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即將被警察叔叔‘回訪’的時候,卻是上課中途;班導將我從課堂上喊到教室外,麵帶安撫的轉述這一消息。


    許是覺得我會惶惶不安,班導拍拍我的肩膀,輕聲細語透露了一些別的情況。


    諸如:接獲警察叔叔到訪消息後,冰帝校方立刻致電對方所在警署,嚴厲斥責其工作人員行為不當,以及和校方交流時措辭方麵的不謹慎…


    等來訪的人員抵達,等著他們的是冰帝學園法律顧問,和備案在錄的三條家的律師。


    最後三方匯聚,各執其詞,待得終於理出一個較為皆大歡喜的章程了,班導才接到通知來帶我去見不速之客。


    又花些時間詳細交代等下見麵需要注意的地方,班導態度和藹的領著我漫步在上課中的教學樓走廊,準備穿越小半個學園去井良好市民的職責’。


    現在是上課時分,走廊上很空曠,和眼角餘光教室內的擁攘形成鮮明對比,我走在班導身後約兩步遠,悶聲不吭、老老實實。


    班導時不時會回過頭,許是我的表現很令人滿意?一貫不苟言笑的班導在對上我的視線時,抿成直線的唇角微微向上提了些弧度,眼底的安撫意味也愈發濃厚。


    走過轉角,趁著班導背影消失的幾秒鍾,我眯了眯眼複又飛快低頭,小心翼翼掩蓋險些就浮現的異樣心思。


    ………


    其實我早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幕,說起來警察的動作還比我預計的慢了些,許是…麻生早苗那裏拖延了時機?


    不過算了,麻生早苗也是個相當沉得住氣的人物,我原以為早兩天她就該按捺不住…是我小看她,也或許我低估鬆山貴一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那天明明看著她一副崩潰到快要瘋狂的樣子,卻不想魚死網破的舉動居然拖延這麽久…


    我現在急著想知道的是…警察今天來訪是為了麻生早苗的‘意外死亡’呢?還是鬆山貴一的‘情殺悲劇’?


    亦或者…全滅?啊啊~真討厭這種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如果我也有暗金蘑菇頭學弟那種逆天的情報網就好了誒~


    真可惜,我沒蘑菇學弟那種能力,三條家更沒那種財力,所以那種‘洞若觀火’的妄念在心裏滾一遍就過去吧~


    罷了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要最終結局和預計沒多少出入就好。


    說到蘑菇學弟…


    踩在階梯上的腳微微一頓,我看了眼恰好走完最後一層階梯正拐彎繼續往下的班導,掌心拂過邊上木質扶手,繼續邁開步伐,心思卻從此番停滯中悄悄拐到不相幹的地方去。


    ————按照日吉若收集情報的速度,想來發生的事瞞不過冥戶亮吧?鬆山貴一畢竟是他極關注的人…這樣的話…


    挑了挑眉,我趁著沒人發現朝天翻個白眼。


    我說冥戶亮怎麽不知去哪裏一趟回來就滿臉苦逼,他是從日吉若口中知道什麽了吧?如果真是那樣,暗金蘑菇頭學弟真特麽厲害。


    ………


    一路走一路想,跟著班導慢吞吞踱過小半個學園,最後他領著我進入一幢眼熟的建築,也就是上次和網球部眾人共聚一堂幫某位做不在場證明的教學樓。


    同樣的樓層,同樣的房間,班導推開門,我從房間內起身的幾人當中看到…同樣的兩張臉。


    室內一眾成年人神情各異的寒暄,氣氛也算良好,我蹭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低著頭,雙手放在身前絞緊衣角。


    別人遭遇警察時該是什麽態度我不知道,但是按著三條姑娘在冰帝的口碑,態度要放到最低是肯定的,省得被看出端倪,至少班導會覺得不對勁。


    所以…悠著點總沒錯。


    我頷胸縮背,九十度角直視地板,心底暗自腹誹。


    居然…還是上次來的那兩名警察?話說警務署這麽缺人麽?亦或者,現如今的犯罪分子多到讓警方捉襟見肘的地步了?


    就不會換兩張賞心悅目點的臉來麽?


    過了沒多久,傳到耳中不知真情假意的場麵話結束,我聽到有人開口讓我過去,於是邁著貓步磨蹭到人群裏,就著明顯預留的位置坐好,抬頭。


    坐在對麵的是上次見過的兩名警員,想是被冰帝法律顧問和三條家律師聯手調/教過,正襟而坐兩人散發出來的氣勢比前一次好了不少。


    特別是那年輕點的警員,看人的眼神銳利依舊,輕慢蔑視卻淡很多。


    三條家律師的位置挨著我,待得我偏頭看他,他眯起眼露出沉穩笑容,接著很快轉開視線望向前方,眼睛裏留下的笑意瞬間退得一幹二淨。


    兩名警員左側沙發內坐著的中年男子我不認識,應該是學園法律顧問,單看外表就一副冷靜自律、有條不紊的精英模樣。


    ………


    “三條櫻子小姐。”年長的警員率先開口,他說話的同時,身邊的同事拉開黑色公文包從中取出幾樣物件在茶幾上一一擺開。


    一個淺黃牛皮紙卷宗袋、幾張薄薄文件…筆錄夾和筆被拈在年輕警員手中,他擺著肅穆的表情嚴陣以待。


    “別緊張,三條櫻子小姐。”年長的警員再次開口,語氣顯得很柔和,“隻是例行詢問,我們已經和在場律師協商好了。”


    “小姐,接下來警方的提問,我會判斷是否該回答。”三條家的律師先生麵帶微笑,似是在給我打氣?


    “嗯——”我點點頭,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的腹稿蓄勢待發————我知道根本沒有天衣無縫這種事,無論如何都回存在破綻,但是前麵那許許多多的準備我也不是白幹的。


    反複推敲過無數次的細節,虛擬過的所有參與者反應,來自警方的疑問該如何回答…這些種種,我早已準備就緒。


    所以,開始吧~給這件事一個完美收梢。


    年長的警員先打開宗卷袋,從裏麵取出兩張照片倒置著放在茶幾上,讓我看清楚,“三條櫻子小姐,這兩個人你認識吧?”


    “是的。”我淩空點了點其中一張,“貴一,和嗯~麻生早苗?”停頓兩秒鍾,不太確定的抬眼看著對方,“貴一,出了什麽事?”


    他象是沒留意我的疑問,反而接下去說道,“三條櫻子小姐和鬆山貴一是什麽關係?”


    “誒?”我扭頭看看身邊的律師,咬了咬下唇,扭扭捏捏的低聲回答,“貴一君…他在希望能和我交往…上次打電話的時候我也答應考慮。”


    “那麽,你知道鬆山貴一和麻生早苗是戀人嗎?”橫地裏斜插一杠子的,卻是本在做筆錄的年輕警員,他傾身點了點茶幾上的兩張照片,“而且交往很多年了。”


    “什麽?!”我豁然起身,拔高聲線,“你騙人!”


    ………


    “高木!”年長的警員斷然出聲嗬斥同事,順便用抱歉的眼神望向出手拉住我的律師,“實在抱歉!”


    “利根川警官。”律師先生微微用力將我按會位置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會向貴警署抗議高木探員的衝動行為。”


    “實在很抱歉!”利根川警官低下頭,態度甚是良好,幾秒鍾後抬頭,“可以繼續嗎?”


    我深吸幾口氣,“沒問題。”


    接下來的詢問很尋常,大部分是關於我和鬆山貴一之間的事,也包括和麻生早苗幾次遇見的詳細情況。


    我壓低聲音說得斷斷續續,很是花了些時間敘述,從相識到最後一次通話,其中的細節我需要邊回想邊補充,但卻也八/九不離十。


    過了很久,終於說到關鍵的地方。


    “三條櫻子小姐患有心髒病嗎?”


    我忽然頓住,潛意識偏頭看著律師先生————他也同時斜了我一眼,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眸光閃爍卻沒有說話。


    “不,我的身體報告醫院有存檔,我很健康。”我回過頭,對著提出辭疑問的利根川警官據實回答。


    “那麽,你為什麽告訴鬆山貴一自己患有心髒病?”


    “嗯~那個,是因為…”我低下頭,交握的雙手十指扭絞成一團,吞吞吐吐,“因為,我這樣的女孩子很貧乏,貴一君應該有很多女生喜歡吧?”


    “我想…如果騙他我身體不好…是不是他就會多注意我一些呢?貴一君那麽溫柔的人。”


    憋著氣抬頭,作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樣,接下去坦白,“我拿到藥以後拆開膠囊,換成別的裝在藥瓶裏,特意在貴一君麵前吃藥…”


    ………


    “換成什麽?”利根川警官神色一凜,語氣一改先前的緩和變得格外嚴厲。


    我不自覺往邊上縮了縮,怯生生的看了看在場所有人,小小聲開口,“可口可樂粉和…食品增鮮劑穀氨酸鈉。”


    “是你自己吃的?”沉默了很久的高木探員停下手中的筆,皺著眉頭,“‘可口可樂粉和穀氨酸鈉摻雜’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是我個人的…口味…我喜歡那味道。”我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求救的看向律師先生,“藥瓶收在家裏,裏麵的東西沒吃完…”


    律師先生和側對麵的,由始至終旁觀的男子隔空用眼神交流片刻,收回目光,對著兩名警員沉聲開口,“那麽…兩位還有什麽疑問?”


    利根川和高木彼此對視一眼,前者探手從宗卷袋裏取出一隻透明密封袋,拈在半空露出裏麵的東西,“三條櫻子小姐,你的藥瓶是這個嗎?”


    “咦?”我眯著眼辨認許久,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有做什麽記號,它應該在家裏啊?”


    “那麽請三條小姐把家裏的藥瓶交給警方。”利根川警官收起手中的密封袋,對著身邊的高木微抬下巴,“其餘沒別的問題了,請在筆錄上簽字。”


    ………………分割線………………


    日吉若在下午放學時分收到來自內線的郵件,關於連續死亡兩人案件的種種資料,其中包括麻生早苗的口供,和三條櫻子的筆錄。


    拿到手之後,日吉若就通知了相關人員,網球部一行四個人占用訓練的一點時間,聚集到休息室裏細細瀏覽警方的最終定案。


    結合三條櫻子、麻生早苗,以及警方從鬆山貴一家裏找到的筆記,結局恰如冥戶亮所料,三條櫻子全身而退。


    鬆山貴一的筆記記載了他設局蒙騙三條櫻子的詳情,以及,當他發現同樣就讀冰帝的三條櫻子身患心髒病時,他的心路轉變。


    鬆山貴一因為某些原因對三條櫻子抱有微弱的同情,所以他遲遲沒有把對付以往那些受害者的手段用到三條櫻子身上。


    她患有心髒病,騙到家中在飲料裏下藥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她來自冰帝,他因為一段往事愛屋及烏,更何況她掛在頸間的那條項鏈,除了兩人的合照,張開的扇頁似的鏈墜裏還有她最敬愛的吉野小夜子的小像。


    筆記最後一頁日期顯示是鬆山貴一斃命前一晚,他猶豫很久,仍是下不了手,或者說來不及狠下心腸自己就命喪黃泉。


    麻生早苗的口供裏沒有提到三條櫻子,除了供述行凶細節,她犯下罪行的理由很簡單,不過是害怕鬆山貴一最終厭倦棄她而去。


    配合三條櫻子的筆錄,似乎這件案子就該水落石出,可惜…警方取到三條櫻子手中的藥品,經過檢測,玻璃瓶上有麻生早苗的指紋,膠囊內的粉末成分是致幻劑。


    也是鬆山貴一犯案時最常用的工具。


    警方根據三條櫻子所說的和麻生的幾次相遇情況來推斷,應該是麻生早苗動的手腳,她想要三條櫻子的命。


    心髒病患者服食造成生理機能極度興奮的致幻劑會有生命後果,想想也知道。


    ………


    網球部幾人圍著電腦看完所有資料,室內陷入死寂,眾人麵麵相覷,半晌,冥戶亮恨恨的啐了聲,“真真是死不悔改的女人!”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頓住,深褐的眸子眯了眯,神情中滑過極深重的陰霾,“麻生沒死之前想見三條櫻子,該不會是…”


    “應該是想告訴三條櫻子真相,最好能刺激她病發。”忍足侑士挑了挑眉,說得波瀾不驚,“屆時,服用隨身攜帶藥品的三條就非死不可。”


    “真是…瘋狂的女人。”依然是優雅到骨子裏的聲音,勾起的嘴角,笑意卻是嘲諷,“沒想到卻作繭自縛。”


    “不對!”跡部景吾驀然出聲,灰紫的鳳眸滿是淩厲的意味,“應該是三條櫻子反將麻生一軍,甚至…”


    抬手點了點電腦屏幕,跡部景吾側首睨了眼冥戶亮,“按照你說的關於三條櫻子的情況和那天你看到的…這兩個人死亡應該都是她布的局。”


    “可是她什麽也沒做,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相對於陷入深思的另外兩人,日吉若率先想到推翻結論的證據,“看似有破綻的地方,細細深究全是偶然。”


    說完之後,日吉若頓了頓,暗金瞳眸忽的睜大,淡漠的臉上浮現出極是狂熱的神采,“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或許真的…”


    ………


    冥戶亮細細想了半天,眉心一攢,正想開口說話,思路卻被口袋裏震動的手機打斷,摸出來掃了眼,又點進去看了看,“切!”


    “怎麽?”


    “沒什麽,陌生號碼發來一個網址。”冥戶亮邊說邊點進菜單,挑選到刪除選項,正要將之清理掉,又被方才開口的日吉若製止,“我看看。”


    一個猝不及防手機易主,冥戶亮很是憤怒的瞪著湊到電腦前的暗金後腦勺,“有什麽好看的?喂!可能是帶毒網頁啊!”


    日吉若頭也不回,手下動作迅速,很快的,電腦屏幕網頁跳轉…過了一會兒,一個很簡單的頁麵慢慢顯露出來。


    “咦?這是什麽?”日吉若滑動光標,一目十行瀏覽,邊低聲嘀咕,“日記?小說?可是…這樣寫有點奇怪吧?”


    漸漸的他不再說話而是聚精會神盯著網頁上的文字,邊上的忍足侑士也跟著湊過去,象是看到什麽竟也跟著沉默下來。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擋在屏幕前的那兩人身上有極是詭異的壓抑爆發出來,日吉若的背影的動了動,而後他回過頭,“冥戶前輩要不要看一看?”


    襯著屏幕反射的微光,日吉若暗金的瞳眸竟是亮得駭人,仿佛尋到獵物的捕食者,眼底的興奮與鋒芒掩都掩不住。


    “發短信給你的人…應該是三條櫻子,她把真相用小說的形式發布在網絡上。”日吉若邊說邊起身讓出位置,“看完這個,案件的拚圖就完整了。”


    冥戶亮忙不迭湊上前去,耳邊複又傳來日吉若略帶讚賞的歎息。


    “不管她是亡靈附身,還是智慧型罪犯,法律都奈何她不得,真是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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