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賢一死,部眾瞬間兵敗如山倒。


    有人下跪投降,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四散逃跑,還有人奮起反抗想為主將複仇。


    但這場騷亂隨著盧植留在城內的伏兵盡出,迅速被控製住。


    劉備三百多騎兵隻衝了一個來回,殺了一兩百人,正準備繼續回頭衝鋒的時候,戰事就已經平定了。


    花了兩刻鍾時間,將所有俘虜押回曲梁城,盧植對吳蘭王子服等人說道:“兵貴神速,趁著今夜大勝之勢,應當繼續出發,一舉攻下河南六縣,明日一早,我要在廣年休整,傍晚大軍要出現在廣平城下。”


    眾將士齊道:“唯!”


    河南六縣並不是說的後來的河南省,而是泛指河水的南岸。洺水南麵,滏水北麵有肥鄉、列人、典農、斥章、曲梁、易陽六縣,是張角派在這裏的前軍屏障。


    這六縣攻克之後,渡過洺水,就是張角的後方大營,也就是廣平、巨鹿、曲周三角地,隻要攻克了這三地,則黃巾就平定了。


    一時間盧植部隊氣勢如虹,雖然經過一天趕路,又連續作戰,眾將士都趕到十分疲憊,但想到馬上就能平定叛亂,加官進爵,軍中的所有軍官都非常興奮,催促著士兵繼續前進,攻打另外四縣。


    其實加官進爵跟普通士兵沒什麽太大關係,畢竟在戰場上除非立大功勞,底層士兵很難得到晉升。不過能發財呀,一路搜刮,個個富得流油,有了財富,自然願意鼓起餘勇進軍。


    一夜之間,盧植部隊向斥章、列人,典農、肥鄉等縣發起迅猛攻勢。作戰方式也很簡單,由嚴政偽裝成敗軍,詐開城門,再一窩蜂殺進去。如果沒能詐開城門,則先圍而不打,等後方輜重部隊將雲梯衝車等攻城器械到後,就發起猛攻。


    等到天明的時候,河南六縣就已經全部被攻克,後軍輜重部隊以及中軍支援部隊甚至都跟不上前軍的攻城速度,等到天亮時分,上午食時,吃罷早飯,盧植就渡過了洺水,已經將廣年城團團圍住,兩萬多人馬加上四萬多降卒,很快將城矮兵少的廣年攻克。


    如果盧植讓自己人馬在後麵看戲,逼著降卒去攻城,很容易發生嘩變。但他非常聰明,命令降卒在前方南門佯攻,隻搖旗呐喊即可,主力從左右東西兩門猛攻,劉關張部隊身先士卒,衝上城樓,把東門打開,放官軍進去。


    廣年城位於洺水北岸,已經算是後方,兵力不多,隻有八千多人。這其中還有不少士兵畏懼於官軍人多,根本不敢死戰,結果導致攻城戰迅速結束,隻在第一波攻擊,廣年就很快淪陷。


    此地雖是洺水南岸六縣的後方,卻是廣平、巨鹿、曲周三地的前營陣地,聽到廣年陷落的消息,此時正在廣平城縣令府的張角迅速找來眾將議事。


    張寶為人悍勇莽撞,一進議事廳,就大聲嚷嚷道:“大哥,廣年城沒了,讓我帶大軍殺將過去,滅了官軍吧。”


    張角臉色慘白,擺擺手示意讓他坐下。


    過了片刻,諸將坐定。大小首領渠帥約十餘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後來的黑山軍將領,比如左髭丈八,三十六渠帥之一,張角兵敗之後,帶領手下藏進了黑山,後來被袁紹斬殺。還有於毒、左校、劉石、楊鳳等等,都頗有武力,成為一方渠帥首領。


    不過黃巾軍中最大的問題除了組織性和紀律性以外,就是缺少一個謀略家,這裏麵也就張角讀書認字,其他人連兩個弟弟張梁張寶在內,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所以在張角死後,他的部隊也很快樹倒猢猻散。


    喊這些人來張角就沒想過要議事,因為他們也拿不出什麽有效的意見方案。張角環視一圈,強忍著咳嗽的欲望,緩緩說道:“廣年城失守,廣平城池不如巨鹿,我想遷移至巨鹿去。”


    張寶大驚道:“大哥,這是為何?我們還有十多萬兵馬,官軍也不過三萬多人,怕他做甚。”


    其實張寶一直不明白之前他們攻城略地,聲勢如此浩大,為什麽張角在鄴城遇到盧植之後,就一敗塗地,連本來已經在圍攻的邯鄲都不要了,連戰連輸,退守到了廣平。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人這麽多,卻害怕和官軍正麵戰鬥。


    但唯有張角自己知道,他的身體惡化嚴重,已經吃不消軍中顛簸,不得已才退到廣平想休養,結果這些日子發現吃再多的藥,喝再多的符水,病情依舊頑固,沒有一點好轉的意思。


    這讓他覺得自己是遭受了天譴,已經無力回天。


    張角不由苦笑,看來是自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激怒了上蒼,上天降下了責罰。否則的話,自己往日效果不錯的符水怎麽會失靈呢?


    不過如果陳暮在的話,以他現代人的知識儲備,肯定能判斷出張角應該是得了肺部疾病。


    古代肺部疾病稱為肺癆,幾乎是不愈之症,致死率極高。


    張角懂醫術,所以他的符水裏都參雜了大量草藥。


    這些草藥治療一般的感冒發燒沒什麽問題,但治療肺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天天當水喝,也沒有什麽效果,自然不能救他的命。


    張角明白,隻要自己一死,轟轟烈烈的太平道就徹底土崩瓦解,黃巾軍也會一敗塗地。


    如此下去,自己掀起的滾滾洪流,恐怕危矣。


    想到這裏,張角心中哀傷,難以自控。


    但他還是得為自己的弟弟和部將做考慮,悲傷的情緒隻持續了片刻,臉上依舊強撐著說道:“我們雖然人多,但士兵都沒有經過訓練,武器刀劍也不如官軍銳利,應當避其鋒芒,先守城不出。反正我們糧草輜重無數,跟他們耗得起。等官軍後繼無力,再一舉進攻,則可一戰殲敵。”


    渠帥劉石問道:“良師,巨鹿雖城高糧多,但如此死守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從將曲周的兵馬也調動過來,如此十幾萬大軍匯合在一起,等官軍攻勢疲憊,大軍全軍出擊,勝算會不會就更大一些?”


    張角的三弟張梁現在駐紮在曲周,手裏也有五萬人馬。冀州黃巾在二月份剛剛起義的時候如星星之火點燃燎原,聲勢非常浩大,一夜之間就有二十餘萬。


    再算上兗州、豫州、青州、徐州等地黃巾主力,不下百萬。本來是兵分三十六路同時向洛陽進軍,結果一個盧植,一個皇甫嵩,一個朱儁就將他的百萬人馬擋在司隸之外。


    如今盧植兵鋒銳利,連戰連勝,把冀州黃巾主力打掉了七八萬之多,張角手裏隻有十多萬人馬了。


    聽了劉石的建議,張角搖搖頭:“曲周的兵馬不可輕動,我料盧植占領廣平之後,必然將廣平作為後方糧倉。一旦盧植圍攻巨鹿,曲周的兵馬便可隨時策應,進可作為援軍解巨鹿之圍,退可偷襲廣平斷盧植糧道,絕不可將其調來。”


    不得不說,張角的確有一定的戰略眼光,畢竟能掀起那麽大攻勢的人,自然也不是什麽蠢物。


    廣平地理位置特殊,位於曲梁巨鹿南斜麵,三地形成一個倒三角,作為三角當中突出來的那一部分。


    如果張角退守巨鹿,盧植占領廣平之後,必然以廣平為依托點,向巨鹿發起猛攻。到時候廣平就是最好的糧倉基地,向前線運輸非常方便。


    就算盧植沒有把糧倉放在廣平,廣平依舊是唯一的糧道,隻有通過廣平,才能把糧食送到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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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洺水河對岸的曲周就非常重要,位於廣平和巨鹿右側,隻要渡過洺水,隨時都能進攻廣平斷盧植糧道,或者配合巨鹿的守城部隊,攻打盧植的軍營。


    這就是古代戰爭中常見的掎角之勢。


    而且盧植還沒什麽辦法。


    因為盧植總共就三萬多點人,不管是圍攻曲周還是巨鹿,都分不出人手來。除非他冒著被各個擊破的風險分兵,不然就一定會被張角牽著鼻子打。


    這是張角連日來思索定下的計策。


    《鬼穀子》曾說過:“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


    張角顯然已經摸到了謀國的門檻,能夠製定出一定戰略計劃。從而實現戰術失敗,隻能據城死守。戰略上勝利,不用被動挨打,為以後打贏勝仗奠定堅實的基礎。


    然而他做夢都想不到的是,盧植卻比他技高一籌,早就研究過輿圖地形,為了防止出現這樣的局麵,派出了騎兵部隊做攔截。


    因此張角的謀劃,顯然無法得逞。


    這番隔空交手,盧植完勝。


    其實從這一方麵也能看出,古代謀士的重要性。


    劉備在得到諸葛亮之前,沒有一個謀士替他規劃戰略,使得顛沛流離二十多年,都沒有一點成就。


    有了諸葛亮幫他製定計劃之後,很快就奪取了益州,有了一席之地。


    由此可見,在古代擁有一個有戰略眼光的頂級謀士有多麽不容易。


    就跟下棋一樣,笨的人隻關注於自己下一步棋該怎麽走。而聰明的人,早已經在想到十幾步之後,甚至幾十步之後的事情。


    但下棋隻關注眼前的人如芸芸眾生,數不勝數。而一眼能看出幾十步之後的人,卻鳳毛麟角,少得可憐。


    張角雖然有謀略,但依舊不能算深謀遠慮,沒有想到自己後路會不會斷,最終隻能放棄巨鹿,退守曲周,落得個兵敗的下場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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