三人按轡徐行,走向無錫。


    行出數裏,忽見道旁鬆樹上懸著一具屍體,瞧服色是西夏武士。再行出數丈,山坡旁又躺著兩具西夏武士的死屍,傷口血漬未幹,死去未久。段譽道:“這些西夏人遇上了對頭,王姑娘,你想是誰殺的?”王語嫣道:“這人武功極高,舉手殺人,不費吹灰之力,真是了不起。咦,那邊是誰來了?”


    隻見大道上三乘馬並轡而來,馬上人一穿紅衫,一穿綠衫,一穿白衫,正是阿朱、阿碧和殷離。李舒崇還沒有出聲,段譽就大喜道:“阿朱姑娘,阿碧姑娘,你們脫險啦!好啊,妙極!妙之極矣!”


    六人縱馬聚在一起,都是不勝之喜。阿朱道:“王姑娘,段公子,舒崇哥哥,你們怎麽又回來啦?我帶著殷離姐姐和阿碧妹子正要來尋你們呢。”


    段譽不知道阿朱和李舒崇已經私定終身,還以為阿朱是想和他說話,忙道:“我們也正在尋你們。”說著向王語嫣瞧了一眼,覺得能與她合稱“我們”,實是深有榮焉。殊不知,一行四個美女,其中三個都已經被李舒崇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烙印。隻剩下一個阿碧,還是因為她缺乏靈氣,且被慕容複收用過。


    王語嫣問道:“你們怎樣逃脫的?聞了那個臭瓶沒有?”阿朱笑道:“真是臭得要命,姑娘,你也聞過了?也是喬幫主救你的?”王語嫣道:“不是。是舒崇哥哥和段公子救了我的。你們是得喬幫主相救?”


    段譽將“舒崇哥哥”四個字自動過濾掉,聽到她親口說“是段公子救了我的”這句話,全身輕飄飄的如入雲端,跟著腦中一陣暈眩,幾乎便要從馬背上摔將下來。


    阿朱道:“是啊,我看阿碧和殷離都中了毒,迷迷糊糊的動彈不得,也不知該如何解救。眼睜睜的看著她們和丐幫眾人一起,都給那些西夏蠻子上了綁,放在馬背上。我悄悄地跟著,她們行了一會,天下大雨,一幹人都分散了,分頭覓地避雨。幾個西夏武士帶著殷離和阿碧躲在那邊的一座涼亭裏,直到大雨止歇,這才出來。便在那時,後麵有人騎了馬趕將上來,正是喬幫主。他見到我在跟蹤別人,很是詫異。我告訴他殷離和阿碧被西夏人綁住了,求他出手幫忙。於是我們一起上前,阿碧看見了他便叫:‘喬幫主,救我!’那些西夏武士一聽到‘喬幫主’三字,便紛紛抽出兵刃向他殺去。結果有的掛在鬆樹上,有的滾在山坡下,有的翻到了小河中。”


    王語嫣笑道:“那還是剛才的事,是不是?”


    阿朱道:“是啊。我說:‘喬幫主,殷離和阿碧都中了毒,勞你的駕,在西夏蠻子身上找找解藥。’喬幫主在一名西夏武士屍身上搜出了一隻小小瓷瓶,是香是臭,那也不用多說。”


    王語嫣問道:“喬幫主呢?”阿朱道:“他聽說丐幫人都中毒遭擒,說要救他們去,急匆匆的去了。他又問起舒崇哥哥和段公子,十分關懷。”段譽歎道:“我這位把兄當真義氣深重。”阿朱道:“丐幫的人不識好歹,將好好一位幫主趕了出來,現下自作自受,正是活該。依我說呢,喬幫主壓根兒不用去相救,讓他們多吃些苦頭,瞧他們還趕不趕人了?”李舒崇笑道:“我們這位大哥情深義重,他寧可別人負他,自己卻不肯負人。阿朱,你也辛苦了,謝謝你。”


    阿朱羞道:“舒崇哥哥,你故意笑話我的吧?才分開一會兒就這麽見外了。”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阿碧和她從小一起長大,見她竟當眾與李舒崇打情罵俏,心中暗想:莫非小妮子春心動矣?以後看她還敢不敢笑話我。他倆從什麽時候開始好上的?我竟然不知道,等我私下問個明白。


    殷離第一次進入《天龍八部》的世界,就不幸中毒被俘,她心有餘悸道:“舒崇哥哥,咱們現下又去哪裏?”王語嫣替李舒崇答道:“我們和段公子本來商量著要來救你們三個。現下大家都平平安安,真是再好不過。丐幫的事跟咱們毫不相幹,依我說,咱們去少林寺,幫阿朱和阿碧尋他家公子去罷。”王語嫣說到“我們”時自然無比,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當成是李舒崇的人了。


    最關心慕容複的當然是他的“貼身”丫頭阿碧了,聽王語嫣這麽一說,立即拍手叫好。阿朱和殷離一樣神情淡然——隻要在李舒崇身邊,去哪裏都無所謂。


    段譽心裏酸溜溜的,悠悠地道:“這位慕容公子,我委實仰慕得緊,定要見見。左右無事,便隨你們去少林寺走一遭。”


    當下六人調過馬頭,轉向北行。王語嫣和朱碧雙姝有說有笑,將碾坊中如何遇險、李舒崇如何化身為段譽、搞笑迎敵、西夏武士李延宗如何釋命贈藥等情細細說了,隻聽得阿朱、阿碧、殷離驚詫不已。王語嫣還特別叮囑三女,李舒崇模仿段譽、搞笑殺敵之事,切不可在段譽麵前提起,以免他尷尬。至於碾坊中王語嫣和李舒崇兩人打情罵俏、廝磨擁吻、私定終身這些羞人的事情,自然是略過不提。


    四個少女說到有趣之處,格格輕笑,時時回過頭來瞧瞧段譽,用衣袖掩住了嘴,卻又不敢放肆嬉笑。段譽知道她們在談論自己的蠢事,但想自己雖然醜態百出,終於還是保護王語嫣有功,不由得又是羞慚,又有些驕傲;見這四個少女相互間親密之極,把自己全然當作了外人。其中三女都把舒崇哥哥掛在嘴邊,親熱無比。此刻已是如此,待得見到慕容公子,四女都各有所屬,自己自然更無容身之地,慕容複多半還會像包不同那樣,毫不客氣的將自己趕開,想來深覺索然無味。


    李舒崇修煉良久,略做休憩。他忽然想起,秦雯和小昭、周芷若、鍾靈都還在姑蘇,雖然她們沒有主動召喚自己,但必須把她們都接過來,留在自己身邊好好照應才是。更何況,殷離、阿朱跟自己酣戰一夜後,都能修仙煉氣了,自己怎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另外四美?


    他也不隱瞞,當著阿朱和王語嫣的麵,開誠布公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說是先要回姑蘇接四個美女,然後一起去少林寺。殷離和秦雯、小昭最親,巴不得早點兒見到她們,便央求李舒崇帶著她一起回去,李舒崇欣然同意。


    阿朱在無人時雖然膽大,那天在五一賓館裏敢於主動脫衣,對李舒崇以身相許,但在阿碧和其他眾人麵前還很羞怯,不好意思跟李舒崇回去。


    王語嫣心裏的想法也是如此,沒有人的時候,舒崇哥哥怎麽做都行,可她畢竟是未嫁之身,在旁人麵前還要保持女孩子的矜持。


    於是,李舒崇交待了幾句,讓大家寬心,說自己去去就來。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諸位美女,遇到有危險時,隻要大喊一聲‘舒崇哥哥’,我便會及時出現。不過,我很忙,沒事兒請不要輕易召喚我,而且,每個人隻有三個召喚我的機會,用完以後就沒有了,千萬不要浪費。切忌,切記!”交待完後,他隨即帶著殷離掉頭回去,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


    ……


    李舒崇和殷離走後,段譽單獨帶著三女前行,心情大好。


    四人行出數裏,穿過了一大片桑林,忽聽得林畔有兩個少年人的號哭之聲。四人縱馬上前,見是兩個十四五歲的小沙彌,僧袍上血漬斑斑,其中一人還傷了額頭。阿碧柔聲問道:“小師父,是誰欺侮你們麽?怎地受了傷?”


    那個額頭沒傷的沙彌哭道:“寺裏來了許許多多番邦惡人,殺了我們師父,又將咱二人趕了出來。”四人聽到“番邦惡人”四字,相互瞧了一眼,均想:“是那些西夏人?”阿朱問道:“你們的寺院在哪裏?是些什麽番邦惡人?”那小沙彌道:“我們是天寧寺的,便在那邊……”說著手指東北,又道:“那些番人捉了一百多個叫化子,到寺裏來躲雨,要酒要肉,又要殺雞殺牛。師父說罪過,不讓他們在寺裏殺牛,他們將師父和寺裏十多位師兄都殺了,嗚嗚,嗚嗚。”阿朱問道:“他們走了沒有?”那小沙彌指著桑林後嫋嫋升起的炊煙,道:“他們正在煮牛肉,真是罪過。求菩薩保佑,召喚羅漢下凡,把這些番人打入阿鼻地獄。”阿朱道:“你們快走遠些,若給那些番人捉到,別讓他們將你們兩個宰來吃了。”兩個小沙彌一驚,踉踉蹌蹌的走了。


    段譽不悅道:“他二人走投無路,阿朱姊姊何必再出言恐嚇?”阿朱笑道:“這不是恐嚇啊,我說的是真話。”阿碧道:“丐幫眾人既都囚在那天寧寺中,相必也在召喚救苦救難的大英雄,可惜喬幫主趕向無錫城中,卻撲了個空。”


    阿朱想起李舒崇假扮段譽的事,忽然異想天開道:“舒崇哥哥,要不我假扮喬幫主,混進寺中,將那個臭瓶丟給眾叫化聞聞。他們脫險之後,必定好生感激喬幫主。”王語嫣微笑道:“喬幫主身材高大,是個魁梧奇偉的漢子,你怎扮得他像?”阿朱笑道:“越是艱難,越顯得阿朱的手段。”王語嫣笑道:“你扮得像喬幫主,卻冒充不了他的絕世神功。天寧寺中盡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人物,你如何能來去自如?依我說呢,扮作一個火工道人,或是一個鄉下的賣菜婆婆,那還容易混進去些。”阿朱道:“要我扮鄉下婆婆,沒什麽好玩,那我就不去了。”


    王語嫣向段譽望望,欲言又止。段譽問道:“姑娘想說什麽?”王語嫣道:“我本來想請你扮一個人,和阿朱一塊兒去天寧寺,但想想又覺不妥。”段譽道:“要我扮什麽人?”王語嫣道:“丐幫的英雄們疑心病好重,冤枉我表哥和喬幫主暗中勾結,害死人他們的馬副幫主,倘若……倘若……我表哥和喬幫主去解了他們的困厄,他們就不會瞎起疑心了。”段譽心中酸溜溜地,說道:“你要我扮你表哥?”王語嫣粉臉一紅,說道:“天寧寺中敵人太強,你二人這般前去,甚是危險,那還是不去的好。”


    段譽心想:“你要我幹什麽,我便幹什麽,粉身碎骨,在所不辭。”突然又想:“我扮作了她的表哥,說不定她對我的神態便不同些,或許能得她另眼相看,也是好的。”想到此處,不由得精神大振,說道:“那有什麽危險?逃之夭夭,正是我段譽的拿手好戲。”


    王語嫣道:“我原說不妥呢,我表哥殺敵易如反掌,從來沒逃之夭夭的時候。”段譽一聽,一股涼氣登時從頂門上直撲下來,心想:“你表哥是大英雄,大豪傑,我原不配扮他。冒充了他而在人前出醜,豈不汙辱了他的聲名。”阿碧見他悶悶不樂,便安慰道:“敵眾我寡,暫且退讓,勿要緊的。咱們隻不過想去救人,又不是什麽比武揚名!”


    阿朱一雙妙目向著段譽上上下下打量,看了好一會,點頭道:“段公子,要喬裝我家公子,實在頗為不易。好在丐幫諸人本來不識我家公子,他的聲音笑貌到底如何,隻須得個大意也就是了。”段譽道:“你本事大,假扮喬幫主最合適,否則喬幫主是丐幫人眾朝夕見麵之人,稍有破綻,立時便露出馬腳。”阿朱微笑道:“喬幫主是位偉丈夫,我要扮他反而容易。我家公子跟你身材差不多、年紀也大不了太多,大家都是公子哥兒、讀書相公,要你舍卻段公子的本來麵目,變成一位慕容公子,那實在甚難。”


    段譽歎道:“慕容公子是人中龍鳳,別人豈能邯鄲學步?我想倒還是扮得不大像的好,否則待會兒逃之夭夭起來,豈非有損慕容公子的清名令譽?”


    王語嫣臉上一紅,低聲道:“段公子,我說錯了話,你還在惱我麽?”段譽忙道:“沒有,沒有,我怎敢惱你?”


    王語嫣嫣然一笑,道:“阿朱姊姊,你們卻到哪裏改裝去?”


    阿朱道:“須得到個小市鎮上,方能買到應用的物事。”


    ……


    ……


    當下四個人撥過馬頭,轉而向西。行出七八裏,到了一鎮,叫做馬郎橋。那市鎮甚小,並無客店,阿朱想出主意,雇了一艘船停在河中,然後去買了衣物,在船中改裝。江南遍地都是小河,船隻之多,不下於北方的牲口。


    她先替段譽換了衣衫打扮,讓他右手持折扇,穿一青色長袍,左手手指上戴個戒指,阿朱道:“我家公子戴的是漢玉戒指,這裏卻哪裏買去?用隻青田石的充充,也就行了。”段譽隻是苦笑,心道:“慕容複是珍貴的玉器,我是卑賤的石頭,在這三個少女心目之中,我們二人的身價亦複如此。丐幫眾人隻道真的召喚來兩個大英雄,不料卻是兩個贗品。”阿朱在他臉上塗些麵粉,加高鼻子,又使他麵頰較為豐腴,再提筆改畫眉毛、眼眶,化裝已畢,笑問王語嫣:“姑娘,你說還有什麽地方不像?”


    王語嫣不答,仔細地左看右看。自從許心給李舒崇以後,表哥慕容複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複從前,對他的印象也沒有那麽清晰深刻了。她覺得自己當初好傻,就像坐井觀天的青蛙,還以為天隻有井口那麽大,英雄好漢就是表哥那樣的……


    段譽和她複雜的目光一觸,心中不禁一蕩,隨即想起:“她這時瞧的可是慕容複,想的是李舒崇,都不是我段譽。”又想:“那慕容複又不知是如何英俊,如何勝我百倍,可惜我瞧不見自己。”


    兩人各懷心思,不知阿朱、阿碧早到後艙自行改裝去了。


    過了良久,忽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粗聲道:“啊,你在這兒,找得我做哥哥的好苦。”段譽一驚,抬起頭來,見說話的正是喬峰,不禁大喜,說道:“大哥,是你,那好極了。咱們正想改扮了你去救人,沒想到不用召喚,你就親自到來,阿朱姊姊也不用喬裝改扮了。”


    喬峰道:“丐幫眾人將我逐出幫外,他們是死是活,喬某也不放在心上。好兄弟,來來來,咱哥倆上岸去鬥酒,喝他二十大碗。”段譽忙道:“大哥,丐幫群豪都是你舊日的好兄弟,你還是去救他們一救罷。”喬峰怒道:“你書呆子知道什麽?來,跟我喝酒去!”說著一把抓住了段譽手腕。段譽無奈,隻得道:“好,我先陪你喝酒,喝完了酒再去救人!”


    喬峰突然間格格嬌笑,聲音清脆宛轉,一個魁梧的大漢發出這種小女兒的笑聲,實是駭人。段譽一怔之下,立時明白,笑道:“阿朱姊姊,你易容改裝之術當真神乎其技,難得連說話聲音也學得這麽像。”他想起了當初阿朱戲弄鳩摩智的情景,忽然有個疑問:同樣是喬裝易容,阿朱姑娘身上的幽香為什麽現在我聞不到了呢?


    阿朱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她又改作了喬峰的聲音,說道:“好兄弟,咱們去罷,你帶好了那個臭瓶子。”向王語嫣和阿碧道:“兩位姑娘在此等候好音便了。”說著攜著段譽之手,大踏步上岸。不知她在手上塗了什麽東西,一隻柔膩粉嫩的小手,伸出來時居然也是黑黝黝地,雖不及喬峰手掌粗大,但旁人一時之間卻也難以分辨。


    王語嫣眼望著段譽的後影,心中隻想:“如果他真是表哥,那我就不用去少林寺找他了。解開心結後,我就可以和舒崇哥哥超凡脫俗,長相廝守了。舒崇哥哥,真想召喚你來陪陪我,這時候你也在想念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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