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再選擇。是等人魚被殺光,然後對付我和白鯨,還是把水之鑰交給我,我會讓白鯨停下來。”


    老師咬牙。


    “安瑟。”


    一個聲音傳來。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安瑟曾經聽過,精靈何等敏感,記憶深處的東西正在翻湧,他隻覺得已經腐朽了那麽久的心,居然此時又開始猛烈地鮮活跳動。


    ——你聽得到?


    ——高科技是什麽?對於我們精靈來說,萬事萬物都有聲音,隻要想去聆聽。抱歉,也許對於你們人類來說,隨意傾聽你們的內心是不禮貌的行為。冒犯了。


    ——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可能還有其他原因,但是我不記得了。


    ——你犯了什麽罪?”


    ……


    他回答了什麽?他忘了。


    他隻記得這個聲音,那個擁有著水晶一樣清澈眼睛的人……


    安瑟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轉頭,去尋找那個不可能出現的人,然而下一秒,他的胸口就被一柄激光劍穿透。


    老師冷笑道:“我都不選。”


    精靈何其聰明,在胸口被穿透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自己受騙了:“你——擁有他的聲音——”


    絕對零度自他們的接觸源源不斷傳來,安瑟反射性地躲開,卻覺得行動有些不暢,這次,被破壞的身體卻沒有及時地修複。


    老師冷笑:“在這樣的溫度下,細胞也會被凍死。我看你怎麽修複。”


    然而這樣的絕對溫度並不能支撐很久。他的能量儲備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半多。這一擊隻能勝,不能敗。可安瑟冷冷笑著,一隻手直接抓住了老師。隨之,老師一驚,冷氣隨著安瑟的手臂又傳回了白雪公主殼本身。機殼的溫度開始緩慢地下降。


    氣溫已經降到零下,白雪公主殼的電路同樣不能承受太低的溫度。


    同歸於盡?


    不行。他不能死在這裏。


    可海洋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白鯨已經在安瑟的操縱下發狂起來。


    安瑟突然道:“你把安德森放出去了?”


    老師咧嘴一笑:“你猜?”


    在他發動這次自殺式攻擊的同時,白雪公主殼已經反向打開,將安德森隨水流推向了人魚那邊。


    “你想讓安德森帶人魚離開?然後帶我去白鯨那裏同歸於盡嗎?”


    老師沒有回答,仍然笑著:“你繼續猜?”


    他心裏已經有些焦急。娘的,他現在就是一團機械,安瑟再有讀心術,還能讀機械的電流?他的機體溫度已經慢慢下降,這樣下去,電路撐不到絕對零度。


    這是絕境。


    他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安瑟問道:“你覺得,安德森有可能走到人魚那裏嗎?”


    老師心裏突然驚覺,他漏算了一點!


    果不其然,安德森那個蠢萌到死的人魚正在急速向他們遊來。


    安瑟,會空間術法啊……


    “蠢貨!快走!”老師吼道,可安瑟速度更快,他向安德森的方向一指,整整一條海洋就要被他撕裂開來!


    失……敗了嗎?


    老師閉上眼。


    想象中的空間劇烈震蕩卻沒有發生。安瑟甚至放開了向他傳導冷氣的手。老師睜開眼,發現安瑟有些手足無措,凍得發青的嘴唇張合著,似乎想說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在他們不遠的地方,隨之寒靜靜地漂在水裏。他身上有希蒙洛爾最後加持的術法,讓他能在水裏自由呼吸。他一腳踹開了擋路的安德森,大步向安瑟遊來。


    安瑟局促地想往後退,盡量不把自己身上的冷氣傳給他。隨之寒卻緊緊地一把抱住他。


    “……隨。”


    “閉嘴。冷死了。”


    老師歎了一口氣,停止絕對零度的傳輸,推開了兩步。


    整個空間靜謐無言。


    隨之寒抱了一會後放開,端詳著安瑟的臉,疑惑道:“你是怎麽醜成了這個樣子?”


    安瑟真的沒有想到,久別重逢之後,隨之寒不是罵他,不是恨他,居然會說起這個。他苦笑:“……我無法恢複。”


    “算了,醜就醜了。”隨之寒道。下一秒,他一拳狠狠地摜在安瑟臉上。安瑟猝不及防,凍裂的血肉被他一擊之下出血更多,幾乎疼徹骨髓。


    “隨……”安瑟吐出一口血沫,卻沒有躲。


    “這一拳,替蓮鏡無打的。”隨之寒道:“你妹的,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安瑟的眼裏眸色更深。他靜靜地看著隨之寒,卻仍然露出了易碎的笑容,他向他伸出手:“隨……”


    隨之寒卻沒有任何的憐憫。他揪起安瑟的領子,又是狠狠一拳。安瑟沒有躲,隻覺得腦子一暈,口中都是鐵鏽味。


    “這一拳,替我姐夫打的。把自己的朋友鎖在石棺裏,安瑟,你有種。他也真是眼瞎,顯示碰到了那麵破鏡子,再來就是碰到了你。你知道像他那種紙片人身材滾動石棺多辛苦嗎?


    然後,拎起來,再一拳。


    隨之寒像是絲毫沒有憐憫之心一般,一拳又一拳。


    老師和大難不死的安德森幾乎看呆了。他甚至懷疑,安瑟被隨之寒這麽單方麵毆打出來的傷,比他們之前最激烈的戰況時他受的傷還要更重。


    而安瑟卻絲毫沒有還手,他隻是默默地看著隨之寒。


    腦子裏戴娜思的不停地蠱惑也置之不理。


    有**的人總是脆弱。他的**不多,不過就是一個隨之寒而已。


    可**越少,就越堅定。那是多麽卑微的愛情,需要用疼痛和放手來成全的愛情,那份他以為永遠不再可能的愛情,卻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隻要一伸手就可觸及。


    是的,隨,在你的眼睛裏,我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安瑟了。可也隻有在你的眼睛裏,我才能看到原先的我自己。


    現在的我是什麽呢?瘋子?怪物?


    可在你的眼裏,我是不是還隻是一個做錯了事,需要被懲罰的……人?


    “……這一拳,替你哥打的。”隨之寒狠狠一拳摜去,“他死在精靈戰役裏,不是為了看他最愛的弟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看看,你變成了什麽樣子?”


    “……這一拳,替人類打的。你妹的,你知道你的精靈殺了誰嗎?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孩子!一個女人救了我,然後我看著她死在精靈的劍下!你還有什麽要解釋的?你他媽的還有什麽要狡辯的?”


    安瑟已經完全站不起來。


    “……這一拳,替你打的。”


    隨之寒用盡全身力氣,往自己的臉上摜了一拳。他吐出一口血沫,隻覺得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媽的,自己的拳頭還真硬。


    安瑟沒有想到,他有些無措地伸起血肉模糊的手,心疼地摸著隨之寒的臉,口齒不清道:“你……這又……何苦……”


    隨之寒直視著安瑟:“我很恨你。你殺了我的姐姐和妹妹。但其實我知道,蓮鏡無早就死在百年前的精靈動亂裏,暖暖死在另一個世界的醫院裏。而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們難辭其咎。但我還是很恨你。”


    安瑟隻覺得心痛欲裂。


    “我想了很多要跟你說的話,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但也許我該先說句對不起,第二句是,我愛你。很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不在你的身邊。而往後不管怎麽樣,我都會陪你一起麵對。這句話我以前想對蓮鏡無講,現在想對你說。就算你有罪,那我陪你一起背。”


    安德森反應比較大:“哼,愚蠢的人類!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老師卻似乎一點都不出乎意料。他拍了一下安德森的頭,冷笑:“是男人,沒實力就不要亂說話。”


    安德森:“哼,愚蠢的女人……”


    隨之寒沒有理他們,繼續直視安瑟:“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了嗎?”


    安瑟抿著唇,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隨之寒的臉頰,卻仍然什麽也不說。


    “你要集齊所有鑰匙是吧?”隨之寒坦然道,一把拉開胸前的衣服,露出精壯的小麥色胸膛:“風之鑰在我這裏,暖暖給我了。你如果有什麽必不得以的理由,盡管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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