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回村裏隻住了不到一周時間。


    前五天遊山玩水,聽聞劉備發家致富,衣錦還鄉,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找上門來,四處遊玩,每日與公孫瓚簡雍等人醉生夢死,好不快活。


    到第六天終於幹了點正事。


    漢靈帝封他為樓桑鄉侯,理論上,整個樓桑鄉的人交稅都要給他。


    如今樓桑劉氏的族長正是劉元起,劉備就將這個問題交給了他,以後就由劉元起來負責收這筆稅。


    食邑兩百戶說多不多,說少,當然算少的,畢竟頂尖爵位是食邑萬戶的萬戶侯。


    不過好歹有食邑,因為有些侯爵是沒有食邑的,所以有就不錯了。


    按照東漢的稅收,一戶一家三口每年的田稅、口賦和算賦大概在500-600錢左右,200戶算600人,每年大概能提供30萬錢。


    當然這隻是籠統的計算,東漢一戶人家實際家庭人數遠不止3個人,上有老下有小,生孩子比較多的一家七八口,甚至十多口人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正常收稅,錢隻多不少。


    但劉備也不可能真收那麽多稅,肯定要減免不少賦稅造福家鄉,因此每年的賦稅大概在10多萬錢。


    這筆錢自然不是說給劉元起拿去,而是拿來做一筆資助金,由劉氏整個宗族監督,用來資助整個樓桑鄉所有貧困家庭,幫助鄉人擺脫貧困。


    這是陳暮的建議。


    劉元起在劉氏宗族素有威望,為人品德也很好,當年不顧妻子反對毅然決然資助劉備,就可以見到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因此這個建議很快得到了全樓桑人的擁戴,畢竟減了不少稅,每年少交很多錢,大家當然願意。


    而原本這些錢是該上交給國家的稅收,現在則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比起其他諸侯王將所轄製的食邑收入自己口袋來供養自己享受奢侈的生活,這才是真正的造福於民。


    處理了一些私人雜事後,回歸家鄉的激動也漸漸熄滅了許多,大丈夫當誌存高遠。劉備到二月下旬的時候,桃花盛開的時節,離開了家鄉。


    劉備和張飛不知道,這一去,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後的事情。


    隻是那時的桃花,不知是否也如現在一般綻放。


    十裏春風送花香,百餘幽州鐵騎奔湧南下,往司隸而去。


    七八天後,抵達了洛陽。


    一般來說,有封地的列侯其實是不準離開封地的,但身兼其它職務就另當別論。


    比如匡衡是樂安侯,又是丞相,難道讓他整天待在樂安不處理事務嗎?還有十常侍也是有封地的列侯,一樣沒有待在封地裏。


    而劉備將濟南的事物都交給了沮授處理,自己離開回家過年,是得到漢靈帝許可的,並不算懈怠政務。


    到了洛陽後,陳暮與兄弟三人分別。劉備帶著關羽張飛以及新加入陣營的簡雍往河東郡去,陳暮則留在了洛陽。


    回家先洗個澡,去去身上的風塵,再休息一夜,解了疲憊,第二天進宮麵聖。


    中平二年三月初,上午隅中三刻的梆子敲響之後,馬車緩緩地在朱雀門前停下,給車夫付了錢後,陳暮將腰間的宮牌遞給守門的羽林衛,確認無誤後才被放行。


    如今他的職位是議郎,被漢靈帝賜了宮中行走,以後再也不需要在宮門外等候或者等張讓王鈞把他帶進去,自己就有隨時進入皇宮的權力。


    穿過崇德殿,過了嘉德門,就正式進入天子寢宮。問了天子位置,漢靈帝現在正在西園,無奈又隻能往西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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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園在北宮旁邊,秋冬季節的時候漢靈帝喜歡住在南宮,到春夏時候他又喜歡住在北宮。


    好在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天子已經移居北宮,所以是從朱雀門進來,直接穿過了幾個宮殿,就能從左邊的白虎門進入西園。


    正是春暖花開之時,西園無數奇花異草爭相鬥豔,草木遮天蔽日,茂密森森。林葉斑駁間,春日的清風從竹林間拂過,飄蕩的竹葉和風而舞,發出沙沙的婆娑響聲。


    不遠處的人工湖旁,成群結隊的金魚在池中嬉戲,據說光造這個西園,漢靈帝就花了不下數十億錢。


    早期天下不亂的時候,斂財成風,花錢如流水,現在天下大亂了,反倒沒有錢用。


    聯想到那日漢靈帝說自己不是昏君,陳暮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人。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漢靈帝為了維持漢朝這個破窟窿,確實是舍得花錢。


    為平定黃巾之亂,漢靈帝差點原地破產,若非陳暮,洛陽城外百萬流民還不知道要如何安頓。


    隻不過他平定了叛亂,又有了錢之後,本性很快就暴露無遺,又開始享受起了生活。


    當小黃門帶著陳暮抵達人工湖,遠遠地就看到了漢靈帝正在倚靠在湖心亭裏的木塌上,翹著二郎腿,坦懷露胸,毫無天子風度地張嘴等一個宮女喂食葡萄。


    看到陳暮過來,一旁伺候的張讓笑道:“陛下,子歸回來了。”


    劉宏眼睛一亮,從木塌上爬起來張望道:“我賢弟回來了?”


    就在最近,當揚益荊三州的田稅交上來之後,劉宏居然興奮地喊出了“張讓是我父,趙忠是我母,陳暮是我弟”的口號。


    一時間朝野震動,震驚於漢靈帝的荒唐。


    原本陳暮的名氣隻在小圈子裏流傳,就算朝廷上的人知道,也頂多說一句“哦,是那個曲逆侯之後,一把火燒了長社的少年?”


    現在則不一樣。


    隨著劉宏說出這句話,同時天下張榜宣傳陳暮為父報仇的事跡後,不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這麽個人,連高高在上的朝廷諸公,都知道這位新晉的天子寵臣。


    朝廷上下態度雖然不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隱隱保留著一絲敵意。畢竟與張讓趙忠並列,能好到哪裏去?


    當然。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是陳暮獻策,慫恿漢靈帝收取田稅。


    如果朝廷諸公知道的話,恐怕早就群情激憤,立即口誅筆伐,將陳暮描述為禍國殃民的妖孽了。


    陳暮踩著小趨步進了亭中,向漢靈帝拱手道:“拜見天子。”


    “子歸這一去可是讓朕十分想念。”


    劉宏含笑著擺擺手,示意讓他坐下。


    “承蒙陛下掛念,暮感激涕零。”陳暮在一旁坐下,說著恭維話。


    劉宏大笑道:“子歸這一去,家中大人是否安好?”


    陳暮歎道:“我父親被那張純征了徭役,與胡人廝殺被砍斷了一條胳膊,傷了一條腿,但我父親也不是孬種,殺了七人,戰功赫赫。”


    劉宏肅然起敬,對左右張讓等宦官說道:“子歸家真乃一門忠烈也,下詔書,封子歸之父為鄉侯,賜百金。”


    陳暮大驚道:“這如何使得,陛下厚愛了。”


    “嘿嘿。”


    張讓在一旁笑了起來:“子歸莫要謙虛,你可知道如今國庫之中有多少錢?”


    國庫有多少錢?


    這誰知道。


    陳暮搖搖頭。


    張讓與漢靈帝對視一眼,嘿嘿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頭:“二十多億,這還隻是去年,若今年再收一筆,則國庫更加充足。”


    根據《秦漢史》《後漢書》等書記載,東漢時期全國耕地麵積大概在7-8億畝。


    揚州益州荊州算是富庶的三州,耕地總數1-2億畝還是有。


    每畝交100錢,收上來能有100-200億。


    雖然按照慣例,各地方需要截留一部分,再加上漢靈帝必須兌現自己的諾言,將大部分的錢都用來救濟受災最嚴重的冀、豫、青三州。


    但取個二十分之一,再加上地暖效應賺的錢,漢靈帝也瞬間暴富,國庫一下子變得充盈起來。


    最關鍵的是這麽收稅並不傷百姓根本,傷的隻是地方豪強而已。


    一縣之地,如果算30萬畝田,根據漢朝土地兼並的嚴重性,地方豪強占了一半,普通自耕農占一半。那麽取消了口算賦稅,自耕農要交的稅就比以前少很多。


    東漢的口賦是從一歲收到十四歲,十五歲到五十六歲則是交算賦,如果一家五口有三十畝田地,以往三十抽一,加上賦稅,一年大概要交2000錢。


    但這隻是表麵,這年頭苛捐雜稅無數,除了正常的田稅口賦稅以外,還有戶賦、丁賦、更賦、獻費、徭役稅、單身稅,一戶人家,每年林林總總加起來要交6000錢以上,甚至還會更多。


    按照《九章算術》《居延漢簡釋文合校》等書記載,當時一名普通百姓年收入一般在3000-5000錢左右。


    一家五口如果耕地30畝,每畝收入1000錢,那麽年收入大概是3萬錢,交完稅再去除掉各項生活開支,一年辛苦下來,所剩無幾,一旦遇到災年,破產百姓無數。


    而現在取消了口算賦稅,再免除一部分苛捐雜稅,那麽實際要交的錢就少了很多,相當於免除了一半,就是將原本的三十分之一的田稅變成了十分之一,看似稅上漲了,可實際卻因為少了其它苛捐雜稅而降低了。


    對於普通平民百姓來說,這是非常樂意見到的事情,減輕了他們的負擔。


    隻是對於豪強來說,就沒那麽高興了,一萬畝田要交100萬錢,十萬畝交1000萬,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是去了塊肉。


    白白交那麽多錢,地方豪強怎麽可能開心得起來?


    然而漢靈帝采用陳暮的分化之計,三州三州地薅羊毛,揚州荊州益州三地的豪強再鬧騰,三州在朝廷裏代表的利益官僚群起反對,其它州的官僚不會幫他們說話,那麽最後自然也鬧騰不起來。


    這一切都歸功於陳暮獻上的國策。


    怎麽能不讓漢靈帝高興?


    聽了張讓的話,陳暮微微一笑,坐在席子上拱手道:“這一切都是天子與張公有慧眼,知道這一計策的好處,暮不敢居功,給家父封侯的事情,就免了吧。”


    嗯,現在皇帝有錢,賜百金倒是可以接受。


    “誒,休得過謙。”


    劉宏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說道:“如今國庫充盈,冀州豫州青州三地百姓也得到了安頓,都是你的功勞,怎麽能不論功行賞。本來是想將你提拔進尚書台,可惜你資曆太淺,怕貿然升上來難以服眾,等再過兩年就將你調去尚書台,先做仆射,再做尚書令,有你在尚書台,我也高枕無憂矣。”


    尚書令是千石,可位低權重,相當於明朝內閣五品大學士,看似比那些一品高官小,可手中的權力卻是極大。


    張讓在一旁說道:“陛下,如今天下初平,國庫也有了錢,再過兩年,很快就能國富民強,不如先讓子歸去地方擔任刺史,兩年之後再調回洛陽當尚書令,如今常伴天子身邊,為天子謀劃治國之道,豈不更好。”


    漢靈帝想了想,點頭道:“這是個好主意,子歸,你想去哪州當刺史?”


    “青州吧。”


    陳暮見張讓給了助攻,毫不猶豫道:“青州百廢待興,我去的話,正好實驗一些治國之策,如果能夠成功,便獻給陛下,讓大漢國力更加強盛,恢複漢武雄風。”


    “可,等你從鴻都門學畢業,那便去青州。”


    漢靈帝拍板決定。


    鴻都門學出身就比太學出身要舒服得多,一畢業馬上就是六百石起步。如今的尚書令梁鵠沒什麽本事,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人家從鴻都門學畢業後,立即就是幽州刺史,沒兩年就是尚書令,可見鴻都門學的學曆有多重要。


    謀劃青州刺史早在陳暮的預料當中,陳暮心中平靜,拱手敬禮道謝。


    再過幾年,大爭之世即將拉開序幕。


    謀奪天下,以青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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