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麵色沉鬱,看著旁邊的圖書館管員一件件地清點書樹中圖書館上的藝術藏品。 這裏與那天晚上來時一樣,長廊上,一幅幅裝幀精美的畫與手工藝品被用心地安放在適宜的位置。但隨之寒注意到,那天晚上安瑟指給他看的,名叫“月光”的水晶瓶子不見了。他仍然記得那天晚上,那個瓶子晶瑩剔透,杯中像是盛滿了月光一樣,光暈在那裏來回蕩漾。


    安瑟卻似乎根本不需要那個圖書館管理員的清點一般。他眼睛一掃,就直接報出了數字:“這個展廳缺少了二十八件展品。”


    同時,那個圖書館管理員的聲音也響起:“……花瓶‘月光’、塞巴裏昂的油畫、金穀花環,一共二十八件。”


    安瑟聲音冷冽:“不可姑息。叫希蒙洛爾過……”他突然想起了希蒙洛爾此時的處境,他皺起眉頭:“吩咐人去查這批藝術品的對象。有經手的人,全部帶來見我!”


    下麵的精靈士兵領命,但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麽般,有些遲疑地問道:“殿下,那……若是人類呢?”


    安瑟眼神一冷:“不論人類或者精靈!”他沉聲道:“大皇子那邊有我。別擔心。”


    “遵命,殿下!”


    安瑟顯得很疲憊:“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他們偷藝術品有什麽用……況且,既然是藝術,又怎能私藏。”


    “有什麽好查的……一想就知道了。”隨之寒撇撇嘴:“換毒品唄。”


    安瑟麵色亦不佳,似是想到了什麽。兩天前,藝術中心的精靈偷竊物品,原因是為了購買毒品。而僅僅在兩天後,這種偷竊行為就已經蔓延到了國家圖書館。


    “別想了,我和你去看看賣毒品的地方。”隨之寒拉起麵色還有些沉鬱的安瑟:“你知道缺了那玩意兒發病有多厲害吧?”


    “你的意思是,精靈缺少錢去買毒品,就會鋌而走險來偷盜?”


    “你們根本沒有什麽法律,社會崩潰的速度肯定比別人快。”隨之寒向精靈侍衛要了三件鬥篷,扔給安瑟一件,另外兩件撕成三兩幾塊,三兩下又在不同地方打結,竟勉強被拚成一件能遮住身體的鬥篷。他遮住自己的身體,又在明目張膽地順手拿了一件藝術品走:“走了。”


    安瑟問道:“你拿我的畫做什麽?”


    “賣啊!換毒品啊!”隨之寒鄙夷:“是你畫的?你怎麽這麽自戀,把你自己畫掛在大廳正中央?搞得我還以為它最值錢!”


    “……原來是這樣。”安瑟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喜歡我的畫……”


    兩人一路行至方才隨之寒看到的公然賣聖水的地方。此時排隊的人甚或比早晨隨之寒見到的還要更多。但是排隊次序不再井然有序,甚至還有許多精靈大打出手,而排在最前麵的隊伍旁邊還有很多破碎的瓷片和跌倒哭泣的精靈。有個精靈披頭散發,苦苦抱著賣聖水的人類的腿大聲哭泣:“求求你,我的丈夫撐不了多久了,我聽說,聽說你的藥很有效……”


    那個人類十分溫柔地扶起求情的精靈,為她拍掉身上的塵土,他很難過道:“夫人,我對您的處境十分同情……我們人類一直是精靈的朋友,遇上這種情況,我們也很遺憾。我很想幫您,但是您看……”他微微一笑,指向後麵無數的排隊的精靈,他雙手一攤道:“藥品有限,夫人,您讓後麵的精靈朋友們怎麽辦呢?”


    一時間,後麵的精靈們不滿的抱怨聲與低音陸續而起,那個女精靈愣了一愣,麵對著所有人靜默的指責,她似是無措地有些渾身發抖。但最後,她隻是麻木地抬起手背擦幹眼淚,卻再也沒說什麽,她身影佝僂,一言不發,抱起地上帶來的雕刻品離開。


    那個人類依然笑容滿麵:“下一位。您好,您帶來了精靈葉或是其他等價物麽?”


    那個精靈拿出了一袋精靈葉,想按標價換走三瓶聖水,可是人類卻隻給了他一瓶。精靈愣了愣:“按照標價,應該是三瓶……”


    人類笑容可掬:“啊,先生,您看看您的身後!多少人正拿著無價的藝術品在等待著接受聖水的沐浴……”他遺憾地看著那個精靈:“貨物稀少,但藝術品卻無價。那些拿無價藝術品來感謝神恩的藝術家們用誠意表示了他們對神的尊敬,所以我們一定要為他們保證一定貨源。我們十分尊重精靈的藝術,想來您也不會用錢來估價藝術品吧?”


    那精靈剛想辯駁,身後精靈卻也不滿:“我們拿無價的藝術品也才能交換到一瓶,他就憑借庸俗的精靈葉就像換三瓶!”


    “先生,也給之後的人留下幾瓶吧!”


    那精靈隻好拿著一瓶聖水離開。


    隨之寒訝異:“這概念偷換的……”


    而此時,他旁邊的安瑟卻已氣地握緊了拳頭:“那個人類……玩弄人心……”


    這時,有人認出了隨之寒手上拿的那幅畫,他驚訝地捂住嘴:“你……拿了……”


    隨之寒不動聲色道:“又不是我一個人。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麽教條好遵守的。”


    那個精靈壓低聲音,將他拉到一邊去,責備道:“你太明目張膽了!你是哪個團隊的?”


    組織?居然還有組織?


    似是看到了他疑惑的表情,那個精靈訝異地看著他:“你沒有團隊?怎麽可能,那你怎麽進圖書館拿的畫?”


    注意到他用的是拿而非偷,隨之寒不動聲色地向安瑟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那邊那個是我同伴,我們新開的團隊。原來你也是同道中人,我還以為……”


    “我是大殿下的皇家團。你們新開的團隊?這兩天新開了很多團隊,都被否決了,你最好加入一個以前就有的老團隊。”那個精靈似是很有經驗的模樣:“現在根本還不到換藏品的時候,這個時候拿藏品,你真是太大膽了!”那個精靈壓低了聲音道:“而且你既然拿到了藏品,為什麽不去地下換?”


    “不是一樣的嗎?”


    “地下會場甚至都有賣能治愈疾病的藥!”那個精靈有些激動,他的舉動引來了身邊精靈的側目,他忙壓低聲音:“你們團隊也太放心你來這裏了!”


    謝完那個精靈後,隨之寒退到一旁去,將所見所聞和安瑟講清楚。安瑟握緊了拳頭,麵如寒冰:“那天我們所見的僅僅隻是冰山一隅?”


    “那必須啊。”你連你哥都沒見到就被清醒狀態的給代替了好麽。


    安瑟冷著臉,找到旁邊一直暗中保護他們的侍衛,交代道:“找人監視交易聖水的人類。所有聖水全部由皇家代為收購,掐斷人類與精靈交易平台。”


    “是!”


    安瑟閉上眼睛,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一般。隨之寒上前一步,重重搭住他單薄的肩,似是想給他傳遞力量一般。


    安瑟猛然睜開眼睛,一字一頓道:“傳話給代理大祭司蓮鏡無,讓她暫停手中的事情,帶領精靈聖禱團待命!另外,領皇家護衛隊過來集合!”


    “我們去藝術中心的地下會場!”


    ******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此次他們的潛入是借著搜尋鼠疫患者的名號。平日每到這個時間都會有許多精靈侍衛到每家每戶搜尋新增加的患者,是故他們換上精靈侍衛的衣服後,控製人人數,也並不奇怪。


    一行人進了藝術中心。隨之寒和蓮鏡無、安瑟來到了那天那個小樹屋前。安瑟走到樹屋門前那個閑閑在畫畫的精靈麵前,道:“勞煩,我們要兩瓶人魚之淚清釀。”


    精靈頭也不抬:“三瓶在樹上,兩瓶在水裏,一瓶還在酒缸。想要,自己拿勺子去取。”


    這個小樹屋從外看來,並沒有什麽特別。安瑟走到樹屋門前那個閑閑在畫畫的精靈麵前,道:“勞煩,我們要兩瓶人魚之淚清釀。”


    精靈頭也不抬:“三瓶在樹上,兩瓶在水裏,一瓶還在酒缸。想要,自己拿勺子去取。”


    安瑟平靜地接道:“勺子長在樹上,勺子飄在水裏,勺子浸在酒缸。”


    那個精靈終於抬起頭來掃了他們一眼:“你們要怎樣的勺子?”


    正在他放鬆警惕的一刹那,蓮鏡無不動聲色地旁移一步,一手便敲昏了那個精靈。但在身後其他角度的人看來,就仿佛她隻是上前遞了一個東西而已。


    蓮鏡無低聲:“阿隨!”


    隨之寒低聲道:“我觀察到了。兩點鍾方向二十米那個鐵匠,五點鍾方向八十米的小販,十一點鍾方向五十米的小女孩。”


    也不見安瑟做了什麽小動作,一分鍾後,那三個地方的哨衛已經被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了。


    “那天我們剛進來時,就已經被人認出身份了。”隨之寒低聲向安瑟解釋:“所以旁邊肯定有暗哨。”


    安瑟點頭表示明白。他們一行人衝進了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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