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血溫熱。


    腥味撲鼻。


    這是陳暮第一次殺人。


    他並非沒有為殺人做好心理準備。


    生逢亂世,命賤如草,要想不被殺,怎麽能沒有殺人之心?


    但他原本以為第一次殺人自己肯定會嚇得腿軟。


    隻是當鋒利的寶劍刺進人的身體時,那種柔軟的觸感傳遞過來,像是竹簽挑起了一塊肉那麽簡單。


    沒想到殺人這道坎在心理上並不難跨過去,也許是亂世看多了,也許是穿越太久同化了。


    至少對於陳暮來說,他現在隻覺得張湖肯定很痛,不過無所謂了,隻要自己不痛就行,敵人痛不痛的,也就那麽回事。


    張湖的掙紮僅僅隻是一瞬,頸部大動脈被刺穿,片刻後就咽氣。


    門外的張家奴仆都嚇傻了,主人就這麽死了?


    “他們殺了主人,報仇!”


    “可人家是列侯。”


    “列侯也不能隨意殺人吧。”


    “先去稟告給少郎和諸位宗老叔伯。”


    門外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叫人。


    關羽張飛一個扶著陳青,一個扶著陳誌。


    劉備臉色冷厲道:“四弟,不如屠了這張家滿門。”


    漢朝侮辱別人父母是重罪,陽球是漁陽郡人,郡裏有位官員侮辱他的母親,陽球便糾結了幾十位少年殺了那官員和官員全家。


    要知道他殺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官員。


    結果不僅不算犯法,甚至還因此名聲大噪,舉為孝廉,從此步入仕途,最後誅殺大宦官王甫。


    連官員都因為侮辱別人父母而被殺全家,更何況沒有官職的豪強。


    陳暮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屠戮了整個張氏宗族!


    然而陳暮冷靜地搖搖頭,說道:“先把我父和我弟弟帶回去,他們現在需要醫治,安頓了他們再回來報複!”


    自己的父親和弟弟一身血汙,沒少遭到毆打。一個之前就受過傷,傷勢還未痊愈,一個僅僅隻是個少年,怎麽能夠忍得了這般拷打?


    為了怕他們有什麽意外,必須先把人帶出去再說。更何況哪怕關張萬人敵之勇,帶著兩個拖油瓶也的確不好戰鬥。


    劉備點點頭:“好,二弟三弟,我們走。”


    陳暮快步過去從關羽手中接過自己父親,渾身遍體鱗傷,但還有氣,心裏稍微鬆了口氣,將父親背在背上,與三兄弟一起衝出宅院。


    “何人敢來我張家行凶!”


    呼啦啦從外麵衝出來數十護院,為首的是幾名張家族人。


    劉備也不廢話,喝道:“殺出去!”


    陳暮左手扶著自己老爹,右手拉著自己老弟,劉關張怒喝一聲殺上去,很快與敵人纏鬥在一起,這種戰鬥他的確幫不了什麽忙。


    不過也不用幫什麽忙,劉關張之勇即便是在正規軍中都是砍瓜切菜,更何況這種鄉勇民夫,毫無戰鬥力可言。


    頃刻間數十護院就被殺了七八人,餘下的見到三人悍勇,嚇得連滾帶爬,再也不敢靠近。


    在劉關張的護送下,陳暮帶著老爹和弟弟成功跑到了前門院口。


    大門緊閉,四周角樓上的人彎弓搭箭,又將他們逼回了庭院裏的圍牆後麵。


    近身戰鬥誰也不怕,但敵人有弓箭。


    張飛低聲道:“大哥二哥四弟,我去將角樓上的人擊殺。”


    “三弟小心,我來掩護。”


    劉備囑咐一聲。


    張飛點點頭,從側麵的院子翻牆出去,繞到左右角樓後方,一個健步就開始往上爬。


    莊園外的角樓總共有四個,大門口左右兩邊的圍牆中段各一個,遠處圍牆末端的角落各一個。


    張飛找到那個是圍牆最右邊末端的那個,貼著右邊圍牆走角樓上的人根本看不到。


    見到張飛行動,劉備在門口閃身一晃,嗖嗖四支箭射來,全都射空了。


    雖然武力不如關張,但劉備十分敏捷,身形矯健,在箭支射來之前就已經閃回了門內,幫助張飛吸引注意力。


    角樓高二丈,就是四點六米,張飛自己個頭就有一米八多,爬上去也就那麽幾秒鍾的事情。


    樓上的人聽到了動靜,可還沒等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豹頭環眼的漢子已經冒頭。


    張飛從角樓的梯上鑽出,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伸來,將那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拉,將他摔了下去。


    莊丁一聲慘叫,從四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不至於送命,但也是摔得七葷八素,失去了戰力。


    “大哥接著!”


    張飛將藏在角樓上的弓箭和箭囊往裏院的圍牆裏丟去,自己一縮頭,躲進了角樓裏。


    嗖嗖的箭矢從另外一側的角樓射來,全被角樓攔板擋住。


    劉備跑過去撿起了弓箭,以裏院圍牆做掩護,趁著外麵剩餘的三個角樓的人都在警惕張飛的時候,一箭又將一人射死。


    現在已經處理掉了兩個,還剩下兩個。


    “不冒頭了。”


    關羽探出頭去觀察,發現敵人縮在角樓裏不敢冒頭。


    劉備的箭術在《三國誌》裏可是有記載的,弓馬嫻熟,可以在馬上一邊騎馬一邊搭弓射箭,箭術十分了得,遠非常人能比。


    這百發百中的一箭已經將角樓裏的人嚇破了膽,隻敢趴在角樓裏,用很小的視野觀察,不敢再出來。


    “三弟,他們不敢冒頭了,殺過去。”


    劉備故意大喊。


    角樓上的人嚇得把弓箭丟下來,連連喊道:“壯士饒命,壯士饒命。”


    “走!”


    劉備見他們丟下武器,立即衝出去。


    張家莊園不小,但外圍前院的人肯定不多,剛剛已經被殺散了一批,等他們從後麵叫來人,被數百人團團圍住就不好衝殺出去了。


    之前他們四人進門時的馬匹被栓在前院的院子裏,張飛取了馬匹過來,四人在大門口匯合。


    大門被關上,取下門栓一腳踹開,四人衝出大門,將人扶上馬匹要走。


    正在此時,身後追兵殺出。


    數百人拿著武器,從莊園裏跑出來,紛紛呼喊著賊人休走。


    典韋當年在襄邑殺人,也是被幾百人圍攻。


    現在有關張之勇都不遜色於典韋,甚至隱隱還要比典韋稍強,這些人更加不放在眼裏。


    “大哥四弟先走,我與三弟斷後!”


    關羽橫刀立馬,將手中的青龍偃月刀在地上一頓,眯起了眼睛,濃濃的殺意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劉備和陳暮都知道,現在不是殺人的時候,關鍵是先救治傷者。


    因此也不廢話,帶上陳青陳誌,拍馬便走。


    二人疾馳,身後喊殺聲與兵刃交接聲震天,關張已經和敵人交上了手。


    不過劉備和陳暮也不擔心他們,兩名萬人敵的猛將十幾萬人的混戰都能殺個七進七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不至於在這兒陰溝裏翻船,實在不行上馬跑便是。


    劉備攙扶著陳青,陳暮抱著陳誌,因為怕動了他們的傷口,不敢跑太快,縱馬走了一二裏地,快到蒲陰城門口的時候,前方烏壓壓出來數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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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人都是蒲陰縣門下賊曹,門下督盜賊的兵丁,縣令聽聞有狂徒大鬧縣衙門口,毆打兵吏,勃然大怒,派人出來追殺四人。


    “就是這些狂徒,抓住他們!”


    之前被張飛一鞭子抽在臉上的兵丁指著劉備陳暮放聲大叫。


    城門口守衛的兵卒也看了過來,包括進出城的百姓,也都紛紛為之側目,很快就聚攏了數百人。


    “誰敢動我陳家族人!”


    便在這個時候,一名身上還纏著繃帶的壯漢帶著十餘名青壯越眾而出,手中高舉武器,紛紛呼喊以壯聲勢。


    陳暮認識他,是陳家村最為悍勇的一位族叔,名喚陳猛,在鄉裏素以勇猛膽烈著稱。


    陳家村之所以沒有被大豪強欺負,他的悍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過今年陳家村的村壯死傷慘重,陳猛雖然在鄉裏強悍,但武力頂天了也不過四五十,遠不及關張一百多的武力值,無法一個人撐起整個宗族門麵。


    而且這次出征鮮卑,他身負重傷,一直躺在家中休養,所以麵對豪強的欺壓,他也沒有法子。


    但這次聽說族兄陳青要去為村人討個公道,想起在戰場上族兄為了救他被人砍斷了一條胳膊,陳猛哪怕傷勢再重,也是悍然從床上爬起來,糾集十餘個健壯的村民,趕來救援。


    蒲陰縣縣令越眾而出,鄙夷地看了眼陳猛,喝道:“陳猛,你族人枉法犯上,罪大惡極,你陳家村若敢包庇,信不信調動大軍,誅滅你一族?”


    “誰敢誅滅陳氏一族?”


    劉備怒目而視,將腰間的龜鈕金印托舉而起,朗聲道:“某乃濟南相,樓桑亭侯劉備劉玄德,你一個小小的縣令,安敢放肆?”


    “劉備?”


    “是那個名傳河北,仁義無雙的劉玄德?”


    “真的是他!”


    城門口聚集的百姓議論紛紛。


    中山國也是冀州,雖在冀州北部,但當地百姓早就聽說了劉備的名望。


    可以說,劉備如今在冀州,家家聞名,萬人矚目。


    “這......金龜印......”


    縣令被這金燦燦的官印嚇了一跳。


    大漢律令,千石以下為銅印,千石到兩千石為銀印,萬石和列侯為金印,而天子、皇後、太後、諸侯王的印章則是玉印。


    先不談一地太守已經是掌控一地官民生死的頂級官員,單說這列侯金印,也如一座山般壓向這縣令。


    蒲陰縣令不得不拱手施禮:“蒲陰令白給,見過上官。”


    “既知我名,還不散開?”


    劉備瞪著他。


    白縣令正準備讓路,便在此時,遠處大隊人馬殺來。


    關張且戰且退,殺死數十人。


    但敵人實在太多,張家乃是蒲陰首屈一指的豪強,家中奴仆雖然不像徐州巨富糜竺那樣上萬,但也有一兩千人,張家主人被殺,當然不能如此善罷甘休。


    關張也隻能邊打邊撤,已經靠近城門口,不到一裏地。


    看到是張家,白縣令大呼道:“光天化日,怎可行凶,諸位還不去幫忙!”


    “我看誰敢!”


    陳暮暴喝一聲,將劍拔出來,看著城門口的百姓大聲說道:“我父親是本地鄉農,平日在家務農,從不惹是生非。那張家豪強勾結縣令,奪我家產,還欺辱我父,將我父親和弟弟毆打成此般模樣,我想問諸君,辱人父母者,當之如何?”


    城門口的百姓聽到熱鬧紛紛湧出來,古代一個縣城人口在數千到數萬人不等,蒲陰並不是大縣,縣城內的人口不到萬人,其餘人都分散在各個鄉亭,所以城門口的人越聚越多,也僅僅隻有一千多人而已。


    但這已經是個很大的數字,百姓們聽到劉備的名字,十分敬佩,又聽到陳暮道出原委,不由開始議論紛紛。


    陳猛帶來的陳家村人有個比較機靈的,當時候就振臂一呼,大喊道:“當殺之!”


    “對,當殺之!”


    “那縣令和豪強平日欺壓鄉鄰,我早就看不慣了。”


    “這等貪官汙吏與地方惡霸,就該殺了為民除害才是。”


    所有的百姓都被煽動,聲音震耳欲聾,將縣令的臉色都嚇得無比蒼白。


    “諸君還在等什麽,助我與劉使君一臂之力,將其殺之!”


    陳暮惡狠狠地瞪著縣令,像是要將他吞吃。


    “你們幹什麽,都給我回來!”


    白縣令正待要嗬斥百姓,結果一看身邊的兵丁都跑了,好懸差點沒氣死,再一看身後,百姓們摩拳擦掌,凶相畢露,向著他圍攏過來,不由大駭道:“爾等做什麽?我乃朝廷命官......”


    還沒等他說完,上千百姓就已經將他圍在當中,報以一頓老拳毆打,生死不知。


    這邊處理了白縣令,陳暮也是鬆了口氣。


    “侄子,我兄長如何?”


    陳猛帶著十餘青壯過來,關心問道。


    陳暮和劉備翻身下馬,將陳青和陳誌交給族人,說道:“猛叔,先送我父親和弟弟去城內尋醫師醫治。”


    “好。”


    陳猛招呼兩個村壯背著陳青陳誌去城內找醫師。


    陳暮看到關張騎著馬已經過來,再看自家宗族十餘人手上都有武器,父親和弟弟送走,沒了拖累,正好大幹一場,於是高呼道:“鄉親們,我為父報仇,朝廷也得判我無罪,還會嘉獎諸君之大義。今日殺了那縣令尤不解恨,何不再除掉那蒲陰惡霸張氏!”


    “正待如此!”


    “殺了那惡霸張家!”


    “隻恨我等手中沒有兵器。”


    百姓們群情激憤,要一鼓作氣殺向張家,隻是沒有兵器。


    陳暮大聲道:“無妨,我與三位兄長和族人們衝鋒在前,先殺一批人,鄉親們跟在身後以壯聲勢即可!”


    “好,衝啊!”


    當下,陳暮把自己的馬讓給了族叔陳猛,劉關張陳四名悍勇之士騎著馬向著張家惡奴衝去,身後第二批人是十餘名帶了武器的陳氏族人,最後那批則是千餘烏壓壓的蒲陰當地百姓。


    群情憤怒,便如排山倒海,像是要將前方的數百張家奴仆碾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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