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虛弱的敵人卻不立即消滅,確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劉備關羽張飛等人是戰場殺敵的武將出身,帶兵打仗可能是一把好手,但對於智慧謀略,卻不是很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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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司馬懿諸葛亮等人本身就十分聰慧,一個個熟讀兵書和史料,又怎麽會瞧不出區別來?


    雖說華夏文明以及很多兵法韜略都出自於春秋戰國,可春秋戰國時期跟大一統王朝的區別還是太大,很多東西,都不能拿來做比較。


    比如眼下,如果劉備繼續進攻的話,袁紹十死無生。


    因為春秋戰國時期很多國戰都是因為軍民有深厚的國家認同,趙國覆滅之後還在代地頑強抵抗六年,楚國滅亡之後,項羽立楚懷王,楚國故地紛紛響應,就是這個因素。


    可到了漢朝以後,老百姓已經普遍接受了漢朝子民這個稱呼,朝廷手握大義,袁紹的士兵多是為了參軍吃糧吃餉,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抓來的壯丁。


    這些士兵的戰鬥意誌遠不能和春秋戰國時期那種舉國同心相比,因此別說諸葛亮司馬懿陳群楊修這些90以上的智慧過人之輩,就連孔儉黃琦姚博這些智力在90以下的二流水準,也能瞧出端倪來。


    八個人一臉疑惑,不過他們人微言輕,就連進到裏麵坐下來議會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說提出意見,因此即便是情商很低,喜歡賣弄自己的楊修,也隻能在外麵幹著急,不敢進去。


    劉備下達了命令,各部紛紛開始行動。


    關羽回了鄴城,朝廷三路大軍,總計十萬人馬,從涉縣、武城以及平陽,東西南三個方向將鄴城團團圍困,隻不過按照劉備部署,開始準備後撤約十餘裏地,不再在城外緊逼。


    劉備在陽平見了關羽之後,北上過了漳水和滏水,往梁期而去,梁期縣位於鄴城北麵五十裏,邯鄲南麵三十裏,剛好處於兩座城池的中間,因此將此地占據之後,就能截斷二城之間的聯係。


    作為戰國時期趙國的都城以及魏國的陪都,邯鄲與鄴城都不是什麽小城,漢代的小縣城城池一般隻有四五米高,有些小城甚至隻有三米多高,隻有長安和洛陽兩座城池的城牆高達十二米,底寬與頂寬都在十五米以上。


    而邯鄲和鄴城是少數接近十米高度的城牆,城池高度約四丈,寬度和頂寬都有五丈,占地麵積雖不如長安和洛陽大,但這卻是邯鄲與鄴城的優勢。


    因為長安和洛陽實在是太大了,光城門就有十多個,反倒是讓守軍無法麵麵俱到,沒有十幾萬大軍根本守不下來。而邯鄲與鄴城城池比長安和洛陽小很多,大概五六萬軍隊,就能夠輕易守住,因此這兩城比長安和洛陽還難打。


    劉備聽取了陳暮的意見,在奪取了梁期縣之後,就繼續北上,包圍了邯鄲,隻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兵臨城下,而是在外圍布置重重包圍網,於城池十多裏外安營紮寨,防止袁紹狗急跳牆,跟他魚死網破。


    包圍圈布置下來之後,鄴城與邯鄲就成為了一片死寂之地。洛陽十萬大軍圍困鄴城,青州十萬大軍加上鮮於輔的幽州軍,圍困邯鄲,兩座城池被圍得水泄不通,插翅難飛。


    城池外有護城河,城下有道路,河邊楊柳依依,劉惠與蔣義渠在城頭觀望著形勢,看到青州軍如潮水般退去,二人一直懸著的心情,好歹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是沒考慮過到邯鄲之後,就立即南下去鄴城。


    但袁紹病得很厲害,自從界橋之戰嘔血之後,每日發高燒,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再加上青州追得急,因此不得不留在邯鄲。


    現在邯鄲城內還有三四萬人馬,但軍心渙散,將士們士氣很差,如果這個時候劉備趁勝追擊,很有可能就攻破城池,所以看到敵人退去,兩個人都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充滿疑惑。


    “監軍,你說青州軍為什麽撤退了?”


    蔣義渠一臉疑惑。


    劉惠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他們有別的考量,這幾日他們每天往城內送勸降書信都被我又扔了出去,許是知道我們不會投降,因而準備為攻城做準備吧。”


    “會不會圍而不攻,打算耗死我們?”


    蔣義渠說道。


    劉惠道:“有可能。”


    蔣義渠感歎道:“城中的糧草不多啊,怕是支撐不了多久。”


    “所以我們必須盡快與公子譚取得聯係。”


    劉惠臉色很沉重。


    袁紹身體狀況堪憂,城內的糧草也不多,主要是來不及,原本在巨鹿趙國各縣城還有些存糧,但追兵追得緊,他們隻能安排人員南下,糧草沒辦法立即運輸過來。


    現在城中的餘糧已經不多,僅夠大軍食用兩三個月,即便省著點,撐死三個月城內就得沒有糧食。到那個時候,恐怕即便青州軍不進攻,他們也隻剩下出城投降,或者全部餓死這一條途徑了。


    就在邯鄲城內觀望著城外形勢的時候,劉備這邊大軍也在緊鑼密鼓地在外圍安營紮寨,除了臧霸部駐紮在梁期以外,牽招部、張飛部、張遼部、高順部以及鮮於輔部,紛紛在外圍鑄造起新的營地,將邯鄲四麵八方全部包圍起來。


    陳暮自己領了一校人馬,位於城池的西方,這裏是一片平原,從太行山深處有河流緩緩流淌而出,往邯鄲方向而去,河流兩岸樹木森然茂密,植被繁茂,西北方連綿起伏的太行山脈在遠方若隱若現,北麵還有不少殘垣斷壁之類的廢墟,也有一些村莊和農田。


    因為此地離叢台已經不遠,當年叢台就在邯鄲城以西,是一片大型宮殿群,是趙武靈王檢閱軍隊與觀賞歌舞之地,曆經多年戰火之後,早就毀於曆史當中,現在能夠看到的,隻隱約能見到曾經留下的一些宮牆院瓦和楊柳岸,曉風殘月。


    陳暮的營地倚靠叢台而建,叢台原來還剩下了一些宮牆,被他利用起來當作寨牆來用。營地修建了一天,也僅僅隻是利用宮牆以及柵欄圈出了一塊營地,很多基礎設施還沒有修建,將士們累了一天,草草豎起帳篷休息,等到明天再開工繼續完善整個營地設施。


    夜晚時分,皎潔的明月高懸,陳暮的帳篷裏一燈如豆。帳篷外士兵不斷巡邏,諸葛亮腰間懸掛著令牌,暢通無阻地從自己的帳篷處來到了陳暮的帳篷外,卻剛好借著營地裏架設的火盆亮光,看到對麵也有一名年輕士子緩緩走來。


    “仲達兄!”


    諸葛亮認識他,是司馬懿。


    司馬懿司馬朗陳群楊修四個人並不是陳暮麾下的人,他們是洛陽軍中的佐吏,不像諸葛亮他們,是陳暮的直係下屬,所以本應該跟著關羽走才對。


    但陳暮卻把司馬懿陳群楊修三人留下了,讓司馬朗回去,因此現在七個人都跟在陳暮身邊,充當幕僚佐吏。


    陳暮當然用不著他們幾個當幕僚,所實際上留下他們,卻是有另外的安排。


    司馬懿比諸葛亮大三歲,今年剛好二十,見諸葛亮也過來了,便笑著回禮道:“原來是孔明,白天的時候,我正有一份公文還想向孔明請教,隻是剛好少府讓我去處理北麵營地休整的事情,倒是耽擱了。”


    “請教不敢當,仲達兄若是有什麽不知道的地方,盡快來問我便是。”


    諸葛亮謙虛地回應。


    因為之前司馬懿是跟著關羽,所以關羽軍中的事務他是熟悉的,但到了劉備這邊,就又得重新熟悉,有些具體數據還得詢問諸葛亮孔儉他們,因此大家還是有不少交流,日益熟稔。


    “是孔明和仲達嗎?進來吧。”


    就在這時,帳篷裏響起了陳暮的聲音,他倆在門口小聲說話,沒想到被耳尖的陳暮聽到了。


    門口值守的阿大阿二張龍趙虎便讓開道路,放他們進去。


    司馬懿和諸葛亮互相推辭了一番,魚貫而入,見到陳暮披了一件單衣,正坐在桌案邊全神貫注地看書。


    桌案上點了一盞燈,陳暮的臉被燈火照得明亮。


    他的皮膚白皙,臉如冠玉,已經32歲的少府卿看著像個23歲的青年,唯有鬢角的一絲白發,卻是在告訴世人,時光荏苒,歲月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位高權重而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師君!”


    “少府!”


    諸葛亮和司馬懿拱手向他行禮。


    陳暮把手中的書本合起來,抬起頭看著二人道:“坐吧。”


    “謝師君(少府)。”


    兩人道謝之後,便在陳暮左右手邊分頭坐下。


    陳暮看著二人,笑吟吟地道:“深更半夜,你們來我這裏做什麽?”


    諸葛亮和司馬懿互相對視一眼,過了片刻,諸葛亮拱手說道:“師君,亮有些疑惑。”


    “疑惑為什麽我不立即進攻已經軍心渙散的袁紹?”


    陳暮笑著說道。


    司馬懿也拱手道:“什麽都瞞不過少府卿,懿也是同樣疑惑不解。”


    陳暮將書本放下,輕輕按在上麵,指尖在紙張上緩緩摩擦,輕聲說道:“孔明,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仲達,你是我最看好的屬下。你們都是我最好的門生,有些話,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有些事情,記在心裏,去做就行,不要多說,也不要多問,明白嗎?”


    諸葛亮和司馬懿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看著對方,心底深處頓時有了一種明悟,緊接著幾乎同時心中生出一股警惕心來,二人都是如臨大敵,目光中帶著一絲絲寒意地看著對方。


    一個最得意的門生,一個最看好的屬下。


    這句話裏,本身就有更加深層次的含義,那就是陳暮最看重的,就是他們二人。未來陳暮的接班人,很有可能在他們二人當中選出來。


    也就意味著,互相之間,兩個人因為這句話,瞬間成為最大的競爭對手,讓原本剛開始有些融洽的關係,立即變了味。


    雖然他們作為聰明人也明白,這是陳暮故意為之,也許是領導的大餅,也許是有別的意思。但不管怎麽樣,這個關係調子,便在這一瞬間定下,彼此之間,都會視對方為大敵。


    “亮(懿)明白。”


    二人幾乎再次同時拱手說道。


    陳暮笑了起來,直說道:“趁勝追擊,破滅袁紹,這是謀略。可放過袁紹,讓他繼續苟延殘喘,卻是政治,這件事情就當交給你們的一個考驗,好好想想為什麽我要宜緩不宜遲,想通了這一點,再來找我,你們回去吧。”


    “唯!”


    二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倒退著出了帳篷。


    出來之後,諸葛亮笑著對司馬懿道:“仲達兄,你覺得師君所言的政治,是因為什麽?”


    “不知道。”


    司馬懿搖搖頭,他已經確定了將來這個諸葛亮會是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怎麽可能會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他。


    然而諸葛亮卻望向西南方,喃喃自語道:“我覺得,也許是在朝堂之上吧。”


    “朝堂嗎?”


    司馬懿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淡淡地說:“或許吧。”


    “仲達兄,我先告辭了。”


    諸葛亮笑著拱手道:“若軍中事務有不知道的地方,歡迎來詢問我。”


    “那就得多麻煩孔明了。”


    司馬懿也拱手回禮,二人便在這裏分道揚鑣,想陳暮所說的政治考量。


    然而司馬懿回去的路上,卻是更加覺得細思極恐。


    之前還沒有瞧出來,沒想到這諸葛亮卻是如此厲害,自己不知不覺竟落入了下風。


    如果諸葛亮出來之後,就立即和他連個招呼都不打,扭頭就走,自己估計會看輕他許多,根本不會覺得這種人會是自己的對手。


    但人家出來之後落落大方,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風度不說,還大膽地告訴了自己的猜測,境界上就比他高了一個層次。


    至少換做司馬懿自己,他其實也隱約猜到了所謂的政治考量,也許就是在朝堂,但絕不會告訴諸葛亮。


    而人家卻如此坦然,也許是君子之風,也許是認為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不管怎麽樣,至少人家這個態度,就讓人很舒服,很難在這一點上挑出毛病來。


    泰山學宮最優秀的學生,當真是恐怖呀。


    司馬懿感慨萬千。


    但緊接著,司馬懿的目光卻是更加堅定了起來。


    有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存在,才能夠煥發起鬥誌,隻有讓少府卿看重,自己未來才能青雲直上。


    至少。


    哪怕前方有這樣一個強敵,但他司馬懿,絕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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