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殿還在舉行祭禮之時,突然無數火銃聲響起,精靈大多還在怔忪之間,就見同伴們瞪大眼睛,胸口藍色鮮血四濺。


    很多精靈至死都不知他們究竟是怎麽死的。


    希蒙洛爾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伸手,一個木質防護牆已經在外圍破土而出,擋住大多火銃。但隨即,蓮鏡無一個飛撲,兩人抱著一同滾下神壇,落地時,希蒙洛爾一個轉身將她護在身上,隻在轉瞬,他們方才所立之處已經被轟成飛沫。


    “鷹眼!報告情況!”“士兵出列!掩護老弱!”蓮鏡無喘息著大吼,方才精靈們才剛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一時驚慌失措,哭喊聲與尖叫聲不絕於耳。木牆的另一邊,許多精靈四下潰逃,不成章法。剛剛脫下盔甲的精靈士兵們在人群中穿梭,還未整備完全,木質防護牆嘭地一聲,被轟炸成了齏粉!


    木牆碎掉的那一刹那,他們見到了眼前的景象。


    一整團的人類重騎兵出現在他們眼前。


    安瑟在城牆上看到的神殿中央的景象,心下大驚,極速向中央神殿趕去。但事情並不順利,還剛剛奔至藝術廊,就已見火已四下蔓延,無數精靈哭號,他沒有留意,一個踉蹌絆在地上,才見到地下絆住他的正是一隻精靈斷臂,斷裂的傷口處血肉模糊,不是被一刀砍下的。而斷臂的主人身體則在三步遠,瞪大的眼睛倒映著他身後火光。


    安瑟還未反應過來,就有另一人嘶聲喊道:“殿下小心!”隨即,他被人撲倒,然後被藍色的血濺了一臉。撲倒他的那個精靈還隻是個孩子,被身後的斧頭從肩膀砍到大腿,削掉了整個身子。


    孩子最後咧嘴向他一笑,倒了下去。


    安瑟就地一滾,躲開了第二個落下的斧頭。他抬頭,正看到一個怪物興奮地拿著斧頭四處追趕著精靈,這不同於人類所變化為的怪物,這一批怪物肌肉賁張,身材壯碩,他們手執斧頭,一斧頭下去便能折斷一棵樹。而在這批怪物身旁,還有無數矮人桀桀怪笑著,撕扯著來不及逃脫的精靈。他們力氣奇大,捉到精靈後又不是直接殺掉,卻是一隻胳膊一隻胳膊地扯,然後串在枝條上,放在漫天大火裏烤。


    安瑟隻覺得腦子一嗡,但隨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一蹬那怪物的腿,成功接力反躍開幾步。那怪物肢體粗大,活動較安瑟要緩慢不少。安瑟就像是麵對一根木樁一般,雙手撐住他的肩膀,翻身越至他的身後。早已聽蓮鏡無說過怪物的再生能力,安瑟並不打算與它糾纏。他幾乎用盡生平最大聲音:“跟我走!”


    逃亡的精靈們原先猝不及防,慌不擇路,死傷大半,此時有了二皇子做領頭人,原先亂作一團的精靈總算有了主心骨,漸漸地有了士氣。


    安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神殿看來現在是不能過去了,而四周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湧進精靈國。他不了解敵人源頭究竟在哪裏,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


    邊防?不可能,他和隨之寒剛剛從這個方向過來;神殿?不可能,神殿中常年有聖禱團把守;地下會場?不可能,現在這裏布滿了空間亂流,連希蒙洛爾都無法掌握這裏;書樹?不可能,被挖空的地下已經被希蒙洛爾填滿,並且,他派遣了許多精靈駐守,每晚皆有人輪班看守……


    問題出在哪裏?侏儒、人類……大批量地入侵,一定有一個穩妥的入口,並且,這個肯定是他們計劃好的!


    安瑟轉身,手執一柄路上撿到的斷劍,決意一路殺回皇宮。皇宮此時仍有精靈侍衛留守,他必須調動這一有生力量。


    高高的樹梢上懸掛的月亮赤紅,猶如野獸的眼。紅月之下的世界亦真亦幻,他踩過的枯枝發出卡紮卡紮的碎屑聲,還尤帶火星四濺。滑膩的血與不瞑目的眼睛,桀笑的怪物和淩厲的悲鳴,狠狠撞入他的視聽觸。年輕的王子眼睛在流淚,腳步卻沒有半分停留。時間仿佛隻在一瞬,又仿若被無限拉長,他終於接近了皇宮的外圍。此時皇宮已為怪物包圍,皇宮中仍與人帶著精靈侍衛突圍。那人似乎在第一時間看到了他,於是拚命向他這裏靠近。


    那……是他的皇兄。


    被囚禁在皇宮的大皇子被侍衛在第一時間放了出來,也正因如此,皇宮此時才不至於群龍無首。安瑟與大皇子在兩個方向相互靠近,就仿若兩個錐形衝破中間的窄帶。精靈以搏命的速度與傷亡將包圍圈被撕裂了一個口子,大皇子被安瑟一把拉至身後,隨後而來的侍衛紛紛湧出包圍圈。兩方一會和,立即在安瑟與大皇子的指揮下擴大了突圍的力度。


    他們占據有叢林環繞的地勢,雖以少對多,但精靈目的並不在殺傷,而在於躲避與逃出,一時傷亡雖大,但好歹突出了重圍。


    “去哪裏?!”大皇子高速揮動手上長劍,被毒品掏空的身體現在已經氣喘籲籲。


    安瑟一咬牙:“神殿!皇兄,你把帶人過去,我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麽?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城門!那裏是死地!”


    “我去找人!”


    “安瑟!”


    大皇子死命拉著他,一向梳地紋絲不亂的頭發此時四下散亂。他的眼睛血紅,戰衣染血,隻拿畫筆的手被劍磨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拉住安瑟衣袖時,染出了一道血紅的印子:“安瑟,安瑟你聽我說……我……”


    安瑟此時心急如焚:“皇兄,若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安瑟,你聽我說……”他的皇兄在他身後,語調中竟浸染著無數絕望:“我……從未想要過得到你……”


    安瑟此時已經將近兩天兩夜沒有睡,他隻覺煩躁之至,況且……況且隨之寒,生死不明。他強按捺住怒火,甩掉了大皇子的手:“皇兄 ,現在似乎不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在是你自己之前,還是王子。子民們正等著你,先告辭了。”


    大皇子的臉頰被血與火染得通紅。


    “我去。”他突然道:“你帶兵過去!你的謀略與布陣皆勝於我,你去遠比我合適!”


    說完,他沒有給安瑟以拒絕的時間,一閃身,執劍衝向了邊防的方向。安瑟呆滯,想要攔住他,卻聽見身後侍衛焦急的聲音:“殿下!他們追上來了!”


    “殿下?!”


    安瑟一咬牙:“走!”


    ******


    此時隨之寒已經咬牙切齒搖著弗歇爾兄弟:“你們是蠢貨嗎?蠢貨嗎?人家叫你們殺人就去殺人?叫你去死你們就去?說,你們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


    弗歇爾老大被他搖地口吐白沫:“俺……俺們……”


    “帶我過去!你們入侵精靈國的入口!”


    “你這個……豬一樣的……”


    六個小矮人為白雪公主殼的勇猛所震嚇,一時不知道該做一些什麽。隨之寒隻覺得滿腔恐懼都化為憤怒,他一腳踹開一個矮人,拎著弗歇爾老大:“帶路!”


    “俺……俺不知道哇……”弗歇爾老大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隨之寒看著這些還不到他腰高的小矮人嚎啕大哭的模樣,頓時生出了一種自己在欺負小孩子的錯覺:“那群精靈放俺們進來的哇……”


    “胡說什麽!怎麽可能有精靈放你們進來!”隨之寒隻覺得遍體生寒,他一把將弗歇爾老大拎起,扔在地上,目眥欲裂:“說實話!帶我過去!”


    被他摔在地上的弗歇爾老大連滾帶爬:“俺俺俺……俺帶你過去……”他一邊抹淚一邊滾,速度竟然還蠻快。隨之寒知道侏儒們天生沒把技能點加在腦子上,說什麽基本就是什麽,不疑有他,為了加快速度,他將小矮人丟到自己背上。小矮人手忙腳亂攀住他的脖子往上爬,最後騎在他的肩膀上,竟然好像還有點興奮。隨之寒一手激光槍一手激光劍,脖子上還騎著個小矮人,一路上,不論遇到人類、侏儒、怪物,統統神擋殺神,鬼擋殺鬼,以“老子日子不過了”的決意傾瀉而出,殺出一條血路逆流而上。遠遠地,他看到人類重騎兵圍成一圈,似乎在攻擊著什麽。隨之寒來不及思考,隻記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再不濟也是個吉祥物”,他暫時改變方向,拎著劍衝進包圍圈。不知殺了多少人,他才看到包圍圈中的人。那是一個精靈,劍術幾乎到了巔峰,可惜已經是強弩之末,他身上已經看不清原先的衣服,全被血浸透,此時光憑一口氣撐著。隨之寒衝進去,抱起精靈就要往外跑,卻聽見那個精靈似乎在看到他的瞬間鬆懈了下來,他透支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清空,整個人都失去了神采。


    隨之寒一邊砍人一邊大吼:“喂兄弟你撐著點啊!別死啊!我帶你去找神棍,你撐著點……”


    “沒……沒用的。”精靈每說出一句話,都咳出大量的血。藍色的血液噴在隨之寒身上,冰冷至極。


    聽到他的聲音,隨之寒手上的劍一頓,差點被人類重騎兵尋到空隙。這個精靈……是大皇子!


    “不要管我……我的肺被戳……戳穿了……”大皇子咳著血,眼神逐漸渙散:“安瑟……安瑟在……神殿……等你……”


    感受到大皇子的氣息漸漸消失,隨之寒隻覺得自己身上濺到的血仿佛也瞬間冰冷了一半,黏膩在身上,難受,更多的是絕望。


    他曾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麽。以往的大皇子以為安瑟喜歡玫兒,為了保護她,死在人類的圍攻中。此時,他應該知道安瑟喜歡的是自己,為了找自己,死在了人類的圍攻中。


    就算是不同的理由,卻有著相同的結局。


    命運像是一隻鏗鏘有力的大手,推動著他們前進。縱然有些微的偏斜,卻逃不過最黑暗的深淵。


    隨之寒茫然地放下大皇子的屍體,隻覺得莫名心冷。最後,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繼續向小矮人吼道:“在哪裏!快帶我去!”


    縱然知道人力有時窮,他也要拚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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