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維希慢慢冷笑道:“安德森消失近一個月,這段時間,他是不可能再來救你了。”他微一眯眼,勾起嘴角:“你知道,間諜在我們國家,是什麽下場麽?”


    隨之寒其實挺感興趣的,可是路維希低頭在他耳邊一項項描述過去的時候,隨之寒隻聽到了智能電腦不斷地提示:


    (根據智能分析,該語句含有敏感詞匯,已自動屏蔽處理。)


    (根據智能分析,該語句含有血腥描述,已自動屏蔽處理。)


    (根據智能分析,該語句含有……)


    一時間,提示音響成一片,到最後,連路維希的聲音都被蓋過去了。


    路維希講了很久後,終於停下來,微微眯眼:“你不怕?”


    隨之寒沉默了一下,覺得正常人似乎應該表現出害怕的情緒。先控製白雪公主殼做出呆滯的麵部表情,之後再控製其肌肉做出劇烈的顫抖,以表示自己其實剛才隻是因為反應太過遲鈍,其實他很害怕這種意思。


    路維希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淡淡道:“我可以放過你。”他頓了頓,“隻要你說出愛因斯坦牛頓的下落。”


    隨之寒暗道,原來之前說的那麽多全都是為了這一句話的鋪墊。


    隨之寒:“……”那和放過不放過他有什麽區別。


    路維希冷笑:“看來你是不準備接受我的意見了?”他冷冷地凝視著隨之寒:“看來你似乎是不夠了解,你自己現在的處境。”


    隨著他說話開始,整個宮殿裏的光源開始漸漸地消失。一層黑色霧狀般的物質以路維希為中心,開始向周圍擴散開來。金色的座椅和金色的浮雕上,猶如生出了黑色菌落,開始與那層黑霧交相呼應。


    隨之寒心下大驚。這種狀況,同他當日在藍玫瑰宮殿裏碰到的,一模一樣。


    還沒有等他做出反應,一支黑霧凝結而成的黑色藤蔓就已從後方向他撲來,隨之寒下意識地避開,卻不料那支黑色藤蔓似乎有靈性一般,在他避開的瞬間,又生出一隻新的觸手,死死地纏繞住他的脖頸,並一點一點地勒緊。


    智能電腦開始不斷地提示各種壓力數值。若換做是普通人,被這樣的壓力所纏,很有可能便會因窒息而休克,也許還會損傷頸椎。在白雪公主殼的保護下,隨之寒腦中迅速浮動過許多戰術,他反手從腰後抽出激光劍,向著脖頸上的藤蔓便是一劍砍削下去。高度的熱量以及刹那爆出的火花使得那黑霧有一瞬間地消散,但隨即又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般,它以殘餘的肢體為中心,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自我修複。隨之寒身著白雪公主殼,動作慢了不隻一點,但即便如此,危機時刻下瞬間爆發出的力量,也足以讓他就地一滾,堪堪逃離那黑藤蔓的纏繞。


    此時,路維希的身影已經完全被黑霧所吞沒,根本無法看清他究竟身在何處。


    “愛因斯坦牛頓的劍!竟會在你手上!”


    黑霧中似是傳來路維希隱隱驚訝的聲音。隨之寒心下暗罵,要不是你們這裏的科技水平太低害我不能暴露太多,我就拿出激光槍來了,誰還用他麽的冷兵器。但此時也不容他多想,因為那條藤蔓自我修複完畢後,又向他爆發性地探伸而出。不僅如此,此時,在黑霧中,另外三個方向,也有相同的藤蔓向他探來。在白雪公主殼內具有的夜窺鏡使得他即使在黑霧之中也能將那些藤蔓看得一清二楚。若說,初時,這些黑色霧狀藤蔓還能僅能叫做藤蔓,那麽此時,它與蛇卻更加類似一些。隻見那幾根藤蔓的頭端延伸出一張如蛇口一般的形態,其中利牙分明可見。


    隨之寒此時已經顧不上太多。他將激光劍調至最大模式,那陡然變得極亮的藍色光芒生生撕破了一部分黑霧,隨之寒就用這樣的光芒四下砍削而去。那幾根藤蔓在還未觸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瞬間煙消雲散。隨著那些藤蔓的消散,整個凝出的黑霧也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一片一片地落了下來。


    隨之寒剛想鬆下一口氣,但下一秒,就發現不對。


    那碎裂的黑幕之後,露出的並非是當時皇宮的景象。而這種場景,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


    那是一個剛剛被轟炸後的街道。破敗不堪,血流遍地。磚瓦和泥土與燒焦的人體幾乎融在一起,零落遍地,混雜出令人作嘔的氣息。揚起的塵埃將太陽遮去了一半,隻留下沒有溫度的光弧。此處幾乎被夷為平地,極目所見處,隻剩幾座還有基座的居房搖搖欲墜,露出斑駁的牆皮和裏麵的鋼筋。


    硝煙還未散去,棕黑色的煙霧嗆人鼻息。隨之寒一時有些迷茫,不知身在何處。再往下看時,身上又哪裏是白雪公主殼,而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小小的身體。


    這是怎麽了?


    隨之寒嚐試著向前走了兩步。地上粗糲的磚瓦劃破了他的腳掌。真實的痛覺一瞬間激靈了他的感覺。此時的他並沒有穿鞋,腳上早已是各種各樣的傷痕,此時被磚石一劃,舊疤又流出的新鮮的血痕。


    再向前望去,一個瘦的脫形的女人映入了他的眼簾。她有著一頭幹枯發灰的黑發,皮膚獵皇,雙目極度凹陷,唇形幹裂,在這張臉上,依稀可辨曾經的五官深刻美麗,此時卻已因為極度的營養不良,隻令人覺得極為可怖。


    那是……他的母親!


    隨之寒一瞬間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沒能說出來。聲音似乎哽咽在喉中,嘶啞,粗糲,磨著他的喉嚨。


    他的母親似乎是在抱著什麽東西,她嚐試著向前走了兩步,但她身後轉眼間又跑來了兩個人。那兩個人扭住他的母親,就是一頓暴打。他的母親蜷縮成一團,緊緊護住身上的東西,暴露出自己大部分的頭和身體,一聲不吭,也不反抗。到後來,那兩個人許是打累了,他們狠狠地罵了幾句,搖搖晃晃地離開了。他的母親躺在地上,好半天沒能爬起來。最後,她勉強用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出一大口血時,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背部。靜靜地呆了一會兒,她想站起來,但又重重摔回在了地上。在重複嚐試了幾次後,掙紮了許久,她終於能勉勉強強地爬起來。她左顧右盼,確定四周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將藏在胸口的東西掏出來偷偷地看一眼,隨即如釋重負般的藏回去。


    她努力地嚐試將自己雜亂的頭發理幹淨,擦幹淨嘴角的血跡,拍幹淨身上的塵土,之後慢慢地向他這裏走來。


    隨之寒隻覺得全身都在顫抖,他努力地抑製自己的情緒,幾乎有些痙攣地閉上眼。


    他想起來了。


    這是在“黃色毒瘤”時期,他母親在世時的,最後一天。


    他和妹妹早上被鎖在地下室裏,僅能通過頂部的一條細小的縫隙接觸窗外的一點陽光。他的妹妹那段時間一直在發燒,他的母親為了能救治他的妹妹,那天,冒著極大的危險外出尋藥。


    “阿姨還沒有回來麽?”


    一個清淺的女聲響起在他的身後。聲音還稚嫩,但語速和緩,咬字別有一種優雅韻味,分外好聽。


    “阿隨?”一個約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站起來,將手上的一塊帕子遞給他:“換一下水吧。阿暖的額頭太燙了。”


    隨之寒隻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前的小姑娘不過比那時的他大三四歲,卻已經有了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這就是小時候的蓮鏡無。之後的巫獵者女神,a級特種兵,是他的朋友,姐姐,親人。


    也正是在一個月前,他收到了她的訃告。她在執行任務時死去,在異世界,他甚至不能見到她的最後一麵。


    此時,一個人敲了敲天窗。蓮鏡無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愣神,輕歎一聲,自己跑去開了天窗。一個胡子拉紮的男人將頭探進來,笑眯眯:“呦,阿寒,阿蓮?你母親還沒有回來?來,接著,趕快吃掉。”


    被拋下來的是一團包得精致的剩飯,裏麵還摻雜有一些剩菜,竟還是熱的。


    “老師,您呢?”蓮鏡無問道。


    “哈哈哈,我一個大老粗,吃不吃沒什麽的。倒是你們,還有你宣阿姨,可得多吃點。瞧瞧,都瘦成什麽樣了。阿暖好些了麽?還有你,阿寒,發什麽呆?”


    隨之寒幾乎有些發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眼前的這人是他的老師,在之後的歲月中,就是他帶著自己、蓮鏡無、妹妹一同在四處夾縫中生長,直到“黃色毒瘤”期結束,直到他離開人世。


    在這裏,所有的遙不可及,所有的遺憾與痛苦,此時看上去似乎都那麽遙遠。他的母親還活著,他的老師還活著,他的蓮鏡無還活著。還有,還有他的阿暖。可以饑餓寒冷,沒有關係,可以備受欺淩,沒有關係,他們還在,而非在痛苦而漫長的時光中,一個一個地離開自己。到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


    全都離去。他所有在乎的和被在乎的,他所有愛的和被愛的人。


    “我說,阿寒,你去找找你媽媽。她出去有一陣子了,我怕遇上什麽危險。”眼前老師哈哈一笑:“可要注意點兒。”


    “恩,阿隨,這裏有我和老師照顧著阿暖,你去找找宣阿姨。”蓮鏡無向他微微一笑:“還發呆?晚回來了,沒有飯吃。”


    他躺在床上的妹妹似乎也在囈語:“哥哥……我要……媽媽……”


    “聽見了?還不快去?”老師似乎有些不滿:“你還在等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你怕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


    隨之寒依舊站著沒有動,目含無限悲哀,看著他們三個人。


    “阿隨?你今天是怎麽了?往常不是都是嚷著要去找宣阿姨麽?”


    隨之寒閉上眼。他又響起方才所看見的,他的母親努力地嚐試將自己雜亂的頭發理幹淨,擦幹淨嘴角的血跡,拍幹淨身上的塵土,之後慢慢地向他這裏走來。


    真像呢……真像他的母親……


    在外無論受到什麽委屈,總要整理地幹幹淨淨地回來,從不會讓他們擔心,從來都溫柔地笑著。


    真是像呢……


    他想笑,卻發現早已淚流滿麵。


    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那天,他的妹妹急燒,所有人都滯留在房內。外麵又起了一次□,後來,他的老師終於控製不住,出去尋他的母親,再然後是他,是蓮鏡無。可是,等他們晚上時,卻隻看見了他奄奄一息的母親。


    她被兩個人扭著暴打,蜷縮成一團,緊緊護住身上的東西,暴露出自己大部分的頭和身體,一聲不吭,也不反抗。等到他們終於到來時,她抬起頭,似乎是釋然地一笑。他們發了瘋一般地將那兩個人趕走,等扶起她時,她的主要內髒已經破裂,咳血不止。


    最後,她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那個一直保護著的東西。


    那是一小瓶藥。


    在這時候的很多年,隨之寒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沒有讓他的母親出去,或者,或者如果當時他們能早一些出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是世界從來都沒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不過是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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