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台戲。


    三條櫻子和不知為何一見如故的那兩個女孩子各自扭頭瞄了等在附近的人一眼然後又轉回去再次嘀嘀咕咕起來,原本就不高的聲量壓低得更加巧妙,即使偶爾泄漏的一鱗半爪也根本讓人摸不著頭腦,隻是那氣氛卻眼瞅著越發熱烈起來。


    跡部景吾等了好一會兒,發現談話象是一時半會沒有結束的意思,於是他抿抿嘴角,壓下攀升到胸口的歎息,將盯在三條櫻子身上的視線轉移到現場被剩下的另外兩個人身上。


    他的部員,嗯——或許,該說,不知還算不算他的部員的向日嶽人和日吉若。


    之所以產生這種疑惑,卻是因為跡部景吾覺得另外這兩個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畢竟是朝夕相處的同伴,此時此地的向日嶽人和日吉若兩人的異常之處,跡部景吾一眼就能看出來。


    從雙方第一個照麵開始,跡部景吾就從向日嶽人的眼睛裏看到淡淡的排斥,當然,那些異樣很淺薄並且轉瞬即逝,然後更古怪的是後來出現的日吉若,跡部景吾很清楚的從自家後輩暗金雙瞳內看到敵意,那是針對他一個人的,明顯是將他置於對立麵。


    很詭異的情況,無論如何跡部景吾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麽兩個同伴or後輩了,才導致他們相隔沒幾天就用如此警惕的眼神反複打量他。


    好吧好吧——這還不算什麽,最最奇怪的事還在後麵。


    當三條櫻子和另外那兩位很詭譎的熱絡起來,跡部景吾察覺到向日嶽人和日吉若兩人神色微動,而後先是日吉若象是反應過來眼底的敵意消失不少,接著是向日嶽人周身環繞的排斥不知怎地也漸漸削減,異樣的陌生仍是揮散不去,敵意卻在不知不覺間不見了。


    對此,唯一莫名其妙的跡部景吾表示,自己依稀、仿佛是錯過什麽?


    分神再次用眼角睇了眼沉浸在[失散多年閨中密友意外偶遇喜大普奔]氣場裏的三條櫻子,跡部景吾收回視線,麵不改色的對著兩名‘同伴/後輩’抬抬下巴,端出冰帝網球部統帥的姿態,沉聲道,“還真是偶遇嗯?”


    “嗯——”日吉若隻是淺淺應了一聲,暗金雙瞳撥冗瞟了跡部景吾一眼隨即象是一刻也無法離開似的又一次粘到他帶來的那女孩身上。


    向日嶽人則幹脆一言不發,仿佛頃刻間變成個聾子。


    跡部景吾飛快掃了兩人一眼,垂下眼,心頭忽的產生一絲很莫名的領悟: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剛開始是向日嶽人和日吉若同時對他抱有敵意與排斥,緊接著,情況卻有了很令人無法理解的進展————向日嶽人防備著日吉若,日吉若看他跡部景吾的眼神象是在看仇人。


    跡部景吾看懂了卻想不明白自家兩個同伴的眉眼官司,直到三條櫻子出言打破這種局麵,情況一波三折變成現在這樣。


    即使頂著熟悉的人的麵孔,跡部景吾還是覺得身邊的向日嶽人和日吉若,很陌生。


    令人怎麽也想不明白。


    跡部景吾眯了眯眼,迅速隱去眼底的疑惑,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大步上前將三條櫻子從人群裏拎出來,灰紫鳳眸斜挑,瞪了滿臉意猶未盡的三條櫻子一眼,陰沉沉的笑問,“你這是決定要站在門口吹風嗎蠢材?”


    三條櫻子愣了愣立刻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顯然是很清楚的領略到他此時不甚愉快的心情,下一秒,她側首與剛認識的那兩位女生迅速道別,整個人毫不反抗的被他往即將借宿的那扇朱紅大門裏拖。


    對於三條櫻子的識時務,跡部景吾表示很滿意,於是他手下毫不放鬆,大步流星往裏走,根本不管被拋在腦後的眾人有什麽反應。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用再想,除了他手裏拎著的這隻,其它無論什麽都不需要浪費他的腦細胞,自從認識三條櫻子,再如何神展開,跡部景吾都覺得很正常。


    隻要不死人…嗯——好吧好吧~就此時此刻他到來的目的來說,似乎很困難,所以,更壞的場麵都已經發生,莫名其妙變得陌生的向日嶽人和日吉若,根本不算什麽。


    ………


    過了一會兒,此地負責接待的市村從後方趕上來,還有村長家那個女孩秋吉穗子,接下來一路無話,直到他們被領到即將下榻的院落。


    小小的院落位於側殿後方,風格是純日式,石板鋪就的院內空蕩蕩的半棵植株也沒有,拉開雪白門扇,入眼是厚厚的榻榻米,近門一隅放著炭爐,空氣裏帶著若有似無的蜜香。


    恍惚間,跡部景吾有種卸下煩躁的錯覺,連同內心隱隱約約的不安一起變得淡薄,整個人象是忍不住要懈怠下來。


    當然,那種動搖僅僅是電光火石間心頭一閃即逝,跡部景吾踩著綿軟的榻榻米走到屋內放置軟墊的位置邊,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將自己領到此處卻停在門邊的市村,挑了挑眉,然後就看到對方滿臉的忐忑更加濃厚。


    “那個…”市村搓了搓手,不安的眼神掃了眼邊上一臉懵懂的秋吉穗子,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隨即,原本已經把自己放在位置裏的三條櫻子忽地又站起來,“呐呐——帶我四處走走吧~穗子。”


    “啊~是,隻是不知道櫻子會不會喜歡…”


    秋吉穗子許是覺得自己有些失禮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滿臉慌亂的被三條櫻子笑眯眯的拉出房間;等外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跡部景吾淡淡的收回目光,抬手敲了敲身前的案幾,灰紫鳳眸眸光微沉,“把情況跟我說一遍。”


    “除了東京那裏傳來的書麵資料,我還需要你們身處此地的當事人的說明。”


    “是。”市村低聲應道,眉宇間那份凝重加深了幾分,“所有的意外…開始應該從室生的失蹤說起…那個年輕人的故鄉正是此地。”


    ………


    室生時生是跡部集團的員工,因為此次開發計劃的地點恰好位於他的故鄉,他也就被從外地暫時抽調到此參與某些事項,直到動工為止一切還算順利,直到半個月前,本該回東京述職的室生失去所有聯絡。


    東京方麵以為他滯留此處,這裏卻以為室生完成工作回到東京,造成這種疏忽的原因是前後兩日是周末,室生最後出現在人前是星期五下午,等到周一傍晚東京來電詢問,眾人才發覺室生居然消失了三天。


    報警之後警方開始搜索,連同當地住民也加入,範圍擴展到附近連綿不絕的深山,最後卻一無所獲。


    緊接著,開始動土的工地陸陸續續發生傷亡,一開始隻以為是安全措施不夠嚴密造成的疏忽,接二連三的事故讓介入的警方不得不懷疑這是一起人為事件。


    然後,以室生的失蹤作為開端,警方將係列事故列為犯罪案件開始調查,十幾天下來沒有任何進展,整個工程被迫停止,意外卻仍舊頻發,滯留此地的跡部集團人員開始人心惶惶。


    ………


    “你的意思是,工程停止了我們的員工還是遭到意外?”跡部景吾沉下臉來,語氣是難以抑製的憤怒,“對方的目的不止是驅逐?”


    ————不是驅逐,那就是要趕盡殺絕了?


    “受害者都是我們的員工,我們已經用了很多方法。”市村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神色漸漸灰敗,“連祈福儀式也做過了,還是收不到半點效果…”


    說到這裏他象是想是什麽可怕的事,跡部景吾看到他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鐵青,瞪得渾圓的眼睛眼白布滿血絲,“前幾天的晚上,我去了趟工地…”


    不知怎地,許是市村話語間起伏的情緒過於激烈,跡部景吾也被對方恐怖至極的眼神看得微微戰栗起來,“你稍微冷靜一下…”


    話才剛開個頭,市村整個人猛地一顫,如同漲滿的氣球忽然被針尖刺破,滿臉混沌的驚駭凝固下來,眼神無比忌憚著什麽,嘴角抿得死緊,放置在雙膝上的手指慢慢摳緊把布料揪出一道道折痕,用力到指節都泛起青白。


    跡部景吾被他的反應弄得一怔,還來不及細想腦海中有根弦驟然繃緊,潛意識拉響警報,仿佛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盯住,瞬那間如鋒芒在背。


    然而異樣隻是稍縱即逝,下一秒,那種會讓人冷到骨子裏的寒意驀然消失,跡部景吾強自按捺下內心卷起的駭然之意,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飛快四下探尋起來。


    視線範圍內一無所獲,片刻之後,跡部景吾斂起目光,心下卻警覺到極點。


    有三條櫻子的異能在前,無論再發生什麽詭異情況,跡部景吾都不會覺得詫異,他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對於市村方才沒說完的話。


    ‘前幾天的晚上,我去了趟工地…’————市村是遇到了什麽僥幸逃脫了吧?對方是在監視他不讓他說出看見的東西,還是找不到機會對他下手?


    然後,剛才是對方蠢蠢欲動還是…


    跡部景吾可沒有錯認,剛剛那一瞬間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身體毫無預兆墮入冷到徹骨的水中一般,肌膚猛地泛起戰栗,近在咫尺的地方無端端多了隻毫無理智的東西,暴虐,殘忍,瘋狂,殺機凜凜。


    不可否認的,跡部景吾覺得方才真真是生死一瞬,敏銳的第六感神經告訴他,幾秒鍾前那異物是蓄勢待發,並且他和市村都避無可避,隻是…危機莫名消失的原因…是什麽?


    ………


    刹那間,跡部景吾的心思百轉千回,無數疑問掀起驚濤駭浪,也是直到此刻,後知後覺的恐懼感才攀沿侵/占他神經,令得他幾不可察的微微顫抖。


    沉默半晌,壓下內心狂湧的暗潮,跡部景吾深吸一口氣,望著一旁雕塑似的市村,正要開口不想一陣異響侵入敏銳的聽覺範圍。


    把待要出口的言語壓回腦海深處,灰紫鳳眸微轉停在敞開的門關處,那裏有微弱的足音漸行漸近,不是三條櫻子。


    跡部景吾不動聲色坐著,除了眸子內微微收縮的瞳孔泄露他此刻的狀態。


    不多時,來人的身影自門扇遮掩的彼端顯露出來,她站在門外靜靜掃了室內一眼,眼底神色流轉,隨即掩袖輕笑,“看起來沒什麽事。”豐腴明豔的身姿,意態閑適仿佛隻是路過,臉頰浮現的酡紅與聲息間的喘音,卻顯露出與她肢體語言截然相反的事實。


    ————是日吉若身邊的那女生,叫…什麽來著?高橋…秋子…


    許是他的眼神裏泄露了什麽,跡部景吾看到明明是急匆匆趕過來卻偏偏要遮掩的女子雙眸內浮現出一絲複雜,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眉宇間籠上薄冰般的涼意。


    “切!你那副死樣子真是到哪裏也沒變啊部長。”停頓片刻,她將目光緩緩轉向一旁的市村,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忽的冷冷一笑。


    “看在同鄉的份上,這次不收錢。”


    也沒見她做什麽,跡部景吾卻覺得眼前一花,象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流水般自身遭褪去,耳邊傳來那女生的聲音,不明所以的語言,單調詭譎的音節,忽遠忽近,幻覺一般。


    腦海有片刻眩暈,等到跡部景吾猛地一驚,渙散的視網膜內定格的是幾乎要貼到眉心上的指尖,以及沿著那隻纖細手腕向上延伸的被利刃壓住頸動脈的它的主人。


    ………


    “你想對我男人做什麽?”三條櫻子麵無表情的從後麵探出臉來,握著凶器的手穩穩壓在高橋秋子的動脈上,語調如同她手裏的刀刃,鋒利得令人心底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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