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四月,漢靈帝病重。


    漢庭一夜之間,遍地烽火狼煙,四麵八方都在打仗。


    徐州黃巾攻城略地,朝廷派遣陶謙擔任徐州刺史,隻是陶謙初到徐州,還未有動作。


    揚州雖然沒有黃巾,但宗族豪強勢力最為嚴重,紛紛造反割據,亂成一團。


    最離譜的是豫州和兗州,這二地豪強響應冀州豪強“清君側”的口號,兵進河南郡,隱隱與河內的冀州叛軍交相輝映,包圍洛陽。


    漢靈帝強撐著病體,命令新建的南軍把守各地關隘,洛陽南麵的伊闕關、廣成關、大穀關、轘轅關、孟津關等地。


    這個時候還頗有點複刻當初黃巾之亂時,張角據冀州,波才據豫州,從洛陽東麵和南麵進攻的架勢。


    不過倒不是作亂的豪強學黃巾軍,而是因為洛陽屬於盆地結構,北麵是邙山,西麵有函穀關,唯有東麵和南麵可以進攻。


    所以豫州兗州叛軍與冀州叛軍攻勢最為迅猛,對中央朝廷的威脅也更大。


    目前東北方野王縣劉備以一萬士兵據守,隻要守住了野王縣,那麽東北方河內郡的冀州叛軍就無法從北麵攻打洛陽,要麽選擇南下和豫州兗州叛軍匯合,要麽選擇硬攻劉備。


    而且即便打下野王縣,野王縣的背後就是孟津關與小平津關,所以此時此刻,化名關純的閔純,化名簡武的耿武,以及化名朱羨的張郃,正在城外商議。


    後世著名的曆史學家錢穆先生認為,漢末大亂的根源,就在於豪強世家,後來割據的群雄,除了劉備孫堅公孫瓚等少數幾人,是出身寒門以外,無不是世家豪強子弟。


    包括現代公認東漢為什麽亡,原因也無外乎兩點,外亡於世家豪強,內亡於宦官外戚。土地兼並,百姓窮困潦倒,天災不斷,造成黃巾之亂。


    三國結束之後,晉朝建立,那麽所謂的九品中正製,本質上就是世家門閥取得了勝利,造成了孱弱無能的晉朝這一結果。


    前些年,漢靈帝收不到稅,於是就西園賣官。天下豪強世家門閥土地兼並,逼得百姓造反,衍生出黃巾之亂。


    這幾年,漢靈帝另辟蹊徑,以田稅取代了人口稅,清算田畝,丈量土地,損害了地方豪強的利益,衍生出豪強之亂。


    像閔純耿武張郃等人,皆是關東豪強出身,如張郃為河間張氏,祖上是漢初趙王張耳。閔純耿武這些人同樣如此,都是地主階級。


    除了他們,背後還有魏郡審家、河間張家、渤海孫家、河內常家、下邳陳家、清河崔家等數十個豪強家族在背後支持。


    其中審家是審配的家族,張家是張郃的家族,崔家是崔琰的家族等等。


    這是一次非常純粹,且有組織,有預謀的豪強地主階級作亂,主要兵力也是以依附於豪強的兵戶、吏戶、屯田客為主,可遠比黃巾之亂那種組織鬆散的作亂要強得多。


    野王城外,耿武臉色凝重地對閔純張郃說道:“天子病重,無法處理朝政,先生讓我等加快攻勢,盡早進入洛陽,兵圍皇宮,誅殺宦官。”


    年輕的張郃撓撓頭道:“話是這般說,可我們若是繞過野王縣,又要被擋在孟津關,到時候被前後夾擊,怕是要兵敗。”


    閔純微微一笑:“無妨,先生早有算計,已經讓南麵加緊攻勢,袁本初駐守太穀,會放他們進去。”


    “還有這一招?”


    張郃一愣。


    耿武笑道:“王先生當真是神機妙算,不得不佩服。”


    他們嘴裏的先生,其實是王芬。


    隻是他們現在是叛軍,不能直呼其名,所以以先生代稱。


    王芬作為八廚之一,名聞天下,在明麵上屬於冀州士人的領袖,原本曆史上他本應該謀劃廢掉漢靈帝,結果這次被荀和阻止,於是策劃了冀州叛亂。


    而且王芬與豫州豪強世家也有聯係,比如南陽許家、沛國周家,在加上潁川諸多世家包庇,暗中支持豫州叛軍。


    如今隻要南邊的攻勢順利,袁紹打開太穀關放南邊的許攸周旌等豫州豪強入關,則大事已定,一個愣頭青劉備,翻不起什麽浪花來。


    此時洛陽局勢並不算太好,南麵有許攸周旌等暗中指揮的南陽世家豪強為首的叛軍,東麵有冀州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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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州那邊皇甫嵩雖然還算順利,問題是他離不開身,一旦回軍,則韓遂還會繼續侵略三輔之地,所以他隻能駐守在漢陽郡,沒法回來。


    朱儁帶著原來河北的地方郡兵去了並州,並州戰事算是個泥潭,由於皇甫嵩的精兵被調走,地方郡兵戰鬥力一般,難以和鮮卑騎兵打,隻能退守在雁門關,同樣不敢回洛陽。


    而董卓駐兵河東,觀望形勢,丁原還算講義氣,派遣部下張遼高順等人,帶了一千精兵回洛陽歸屬於何進麾下,總算是讓何進手裏頭有了一點兵馬。


    隻是相比於如今大亂的局勢,這一千兵確實沒什麽作用。因此表麵上看起來,漢帝國似乎已經到了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境地。


    野王城內,劉備與自己的好兄弟牽招正在城樓上觀望外麵的形勢。


    牽招是樂隱的徒弟,這個樂隱是河北名士,現在為車騎將軍何苗的長史,牽招於是就跟隨著樂隱在何苗的門下。


    當年十多年前劉備跟隨盧植讀書,盧植隻教了一年就又回朝廷做官去了,於是劉備就在河北遊學,認識了牽招,二人成為好兄弟,為刎頸之交。


    這次劉備在河南募兵,牽招就投身於軍伍。


    本來劉備發達了,牽招是不打算去相認,畢竟看到朋友發達,就立即去投奔,頗有點攀龍附鳳的嫌疑,不太光彩。


    沒想到有才華的人是遮不住光彩的,很快牽招就因為素有才幹,被軍隊裏的長官賞識,通報到了劉備那裏。


    劉備一看,喲,這不是好兄弟牽招嗎?於是馬上提拔為軍司馬,每日抵足而眠,共敘舊情。


    今日在城樓之上,看到城外十餘萬冀州叛軍旌旗招展,如蝗蟲過境,一眼望不到頭。


    牽招擔憂地對劉備道:“玄德兄,冀州叛軍勢大,野王縣恐怕難以守得住,不若退軍回孟津,憑借關隘之險要,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劉備歎氣道:“我何嚐不知賊軍勢大,隻是我身負王命,受天子所托,怎麽能臨陣退縮,放棄守護的土地呢?”


    牽招義氣當頭,便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隻能與玄德兄一起共赴國難,殺身成仁了。”


    劉備卻笑道:“子經莫慌,我早已經給二弟三弟發了書信,讓他們從青州帶兵趕來,算算日子,再過幾日應該就快到了。我二弟三弟有萬夫不當之勇,等他們兵馬一到,則立即進攻,必然能擊潰叛軍。”


    劉備的話並非無的放矢,從洛陽到青州往返的路程,即便快馬加鞭,最少也得十多天。


    可架不住有條黃河呀。


    根據《水經注》記載,當時黃河上遊的青藏高原可是鬱鬱蔥蔥,陝西甘肅那邊別說沙漠,就連貧瘠的沙丘都沒有,全是草原和森林,黃河也沒有變成黃河,漢人把這條河稱為“大河”,河水清澈如許,坐船從黃河一路東去,一天就能到濟南。


    所以劉備的信使早上從洛陽出發,晚上就到了濟南把信息給了關羽,關羽再派人去齊國給張飛傳信,了不起也就三日之內就能整裝待發,再一路急行軍,十天之內,必然可以趕到,因此劉備並不是很擔心。


    野王城外的叛軍也沒有急於一時攻城,倒不是說他們不敢攻,而是不願意花費那麽大代價硬攻。即便攻破了野王縣,後麵的孟津與小平津都是宦官派係的人把守。


    因此冀州叛軍是打算等袁紹放豫州叛軍入洛陽,到時候東麵的守軍必然大亂,此時再進攻,則萬無一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洛陽。


    然而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兩個莽夫各自率領了五千郡兵,合兵一萬,悄然摸到了他們身後的山陽縣。


    不是張郃等人沒軍事素養,鬼知道自己屁股後頭還能冒出人來。


    所以當他們通過河內豪強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連忙整頓兵馬,準備回師山陽縣。不過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頭腦,選擇的是留下四萬人繼續圍困野王,剩餘六萬人則在張郃的帶領下往山陽而去。


    這個時候,山陽縣中,關羽張飛陳暮太史慈四人在一起,管亥臧霸等人留給了沮授,陳暮其實回了一趟蒲陰,在家裏住了一段時間,但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馬不停蹄趕往青州。


    陳暮是在去年十一月就辭職,但他辭職並不代表沒有在關注天下大勢。三月份皇帝一病,他就已經與關羽張飛匯合,帶領兩地郡兵迅速西進。


    別看青州早年打丘力居的時候能聚起五萬人,當時候平定青州黃巾,也是幾十萬人的大戰。


    但那些人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純粹是湊個人數。


    真正的精銳戰兵很少。


    這些郡兵是經過淘汰之後留下的百戰精銳之師,可謂青州集團的家底,現在全部掏了出來。


    山陽縣,陳暮正在一座山嶺之上觀看地形。


    就看到山陽縣西麵的崇山峻嶺之間,官道延綿起伏,蜿蜒長蛇盤盤旋。


    東漢時候的野王縣與山陽縣,其實就是後世的沁陽與焦作。


    這兩地幾乎一半屬於太行山脈,野王縣與山陽縣的南麵是平原區域,曹操消滅眭固的時候,就在山陽縣南麵的射犬鄉。


    而西麵和北麵多是山嶺,冀州叛軍想要從野王到山陽,最快的方式就是翻山越嶺從這邊過來。


    也許有人奇怪,為什麽走山路會比走平原更快?


    原因很簡單。


    太行山將兩地分隔,你要想走南麵平原地區,就得繞開山區,路程自然走得更遠。


    而走山路的話,直線距離也就那麽幾十公裏,自然更快。


    所以陳暮料定敵人肯定會走山路直線過來。


    “此地是何地?”


    陳暮詢問一個重金聘來的當地向導。


    向導說道:“這裏是武廟嶺。”


    東漢的武廟祭祀的不是關羽也不是嶽飛,而是薑子牙。


    陳暮點點頭:“前麵呢?”


    “那是西黃嶺。”


    “嗯,你去吧。”


    送走了向導,陳暮對關羽說道:“我等應當在武廟嶺設伏。”


    關羽納悶道:“我看西黃嶺的地勢更加險要,難道不應該在西黃嶺設伏嗎?”


    陳暮笑道:“我們能在西黃嶺設伏,敵人肯定也會能想到,所以不適合伏擊,而且西黃嶺離野王更近,一旦遭遇攻擊,則必然潰敗至野王,難以殲滅,我們要的是殲滅戰而不是擊潰戰。”


    關羽思索道:“我明白了,如果在西黃嶺設伏,敵人必然小心翼翼,不會冒進。而如果在武廟嶺設伏,敵人過了西黃嶺,自覺已經沒有危險,則會輕敵大意?”


    陳暮點點頭:“不錯,不過河內豪強都與這些人有所勾結,我軍行動也是他們泄露出去,不得不防,所以我們要假意南下,去懷縣,中途轉道,鑽進山中,快速運動到武廟嶺伏擊點。”


    關羽說道:“那就聽四弟的,現在就出發。”


    這就是人少的好處。


    陳暮這邊隻有一萬人,而且還沒有騎兵,都是當初經過淘汰剩餘下來的青州精銳,體力相當不錯,在關羽張飛太史慈的帶領下,兵分三路,往懷縣的方向撤離。


    山陽縣的豪強聽說了這件事情,馬上派人向冀州叛軍那邊送出情報,經過一天時間,情報送達野王縣的時候,張郃剛好準備出發。


    野王縣外冀州叛軍駐地,聽說朝廷援軍準備往懷縣去,張郃大喜道:“敵人去了懷縣,不如趁勢進攻。”


    耿武點點頭道:“正該如此。”


    “不可。”


    就在此時,營帳陰影當中,有一人說道:“懷縣在沁河邊,易守難攻,恐怕不太好進攻。而且即便現在去懷縣,他們也可以隨時轉回山陽,到時候經過山嶺小道,偷襲我後方,反倒不妙。”


    這人就是魏郡審家之人審配。


    張郃納悶道:“那他們從懷縣過來,不一樣也可以偷襲我後方?”


    審配笑了笑:“不一樣,從懷縣到野王路途遙遠,需要繞遠路。而從野王到山陽則過了大行山便是,一日之內即可抵達,所以儁乂,你現在明白了嗎?”


    張郃:“......”


    他明白個錘子。


    以時間換空間這樣的戰鬥,遠不是年輕的張郃所能領悟的。


    正所謂年老成精,現在的張郃還隻能算是一個武力不錯的小將,遠沒有一軍統帥那樣的能力,自然不太明白審配的意思。


    不過耿武閔純倒已經隱隱明白,點點頭道:“正南兄說的話在理,還是按照原本計劃,走山路進攻山陽。”


    於是當日,張郃與耿武二人率領五萬大軍,一頭鑽進了太行山中,往山陽方向而去。


    而在此時,山陽縣外十餘裏的武廟嶺上,一萬大軍早已經埋伏。


    陳暮站在山崗之上,眺目遠方。


    公舒先生。


    不好意思,還是得借用一下你的人馬,為我的老大哥再立最後一功。


    反正你還有豫州叛軍,損失了冀州叛軍,也沒什麽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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