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了布袋之人,正是鍾靈所化的虛竹。


    自從虛竹被李舒崇帶到了倭國,在新的逍遙派裏,鍾靈和他見過幾麵,變成他的樣子當然不在話下。


    “虛竹”上峰之後,提氣直奔,眼見越奔樹林越密,追趕者叫囂呐喊之聲漸漸輕了。原著中,虛竹出手救人之時,隻是憑著一番慈悲心腸,他發過菩提心,決意要做菩薩、成佛,見到眾生有難,那是非救不可,但他又顧忌這些人武功厲害,手段毒辣,隨便哪一個出手,自己都非其敵,便打算逃到一個隱僻之所,躲了起來,讓他們再也找不到了,才能保得住這女孩和他自己的性命。


    實際上,鍾靈也是第一次反串演出,心中忐忑不安,正好把虛竹救人時的情景演繹得惟妙惟肖。所謂饑不擇食,慌不擇路,見那裏樹林茂密,“虛竹”便鑽了進去。由於原著中虛竹得到了那逍遙派老人七十餘年的內功修為,內力充沛之極,即便奔了將近兩個時辰,也是絲毫不累的。當然,以鍾靈煉氣五層的修為,要扮演凡夫俗子的這點兒微末武功,自然不在話下。


    更重要的是,“段譽”假裝尋找“王語嫣”,迅速離開了眾人的視線,隨機隱身來到鍾靈的身邊,用神識不斷給她“提詞”,又指點她如何扮演反串角色,鍾靈這才安下心來,越演越有感覺。


    秦雯見鍾靈漸入佳境,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傳聲道:“鍾靈,我要去拿一個道具,去去就來,你按照劇本演就是了。”鍾靈回道:“好吧,秦雯姐姐,別耽誤演出,速去速回。”


    “虛竹”又奔了一陣,天色發白,腳底下踏到薄薄的積雪,原來已奔到山腰,密林中陽光不到之處,已有未消的殘雪。“虛竹”定了定神,觀看四周情勢,一顆心仍是突突亂跳,自言自語:“卻逃到哪裏去才好?”忽聽得背後一個聲音說道:“膽小鬼,隻想到逃命,我給你羞也羞死了!”


    “虛竹”嚇了一跳,大叫:“啊喲!”發足又向山峰上狂奔。奔了數裏,才敢回頭,卻不見有誰追來,低聲道:“還好,沒人追來。”這句話一出口,背後又有個聲音道:“男子漢大丈夫,嚇成這個樣子,狗才!鼠輩!小畜生!”“虛竹”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邁步又向前奔,背後那聲音說道:“又膽小,又笨,真不是個東西!”那聲音便在背後一二尺之處,當真是觸手可及。


    “虛竹”自言自語道:“糟糕,糟糕!這人武功如此高強,這一回定然難逃毒手了。”放開腳步,越奔越快。那聲音又道:“既然害怕,便不該逞英雄救人。你到底想逃到哪裏去?”“虛竹”聽那聲音便在耳邊響起,雙腿一軟,險些便要摔倒,一個踉蹌之後,回轉身來,其時天色已明,日光從濃蔭中透了進來,卻不見人影。“虛竹”恭恭敬敬的道:“小僧見這些人要加害一個小小女童,是以不自量力,出手救人,決無自逞英雄之心。”


    那聲音冷笑道:“你做事不自量力,便有苦頭吃了。”這聲音仍是在他背後耳根外響起,“虛竹”更加驚訝,急忙回頭,背後空蕩蕩地,卻哪裏有人?他想此人身法如此快捷,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若要伸手加害,十個虛竹的性命早就沒有了,而且從他語氣中聽來,隻不過責備自己膽小無能,似乎並非烏老大等人一路,當下定了定神,說道:“小僧無能,還請前輩賜予指點。”


    那聲音冷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徒子徒孫,我怎能指點於你?”“虛竹”道:“是,是!小僧妄言,前輩恕罪。敵方人眾,小僧不是他們敵手,我……我這可要逃走了。”說了這句話,提氣向山峰上奔去。背後那聲音道:“這山峰是條絕路,他們在山峰下把守住了,你如何逃得出去?”


    “虛竹”一呆,停了腳步,道:“我……我……我倒沒想到。前輩慈悲,指點一條明路。”那聲音嘿嘿冷笑,說道:“眼前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轉身衝殺,將那些妖魔鬼怪都誅殺了。”“虛竹”道:“一來小僧無能,二來不願殺人。”那聲音道:“那麽便走第二條路,你縱身一躍,跳入下麵的萬丈深穀,粉身碎骨,那便一了百了,涅槃解脫。”


    “虛竹”道:“這個……”回頭看了一眼,這時遍地已都是積雪,但雪地中除了自己的一行足印之外,更無第二人的足印。那聲音道:“這個那個的,你要說什麽?”“虛竹”道:“這一跳下去,小僧固然死了,連小僧救了出來的那個女孩也同時送命。一來救人沒有救徹,二來小僧佛法修為尚淺,清淨涅槃梁是說不上的,勢必又入輪回,重受生死流轉之苦。”


    那聲音問道:“你和縹緲峰有什麽淵源?何以不顧自己性命,冒險去救此人?”“虛竹”一麵快步向峰上奔去,一麵說道:“什麽縹緲峰、靈鷲宮,小僧今日都是第一次聽見。小僧是少林弟子,這一次奉命下山,與江湖上任何門派均無瓜葛。”那聲音冷笑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個見義勇為的小和尚了。”“虛竹”道:“小和尚是實,見義勇為卻不見得。小僧無甚見識,諸多妄行,胸中有無數難題,不知如何是好。”


    那聲音道:“你內力充沛,著實了得,可是這功力卻全不是少林一派,是什麽緣故?”


    “虛竹”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正是小僧胸中一個大大的難題。”那聲音道:“什麽說來話長,說來話短,我不許你諸多推諉,快快說來。”語氣甚是嚴峻,實不容他規避。鍾靈知道,原著中蘇星河曾說,“逍遙派”的名字極為隱秘,決不能讓本派之外的人聽到,他雖知身後之人是個武功甚高的前輩,但連麵也沒見過,怎能貿然便將這個重大秘密相告,說道:“前輩見諒,小僧實有許多苦衷,不能相告。”


    那聲音道:“好,既然如此,你快放我下來。”“虛竹”似乎吃了一驚,道:“什……什麽?”那聲音道:“你快放我下來,什麽什麽的,囉裏囉唆!”“虛竹”聽這聲音不男不女,隻覺甚是蒼老,但他說“你快放我下來”,實不懂是何意,當下立定腳步,轉了個身,仍見不到背後那人,正惶惑間,那聲音罵道:“臭和尚,快放我下來,我在你背後的布裝之中,你當我是誰?”


    就在這時,秦雯來到鍾靈的身邊,手中拿著一枚戒指,得意的搖晃著,鍾靈這才明白,她所說的道具竟然是逍遙派的掌門信物,七寶戒指。它原本被李舒崇收起來了,這會兒又派上了用場。要不是用“穿梭”法術,這來去倭國一趟所需的時間可不得了,可見拍戲時安排一個優秀的劇務有多麽重要。


    秦雯又傳音給鍾靈道:“按照劇情,等一會你要把她叫姥姥,這不是吃虧了嘛,要不你先把她狠狠地摔一跤出出氣。”


    鍾靈大喜道:“這個主意好”。於是,“虛竹”假裝大吃一驚,雙手全都放鬆了,拍的一聲,布袋摔在地上,袋中“啊喲”一聲,傳出一下蒼老的呼痛之聲,正是一直聽到的那個聲音。“虛竹”也假裝“啊喲”一聲,說道:“小姑娘,原來是你,怎麽你的口音這般老?”這才不慌不忙地打開布袋口,扶了一人出來。隻見這人身形矮小,便是那個八九歲女童,但雙目如電,炯炯有神,向“虛竹”瞧來之時,自有一股淩人的威嚴。“虛竹”張大了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女童說道:“見了長輩也不行禮,這般沒規矩。”聲音蒼老,神情更是老氣橫秋。“虛竹”道:“小……小姑娘……”那女童喝道:“什麽小姑娘,大姑娘?我是你姥姥!”“虛竹”微微一笑,說道:“咱們陷身絕地,可別鬧著玩了。來,你到袋子裏去,我背了你上山。過得片刻,敵人便追到啦!”


    那女童向“虛竹”上下打量,突然見到他左手手指上戴的那枚寶石指環,臉上變色,問道:“你……你這是什麽東西?給我瞧瞧。”秦雯萬裏奔波,好不容易才拿回來的道具,“虛竹”當然要把指環戴在了手上,就是要給童姥看的。“虛竹”聽那女童問起,笑道:“那也不是什麽好玩的物事。”那女童伸出手來,抓住他左腕,察看指環。她將“虛竹”的手掌側來側去,看了良久。“虛竹”忽覺她抓著自己的小手不住發顫,側過頭來,隻見她一雙清澈的大眼中充滿了淚水。又過好一會,她才放開“虛竹”的手掌。


    那女童道:“這枚七寶指環,你是從哪裏偷來的?”語音嚴峻,如審盜賊。“虛竹”裝作心下不悅,說道:“出家人嚴守戒律,怎可偷盜妄取?這是別人給我的,怎說是偷來的?”那女童道:“胡說八道!你說是少林弟子,人家怎會將這枚指環給你?你若不從實說來,我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叫你受盡百般苦楚。”


    “虛竹”啞然失笑道:“我若不是親眼目睹,單是聽你的聲音,當真要給你這小小娃兒嚇倒了。”突然拍的一聲,腰間吃了一拳,隻是那女童究竟力弱,卻也不覺疼痛。“虛竹”怒道:“你怎麽出手便打人?小小年紀,忒也橫蠻無禮!”


    那女童道:“你法名叫虛竹,嗯,靈、玄、慧、虛,你是少林派中第三十七代弟子。玄慈、玄悲、玄苦、玄難這些小和尚,都是你的師祖?”“虛竹”退了一步,假裝驚訝無已的樣子。


    在原著中,當虛竹得知這個八九歲的女童居然知道自己的師承輩份,更稱玄慈、玄悲等師伯祖、師叔祖為“小和尚”時,發現她的言談舉止,哪裏像個小小女孩?他當時想的是:“世上據說有借屍還魂之事,莫非……莫非有個老前輩的鬼魂,附在這個小姑娘身上麽?”


    此刻,那女童繼續道:“我問你,是便說是,不是便不是,怎地不答?”“虛竹”道:“你說得不錯,隻是稱本寺方丈大師為‘小和尚’,未免太過。”那女童道:“怎麽不是小和尚?我和他師父靈門大師平輩論交,玄慈怎麽不是小和尚?又有什麽‘太過’不‘太過’的?”


    “虛竹”更是驚訝,玄慈方丈的師父靈門禪師是少林派第三十四代弟子中傑出的高僧,真正的虛竹自是知曉,難怪他越來越信這女童是借屍還魂。鍾靈說道:“那麽……那麽……你是誰?”那女童怫然道:“初時你口口聲聲稱我‘前輩’,倒也恭謹有禮,怎地忽然你呀你的起來了?若不是念在你相救有功,姥姥一掌早便送了你的狗命!”鍾靈聽她自稱“姥姥”,想起剛才已經摔她一跤,心裏頓時舒服多了,勉強說道:“姥姥,不敢請教你尊姓大名。”


    那女童轉怒為喜,說道:“這才是了。我先問你,你這枚七寶指環哪裏得來的?”“虛竹”道:“是一位老先生給我的。我本來不要,我是少林弟子,實在不能收受。可是那位老先生命在垂危,不由我分說……”那女童突然伸手,又抓住了他手腕,顫聲道:“你說那……那老先生命在垂危?他死了麽?不,不,你先說,那老先生怎般的相貌?”“虛竹”道:“他須長三尺,臉如冠玉,人品極是俊雅。”那女童全身顫抖,問道:“怎麽他會命在垂危?他……他一身武功……”突然轉悲為怒,罵道:“臭和尚,無崖子一身武功,他不散功,怎麽死得了?一個人要死,便這麽容易?”


    “虛竹”點頭道:“是!”這女童雖然小小年紀,但氣勢懾人,“虛竹”似乎對她的話不敢稍持異議,隻是喃喃說道:“什麽叫做散功?一個人要死,容易得緊,又有什麽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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