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馬上就要結束,新君登基,先皇即將下葬之際,董太後忽然來了這一手,確實是令人始料未及。


    幾日朝政,董太後以太皇太後的身份,垂簾聽政。


    先是下旨提升董重為驃騎大將軍,又將原來劉辯封劉協的渤海王該封為陳留王。


    倒不是這兩個王之間有什麽差別,而是這意味著天子的詔令被改,意味著太皇太後的權威淩駕於皇帝之上。


    於是,何太後為了阻止太皇太後,同樣也垂簾聽政,與太皇太後針鋒相對。


    何進稱病不出,每日朝議,何太後隻要發號施令,都會被太皇太後阻止。同樣,太皇太後想會發號施令,何太後也會阻止。


    二人在朝堂上爭權奪利,相互傾軋,反倒使得原本就應該盡快下葬的劉宏一直沒有下葬。


    何太後是想盡快下葬,蓋棺定論。然而太皇太後則以陵墓還沒有修好為借口,阻撓自己的兒子安魂入土。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想以自己兒子才剛死,權威尚未消散來鞏固自己的權勢。


    畢竟大虎雖死,餘威猶在。


    幼虎雖已登基,終究是沒有大虎那般的威嚴。


    可惜何太後也是隻母老虎,劉宏活著的時候就敢下毒毒殺王美人,更何況現在死了?


    眼看這麽下去不是辦法,過了兩日,何太後便在西宮設宴,邀請太皇太後議事。


    董太後居住在北宮,在張讓段珪等人簇擁下來到南宮。何太後也不甘示弱,身邊亦有趙忠郭勝等,雙方針尖對麥芒。


    趙忠曾經擔任過大長秋,也就是皇後宮中總管,與何太後親近,而郭勝更是何進與何太後的同鄉,之所以漢孝帝劉宏會娶何氏入後宮,就是郭勝的引薦,對何家有大恩。


    包括後來蹇碩因為刺殺何進失敗,於是想找其他常侍商議。結果就是被趙忠郭勝出賣,導致十常侍手裏唯一有兵權的蹇碩被何進弄死,十常侍再無兵權。


    從這一點上來看,十常侍內部也不是一塊鐵板。包括張讓趙忠蹇碩等人,都各有心思。


    比如蹇碩是堅定地想按照先皇遺囑立劉協問皇帝,屬於何進反對派。張讓想投靠何進,又懼怕何進府裏清除十常侍的聲音,屬於中間搖擺派。而趙忠郭勝仗著與何進何太後有舊,早早地投靠,屬於投降派。


    常侍們雖然沒有明麵上發生衝突,但暗地裏的間隙和齷齪還是不少。


    在張讓段珪等人陪同下,太皇太後施施然走入何太後的長秋宮。


    此時何太後已經設宴,看到董太後進來,何太後站起身行禮道:“母後。”


    母後這個詞是從漢朝開始流行,在《後漢書》與《三國誌》當中多有記載,如《三國誌》言:“魏因漢法,母後之號,皆如舊製。”


    董太後笑吟吟地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的母後,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是什麽山野村婦,而不是先皇之母呢。”


    被太皇太後噎了一句,何太後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


    這兩日在朝堂之上,幾次爭吵,確實像是沒有把這個太皇太後放在眼裏,不管宮裏宮外,都似乎頗有微詞,隻是被何進鎮壓了下去。


    “母後說得哪裏的話,吾這幾日多有得罪,今日設宴,也是來向母後賠罪的。”


    何太後親自給董太後倒了一杯酒。


    董太後冷笑一聲:“確定是向朕賠罪,而不是像毒死王美人一般毒死朕?”


    聽到這句話,何太後當時就那個氣。


    這事兒在宮裏都已經人盡皆知,惡毒女人的名頭,也早就傳遍宮內宮外。


    但大家心裏知道,跟當麵說出來是兩個概念。


    當麵說,那就是打她的臉。


    既然都快撕破臉皮,何太後也沒好聲道:“母後,按理來說,你是太皇太後,我沒資格教訓你。但我等都是婦人,應當安居深宮。昔日呂後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那些國家大事,就應該交給朝廷大臣去辦才是。這樣對於國家來說,亦是大幸,希望你能從長計議。”


    “汝這是何意?”


    董太後冷冷地道:“這是在教訓朕嗎?”


    “不敢。”


    何太後輕抿了一口酒道:“我隻是不願看到呂氏之亂重演而已。”


    “混賬。”


    聽到這句話,董太後大怒道:“你不過是屠沽之輩,當初你毒殺王美人,對誰都嫉妒。如今你的兒子當了皇帝,又依仗你兄何進之勢,就敢如此胡言亂語。小心我讓驃騎將軍斬你兄頭顱,將你兒子廢掉!”


    何太後也怒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好言相勸,太皇太後何故發怒?”


    二後吵吵起來。


    張讓趙忠等常侍慌忙將他們勸阻,董太後怒氣衝衝而去。


    何太後等她一走,立即吩咐趙忠:“招大將軍進宮。”


    那邊董太後回了永樂宮,片刻功夫,王鈞來報:“不好了,太皇太後。”


    董太後還在氣頭上,怒道:“何事如此驚慌。”


    “何太後招大將軍進宮,怕是要對太皇太後不利。”


    王鈞在心裏暗暗佩服陳暮的神機妙算。


    知道二後居然真的會發生衝突,並且還算到了何太後果然去找何進。


    “這可如何是好。”


    董太後心裏一驚。


    張讓忙道:“太皇太後應該立即下詔,讓驃騎將軍與董卓帶兵護衛皇宮。”


    “快,下詔。”


    董太後也慌了神。


    張讓知道這是生死存亡的關口,立即領命而去。


    ......


    ......


    這邊二後爭端開啟,也算是徹底拉開了皇權鬥爭的序幕。


    而那邊豫州叛軍,也已經進入了太穀關。


    荀和如果真的是叛賊,想要顛覆王朝,現在肯定是一個好機會。


    但他畢竟是士人,心裏懷著天下,想要的是誅殺宦官,幫助劉辯穩住帝位,心裏存的是匡扶漢室的念頭。


    所以自然不可能真的大舉進攻洛陽。


    實際上在荀和看來,這次他被迫發起“清君側”,完全是在幫前任皇帝孝康帝擦屁股。


    孝康帝如此收稅,引起了豪強大規模反彈。除了冀州和豫州以外,天下其它州四處烽火狼煙,戰爭不斷。


    所以荀和必須引導最強的冀州豫州叛軍,以“清君側”的名義誅殺宦官之後,再昭告天下,恢複原有收稅製度,安撫地方豪強,維護他們的利益,平息叛亂。


    如此一來,方能解決現在天下大亂的問題。


    不過“清君側”是一回事,於今畢竟是天子國喪期間,荀和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率軍進洛陽,一旦事情敗露,他在道德層麵上要被罵死。


    更何況即便國喪結束,荀和也不敢讓所有軍隊真的進洛陽。


    因為豫州叛軍的組成部分與冀州叛軍一樣,都是各地大大小小的豪強私軍,這些私軍兵員素質、戰鬥力都各不相同,水平實力參差不齊,除了在高層指揮人員要優於黃巾軍之外,底層構造其實跟黃巾兵沒什麽區別。


    這樣的軍隊以叛亂的名義,大規模進入洛陽京城,一旦發生紀律問題,到處燒殺搶掠,那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荀和已經考慮清楚,待國喪結束之後,就立即讓許攸等人帶一萬精兵北上,與大將軍何進手中的外宮禁軍匯合,一舉殺入皇宮之中,擊潰宦官手中執掌的內宮禁衛,再誅殺宦官。


    此刻,荀和與李度、劉表等人,正在做最後的謀劃。


    “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


    李度說道:“夏牟帶了兩千南軍回洛陽,補充進了禁軍當中,現在蹇碩手中除了宿衛軍以外,還有這兩千南軍,實力已經隱隱在大將軍之上。”


    荀和沉吟道:“大將軍能夠執掌的軍隊隻有虎賁和羽林二禁衛,總人數約四千餘人,蹇碩得了夏牟,人數倍增,怕是有五千餘人了。”


    “正是。”


    劉表說道:“所以我在想,一萬精兵會不會不夠,畢竟內宮戒備森嚴,各門防守嚴密,恐怕即便進入外宮,也難以打破章台、嘉德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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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和搖搖頭:“應當無礙,如今許涼與伍宕任虎賁羽林二郎將,執掌外宮禁衛,他們是大將軍心腹,必然有辦法打開宮門。”


    “還是得選一個好時機,若是宦官們狗急跳牆,傷到了天子與何太後,太皇太後,陳留王,怕是我等罪責難逃啊。”


    “不如讓大將軍將宦官們誆騙出來,如果是在嘉德門外的外宮動手,將宦官一網打盡,就不會傷到天子。”


    “宦官們已經是驚弓之鳥,如今躲在深宮之中據說有一月未出宮,怕是等閑不會出來。”


    李度說道:“而且大將軍優柔寡斷,隻對蹇碩有所怨恨,其他宦官被何皇後勸阻,到現在也沒下定決心誅殺他們。”


    荀和思索道:“確實是這樣,不然我等也不會想著清君側。既不出來,那我等想辦法進去便是。等國喪一結束,我等就立即勸大將軍帶軍入宮,先將太後與天子保護起來,再讓兵馬殺入城去。一萬餘人打蹇碩數千禁軍,必然沒有大礙。”


    劉表道:“估計這兩日國喪就結束了,袁本初與許子遠尚在大穀關,不如現在就下令讓袁本初率兵過來,等他一到,我們就立即通報大將軍。”


    “不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派人去跟袁本初說吧。”


    荀和對李度道。


    李度點點頭:“那我這就去。”


    當天上午,何進進宮去找何皇後議事。


    而董太後的敕令詔書,也出了洛陽。


    與此同時,李度也去找趙恭,派人去大穀關尋袁紹。


    一時間,隨著國喪即將結束,洛陽開始風起雲湧。


    底下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各自有各自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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