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青州幽州與洛陽的三方攻勢,一開始冀州還能招架得住。


    這與曆史上袁紹勉強在界橋擊敗公孫瓚不同。


    曆史上的冀州在王芬死後,經曆了不少動蕩,再加上後來袁紹剛當政時,內外矛盾比較尖銳。公孫瓚則氣勢如虹,幾乎占領了大半個冀州與青州,所以袁紹手裏隻有一個魏郡在,實力並不算強。


    一直等到擊敗公孫瓚之後,才統合了整個冀州,擁兵十多萬,一躍成為最強的諸侯。


    而現在王芬當政,冀州安穩發展了十年,沒有經曆過太大動蕩,得益於華北平原廣袤的農田土地,人口在黃巾之亂後也爆炸式增長,實力非常強悍。


    以六百多萬的人口,養活二十萬的帶甲之士。剛好在兵民20:1的極限比例範圍之內,也就是20個農民養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兵。


    正因為冀州擁有超過青州幽州洛陽的總耕地麵積,再加上王芬這些年來的休養生息,才能做到這一點。


    但此時此刻,冀州這個主心骨王芬病危,就暴露出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沒有了強權人物,地方軍備十分混亂。


    雖然也有張郃高覽麴義袁紹等數名還不錯的將領,比如張郃、朱靈、蔣奇、馬延、焦觸、張南等校尉將領帶四萬人駐兵甘陵、貝丘、靈縣、鄃縣等地,防備青州。


    高覽則帶領著韓莒子、呂威璜、趙睿、嚴敞、何茂、王摩等人領兵三萬,駐兵斥丘、元城、魏縣等地,護衛鄴城周邊。


    袁紹從渤海退兵後,領麾下三萬人駐守巨鹿,與北麵的公孫瓚形成對峙。


    鄴城周邊還有七八萬兵馬,有夏昭、呂曠、高翔、馮禮、鄧升、郭援、陶升、孟岱等將領,兗州還有呂布步騎兩萬五千人,總兵力還是非常多。


    但兵馬越多,越沒有統一指揮,大家各自為戰,像張郃駐守清河國,被青州進攻之後,就向高覽求援,如果王芬沒有病倒,主心骨在,那麽經過朝議,以及諸多智謀之士的商量,完全可以派高覽前去搭救。


    可現在王芬病倒,冀州朝政也出現了短暫的混亂時期,高覽向鄴城發了公文,一直沒回信。沒有調令,不敢擅自去救,導致此時張郃被困在了甘陵城裏,進退維穀,處境很不妙。


    廣宗,青州軍浩浩蕩蕩地穿過了界橋。作為戰略要地,如果王芬早早地派大隊人馬將廣宗守住,那麽青州軍就很難穿過清河來到魏郡腹地。


    鄴城的地理位置有些特別,夾在潐水與漳水之間,潐水下遊就是清河,而在鄴城東麵還有一條故大河。所以鄴城是被三條河流保護起來,不管是洛陽方向要進攻,還是東麵青州方向進攻,都繞不開這幾條河水。


    如果派重兵駐守在廣宗這個戰略要地,那麽青州軍就會被阻攔在清河東岸沿線,隻要守住甘陵、貝丘、清淵、陶館等東岸沿線的城市,那麽青州軍幾乎不可能打到魏郡腹地來。


    畢竟即便你人能找到河流比較水淺的地方渡河,可馬車輜重糧草一類的軍械,就不可能從水裏過去,就算是浮橋都撐不住,隻能從陸路過去。


    界橋就是橫跨清河的一處橋梁,而且沿襲了秦漢時期橋梁風格特點,是用磚石體係製造,外形為拱券結構,堅固耐用,大隊人馬與物資輜重是可以穿過這座橋梁渡過清河,這樣就不存在糧草輜重被困在清河東岸的問題。


    劉備率領著三萬人馬,攻下了廣宗,與公孫瓚的人馬在經縣匯合。二人兵分兩路,公孫瓚從西麵攻打漳水西岸的曲周,威逼巨鹿。而劉備則南下平恩,進犯斥丘,來到了魏郡周邊腹地。


    一時間,整個鄴城京師動蕩,對於劉備與公孫瓚的攻勢如虹感到震驚。朝野上下很快亂成一團,王芬聽到這個消息,病情更加嚴重,已經處於奄奄一息的狀態。


    好在荀和陳逸等人勉強算是穩住局勢,一邊調派人馬北上迎敵,一邊令袁紹回鄴城,商量對策,順便也如了王芬的意,任命他為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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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讓長子袁譚領軍,又讓顏良文醜高幹逢紀等心腹輔佐,這才放心大膽地單人匹馬回了鄴城。


    剛一進城,袁紹沒有去探望王芬,而是直接去皇宮之中覲見了劉陔。


    直到第二日,他才來到了王芬的府邸探望。


    “文祖公!”


    袁紹來到王芬床前,看到他行將就木的臉色,悲從心來,哭泣道:“多日不見,公怎麽成這樣了。”


    王芬臉色慘白,見他這般模樣,反倒是灑脫一笑道:“本初莫要傷心,生老病死,人之常態也。老夫也年近古稀,身體不愈,倒也知道天命難違,時日無多,又何須憂傷呢?”


    “唉。”


    袁紹歎了口氣道:“可是公為冀州支柱,此時四麵皆敵也。若無公,冀州此危機存亡之秋,文祖公何忍棄陛下而去,棄冀州萬民而去呀。”


    “嗬嗬。”


    王芬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倒是不想去,可奈何身體不行啊,我死之將至,這冀州的未來,還是得靠你們這些年輕人。”


    袁紹忙道:“公切莫說這些喪氣話,待好好休養,按時服食湯藥,病情一定會有所好轉。”


    王芬躺在病床上,苦笑著搖搖頭:“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說什麽好轉,也不過是多延續幾日時辰而已,老夫自知天命,死便死罷,唯獨憂心陛下,憂心冀州之將來。”


    袁紹轉過頭看了眼身後荀和陳逸等人,說道:“有公舒子良二公,冀州與陛下,應當是無礙的。隻是外敵環伺,還是要請文祖公振作起來才是。”


    荀和與陳逸都歎了一口氣,他們的魄力不如王芬,並非雄主之姿,又如何能統領冀州?


    袁本初這麽說他們,他們心裏也隻有慚愧。


    王芬自然也很清楚,論起膽子,一個敢廢立皇帝的人肯定是膽大包天,一個能治理好民生的人,也一定是有才略。


    可惜年老體弱加上不通武略,頂多算是個強化版陶謙,不能稱之為振興的雄主。


    所以在如今空有強大的兵力,卻沒有一個可以統領這些兵力的雄主出現的時候,內憂外患,王芬也不得不考慮起冀州的將來。


    至少袁紹昨天第一時間先去皇宮覲見劉陔的行為讓王芬還是挺滿意。


    老頭快病死了,但頭腦還是很清晰,思索片刻,王芬淡淡地說道:“公舒與子良雖有大才,卻也年邁,不能擔當起冀州大任。本初呀,我欲將冀州托付給你,你看如何?”


    將冀州托付給我?


    袁紹雖然心裏早有這個念頭,也知道現在大家都在為他能否承擔起這個責任而討論,可真聽到的時候,內心之中,頓時狂喜。


    這個時候隻要開口應下,冀州偌大的基業,達六百多萬的人口,帶甲之士二十萬,就立即唾手可得了。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袁紹就有了一種想要開口應下來的衝動,差點說出了聲。


    “咳咳咳......”


    王芬在此時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旁邊的奴仆端來一個痰盂,他吐出了一口濃痰。


    也就是這聲咳嗽,讓袁紹驚醒過來,他趁著王芬低頭吐痰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諸多公卿,就看到在人群之中,許攸審配辛評荀諶郭圖等人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袁紹因為被冀州這個大禮而衝昏的頭腦頓時醒悟了過來,心底的喜悅也馬上壓下去,迅速在腦子裏思索。


    是了。


    他其實有很多方法對付王芬。


    比如暗殺,武力搶奪,乃至一些別的方式。


    可為什麽偏偏用最漫長的方法,在王芬的湯藥中多加一些藥材,使王芬病情拖延,一直得不到好轉?


    還不是因為冀州這塊肥肉,在王芬的治理下,是鐵板一塊,難以分割。


    從個人威望以及才能上來說,曆史上的韓馥跟王芬比起來提鞋都不配,治理冀州多年,風調雨順,百姓富饒,以至於後來袁紹得冀州後,一躍成為天下第一諸侯,就是來源於王芬的遺產。


    因此袁紹想像曆史上勸說韓馥一樣,派人遊說王芬,勸他把冀州讓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王芬一不像韓馥那麽軟弱,二不是袁家門生故吏,人家根本不慣著你。


    至於暗殺和武力搶奪等方式,那是自尋死路。哪怕成功了,以王芬在冀州的威望,大概率就是各路郡太守紛紛造反,將袁紹弄死。


    所以利用王芬年老體衰,自然過渡,就是最好的策略。


    可問題是自然過渡的前提條件是,王芬會確定將你袁紹當作繼承人。


    如果王芬活著的時候不點頭,以他的威望,欽點荀和陳逸,甚至是呂布,估計都沒有人敢反對,到那個時候,袁紹奪冀州就更難了。


    因此現在袁紹清醒過來之後,立即意識到不能太急,一旦操之過急,讓王芬起疑,那他就完蛋了。


    想到這一點,袁紹頓時驚出一聲冷汗,心道好險,表麵上睜大了眼睛,做出愕然的模樣,等王芬吐了痰之後,慌忙單膝跪下磕頭道:“文祖公,這是說得什麽話,袁紹何德何能,可以繼任冀州?請公收回成命,再立賢良,紹願以死輔佐天子,輔佐新的冀州牧!”


    王芬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詫異,沒想到袁紹居然沒有心動,心裏對袁紹倒是有了那麽一點好感。想了想,便說道:“本初真的不願意領冀州,擊退來犯之敵,為陛下效力,為漢室的江山盡心盡責?”


    “非紹不願意為陛下效力,若說匡扶漢室,袁紹自然責無旁貸。隻是紹無才無德,如何擔當起冀州大任。”


    袁紹立即故作姿態,不斷推辭。


    見他的樣子不似有假,王芬暗暗點頭,又問道:“既然如此,本初以為,何人可以領冀州?”


    “自然是司空與司徒二公。”


    袁紹毫不猶豫地推出了荀和跟陳逸,他當然知道這兩人早就推辭過,這才放心大膽地提。


    王芬看了眼二人,兩個人都不說話,見他目光過來,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看來袁紹應當是不知道自己在考驗他的事情,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麽果斷推薦荀和陳逸,王芬在心裏想著。


    當然,王芬隻想到了第一層,卻沒有想到第三層。以為袁紹不知道,其實他清楚得很。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公舒與子良老邁,且他們自己也不願,本初乃青年俊才,又出自名門,威望甚高,本該是良選,可惜你不願。”


    王芬歎道:“不過我也不願意奪你之至,既然本初不願,除了公舒與子良以外,你認為,還有何人可堪大用?”


    袁紹心裏發涼,心想難道是自己推辭有些過了,王芬真不打算讓自己來了?


    不過好在袁紹心理素質還可以,硬著頭皮道:“既然司空與司徒不願,那文祖公二位公子,應當是可以的。”


    “他們?咳咳咳.....”


    王芬聽到說起自己的兒子,差點沒氣著,咳嗽了兩聲,頭疼道:“這兩個逆子,一個終日無所事事四處浪蕩,一個讀書讀壞了腦子,皆不可。”


    “額......”


    袁紹想了想,試探道:“聽聞文祖公收那呂布為義子,父子情深,呂布可否......”


    說到最後,連袁紹自己的感覺有些說不下去,聲音小了許多。


    用腳指頭去想都知道,別看王芬收了呂布做義子,但呂布不過是一莽夫,王芬收他隻是在利用他的武力而已,怎麽可能會把冀州托付給他?


    袁紹能夠被選為繼承人,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黨人一派,且年輕有為,有雄主之姿,屬於自己人當中的優質人才。若非王芬顧慮袁紹會不會再侍奉劉陔的問題,恐怕早就把冀州托付給他了。


    所以當袁紹提出呂布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底氣不足,更別說王芬。


    甚至都諸多公卿暗笑,覺得袁紹也是糊塗了,王芬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將冀州偌大的基業交給一個非黨人,且還是曾經董卓集團首屈一指的大將吧。


    若非呂布殺了董卓,他們連呂布都不會接納。


    王芬也被袁紹的話逗笑了,擺擺手笑著說道:“呂布不過是一匹夫爾,談何能領冀州大業?”


    袁紹再回頭看了眼公卿們,從荀和陳逸在內,一個個都是老一派的黨人,年紀都不小,一個個白發蒼蒼,冀州的中年一代當中,似乎還真就他袁紹一個人有能力,有威望,有才幹,是最合適的人選。


    看到這一幕,袁紹心裏倒也安定了不少,表麵上卻誠惶誠恐地道:“除此之外,紹委實不知。不過紹卻知道,公深明大義,必早有安排。袁紹願為新主肝腦塗地,效犬馬之勞。”


    見他如此表忠心,王芬暗暗點頭,今日的考驗目的也達到了,便說道:“既然如此,本初就先回去罷。這些事情,過幾日再說。”


    “唯!”


    袁紹便退下了。


    等他走後,王芬就留下了荀和陳逸以及九卿等幾名老黨人,一起聊了聊今日袁紹的表現。


    眾人對他的印象都不錯,說了一些好話,王芬心裏便有了數。


    這邊袁紹從王芬那裏出來之後,因為不確定王芬有沒有派人監視他,便隻得自己回了他在鄴城的府邸。


    一直等到晚上天黑的時候,許攸審配辛評荀諶郭圖等人才從後門進入他的府邸秘密議事。


    府中袁紹親自出去迎接,一行人路過花園,往廳堂走,路上哈哈大笑。


    “子遠、正南、公則、仲治、友若。”


    袁紹高興地道:“能與你們為友,當真是我袁本初一大幸事。”


    眾人進入廳堂內,分列坐下。


    許攸入席之後,撫須笑道:“恭喜本初,得冀州之日,已經不遠了。”


    “不錯,文祖公老邁,體弱多病,恐怕這旬月之內,就會謝世,到時本初眾望所歸,必能執掌冀州爾。”


    “現在冀州,除了本初以外,也確實沒有合適的人選。文祖公雖然擔憂本初不敬天子,可也沒有別的人選,本初大可放心,除你之外,再無他人。”


    諸多謀士紛紛進言,讓袁紹更加高興。


    唯有審配皺起眉頭,說道:“本初取冀州易如反掌爾,唯獨那現在冀州危在旦夕,大家還是不要過於樂觀,還是想想如何應對劉玄德的進攻為妙。”


    “此事易爾。”


    許攸眉宇間露出一道精光,說道:“等本初取了冀州,便立即廢了那劉陔,遙尊洛陽朝廷,此計便能輕易讓劉備退兵,且讓冀州短時間內無兵災之禍。等本初整合冀州兵馬,先破了那公孫瓚,解除後顧之憂,則再慢慢徐圖青州即可。”


    “不行。”


    審配搖搖頭:“此計雖妙,可子遠卻忽略了廢帝帶來的害處。現在冀州為老一派黨人的大本營,這些人勢力盤根錯節,本初又是以黨人後進身份領冀州,若不能繼承文祖公遺誌,繼續侍奉劉陔,哪怕文祖公謝世,也必然遭到荀和陳逸等這些老黨人的反撲,到時候內憂外患,才是最大的危機。”


    許攸皺眉道:“那劉陔在冀州百害而無一利,不僅讓本初頭上多了一個天子,還有那群老頑固為附庸。到時候若他們借著劉陔名義,搞什麽詔書四處發號施令,多為掣肘,豈不是讓本初寸步難行?”


    “不錯,若為人主,怎麽能憑空多出掣肘,如此縛手縛腳,方為貽害也。”


    “可此時也不能輕動那劉陔,文祖公立他為帝,依托的是文祖公之威望。如今冀州能民心所向,皆是因文祖公十年治理,根深蒂固。若等文祖公謝世,本初繼任就立即推翻了他的政令,乃背離民心也,恐怕對於本初來說,也是一件大壞事。”


    “這倒也是,還是得徐徐圖之,得冀州之後,先擊退了劉備與公孫瓚的來犯,修養兩年。待那群老頑固都失勢之時,再想辦法處理劉陔的問題。”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意見都不一樣,這還沒得冀州呢,幾大謀士就已經開始出現了分歧。


    好在此時的袁紹算是有些魄力,聽了眾人的話,便打斷道:“諸公稍安勿躁,正南說得確實有理,我也是附屬黨人最終才被文祖公選為繼任冀州者,若是文祖公謝世之後,就立即翻臉,恐為世人笑我不顧舊情,狡詐複變爾,還是以後再慢慢處理這個問題,一切都待我得冀州之後,再做計較。”


    聽了他的話,眾人就都不說什麽了,唯有許攸有些不高興。


    哼。


    吾才滿腹成略在胸,袁本初竟不從之,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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