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艘樓船,數十艘艨艟千帆竟技,浩浩蕩蕩,順著黃河東歸。


    皇後帶護衛數百,宮女宦官二三十餘人,在諸多船隻的護航當中,向著青州的方向駛去。


    陳暮的話雖驚世駭俗,但劉虞本身也沒有第二個選擇,最終隻能聽信陳暮的話,按照他們之前商量的計劃行事。


    船隊在滾滾波濤的河水中翻湧,除了皇後以外,還有常侍呂強以及少府陳暮,陳暮打算一路陪著他們前往朝鮮,此事事關重大,他必須全程陪伴。


    過了八月,秋意就更加濃厚。黃河兩岸已是呈現出一片黃橙橙,萬物俱寂的景色,北方平原一望無際,南方卻有一些丘陵山嶺。


    在路過黎陽的時候,從船上往岸邊觀望,能看到大量棲息在河岸的村莊因為戰亂而陷入了破敗,沿途與河內時黃河以北的風景呈現出鮮明的對比,宛如一片悲涼的蕭瑟。


    陳暮與呂強站在甲板上,老頭雖已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鑠,身子骨頗為硬朗,反倒是那位皇後因為船隻顛簸,難以忍受,嘔吐了一番,在船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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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一路上對陳暮不冷不熱,既沒有因為當年陳暮救過他而保持熱情,也沒有因為陳暮想要幫劉備奪取這大漢天下而對他十分冷淡。


    說句難聽的話,劉備再怎麽樣也姓劉,是被錄入族譜的宗室。陳暮能利用劉辯劉協劉和來幫劉備奪了這皇位,那是他的本事,老劉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一個宦官太監來管。


    隻不過這種行為確實令人不齒,因而呂強除了每日伺候皇後以外,很少與陳暮有過什麽交流,沒想到今日路過黎陽,卻是罕見地出了甲板來找他。


    “常侍從昨日起就在船艙沒出來過,今日怎麽有閑心上甲板來了。”


    陳暮感受著秋風吹拂,瞥見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影,見是呂強這老頭,不由好奇他想跟自己說些什麽。


    老宦官深邃的目光看向北方,淡淡地道:“袁紹還未死,你就開始謀奪皇位,你就不怕天下人心浮動,袁紹等諸侯順勢而起,讓你的美夢成為泡影嗎?”


    “哦?常侍也信佛?”


    聽到呂強說了句佛教用語,陳暮不由來了興趣。


    “以前去過白馬寺聽那些西域來的大和尚講過幾次法,倒是有些趣味。”


    呂強答道。


    陳暮笑了笑說:“那不知道常侍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卻物為上逐物為下,若事事強求,則萬事盡殆。”袁紹等諸侯死與不死,與我何幹?終有一日,他們自然會死。”


    “嘴上說得好聽。”


    呂強冷笑道:“可你不就在追逐權力,追逐天下嗎?”


    “錯了。”


    陳暮搖搖頭:“這不是在追逐,而是順勢為之。秦失其鹿,天下人人逐之。可為什麽強大如項羽沒有坐穩天下,而是高祖得了天下?那是因為項羽德不配位,無論如何追逐也到不了他的手上,所以一切都是順應天命耳。”


    呂強揶揄道:“逼迫陛下禪讓也是順應天命?”


    “自然是。”


    陳暮含笑。


    一張嘴嘛,說活說死,全靠你怎麽說。


    呂強被他強詞奪理弄得有些生氣,便甩袖道:“我是來告訴你,在船到平原時停下,太尉要登船隨行。”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楊彪要跟著?


    陳暮心中一動,劉虞還是不放心他,給他下了一個套。


    作為保皇派,楊彪向來都忠君愛國,之前被劉虞派往河北遴選皇嗣,現在又轉道過來陪皇後去日本,這證明劉虞在做兩手準備。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恐怕詔書估計都寫了兩份,朝中尚有趙溫和士孫瑞他們,說不好一旦事情發展沒有達到劉虞的預期,這些人或者他們的心腹就有可能拿著詔書前往其它諸侯那裏去揭露真相。


    不得不說,老頭當年在幽州能將偌大一個州打理得井井有條,也絕非良善之輩。皇後隻是第一道保險,楊彪則是第二道,因為即便陳暮敢對皇後下手,也不敢對楊彪下手。


    當年楊彪的父親楊賜見陳暮沒有師承,且頗為聰穎,便收入門下為入室弟子。楊賜總共也就三個學生,一個劉宏,一個王朗,一個陳暮,獨子則是楊彪。


    這意味著陳暮其實跟弘農楊氏有很深的淵源,在當時那個天地君親師的環境下,入室弟子跟親生兒子沒什麽區別,所以楊賜去世的時候,王朗就必須辭官千裏奔喪為他守孝,陳暮也得為他扶靈。


    一旦陳暮對楊彪下手,那就屬於欺師滅祖,代價就是被天下人唾棄,哪怕事情不是他幹的,隻要在海上出了任何意外,都逃不過輿論風波,恐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名聲盡毀。


    至於劉虞為什麽這麽做,想必也是擔心陳暮其實是在誆騙他,先用劉辯劉協劉和還活著的假消息,把皇後給擄走綁架,然後再利用皇後來威逼劉虞禪位給劉備。


    這些年來宮裏人都知道,因為當初劉和是被劉虞派出去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皇後每日以淚洗麵,時常埋怨天子,使得劉虞對皇後極為內疚。


    所以派皇後去,也讓劉虞患得患失。皇後去是最好的選擇,可又怕陳暮在玩什麽陰謀詭計,因此幹脆再派個陳暮不敢動的楊彪去。


    想通了這一點,陳暮也不得不佩服劉虞好心機。


    不過陳暮本來就沒有騙他,也不是搞什麽綁架威脅,因此楊彪去與不去,都無所謂。


    隻是多一個知情人,就多一分風險。


    現在知道事情真相的總共就隻有四個,劉虞呂強王植以及陳暮自己,再多一個楊彪,總歸有走漏風聲的危險。


    而且最重要的是楊彪是保皇派老臣,這廝知道了自己幹的事情,恐怕會天天念叨他。


    楊彪會阻止自己嗎?


    陳暮撫摸著下頜胡須,在心裏盤算著。


    應該不會。


    他想到了曆史上楊彪在曹操當權時候的態度,從未公開反對,衣帶詔他也沒有參與,恐怕楊彪這個所謂的保皇派老臣,大抵是有一點水分。


    明哲保身嘛,何況楊修還一直跟著曹植,裏麵未嚐不是沒有楊氏兩頭下注的想法,隻是楊彪想要盡自己名節而已。


    想到這些之後,陳暮就放下心來,推測自己那位師兄,應該不會成為這次禪讓事件的阻礙。


    船隊繼續往東航行,兩日之後就到了青州平原國,於龍湊渡口停船。


    楊彪一行人果然早已經在龍湊等著他們。


    船隊才剛剛平穩停下,楊彪就已經帶著侍從走到了渡口邊上等待,船隻放下木板,他一馬當先走上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太尉。”


    “師兄。”


    呂強和陳暮一左一右迎接他。


    楊彪冷冷看了陳暮一眼,對呂強道:“皇後在何處?”


    “皇後暈船暈得厲害,現在在船艙內休息。”


    呂強答道。


    楊彪便對陳暮冷聲道:“等我覲見了皇後,再來收拾你。”


    “嗬嗬。”呂強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陳暮則是一臉無奈。


    心道師兄你是想要名節當什麽大漢忠良,何必拿自己當踏板呢?


    不過這種東西也就是表麵功夫,反正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多,楊彪大抵是在給皇後天子看他的態度,這些倒也無所謂了。


    等到楊彪從船艙裏出來,陳暮一個人在甲板上等著他,周圍隻有黃忠和一些水手在轉動絞盤升帆。


    楊彪看了一下天色,今日是個大風天,那些人離了五六丈,聲音小一些應該聽不到,於是便走了過去,對陳暮厲聲道:“子歸,陛下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陳暮扭過頭笑著對他說道:“師兄,我當初跟你說過,如果陛下要決定禪讓給我大哥,那這件事情你也無法阻止不是嗎?”


    楊彪氣憤道:“可是你在拿先帝、陳留王和陛下的兒子在要挾,你這樣對得起康帝,對得起陛下?”


    “無所謂對不對得起,當初我勸也勸過,說也說過,是康帝一意孤行。”


    陳暮搖搖頭道:“這江山破敗成這樣,難道就沒有他的責任嗎?我大哥也是漢朝宗室,光武能中興,為何我大哥不行?總歸這天下還是姓劉,總比曹操袁紹之流得了天下要好。”


    楊彪一時沉默,片刻之後,才歎氣道:“此事你已經做了,我也無可奈何。不過我要提醒你,袁紹不是易與之輩,我從河間來,聽聞他已經北上了。”


    袁紹北上?


    陳暮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袁紹居然有如此魄力,難道他連自己的兒子家人都不要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陳暮就得佩服袁紹了,因為這意味著鄴城必然會遭到劉備與關羽的猛攻。


    曹操雖然打了大半年才把鄴城攻克,可本身關羽圍困鄴城已經有一些時日,城內的糧草必然已經不多,因此繼續圍困下去,鄴城估計要不了兩三個月就得淪陷。


    袁紹老婆孩子都在鄴城,長子袁譚,二子袁熙,還有很多部下將領的家眷也在鄴城,他棄鄴城於不顧,不僅軍心浮動,也得承擔無後的風險。


    倒是個狠人。


    陳暮在心裏給袁紹豎了個大拇指,深邃的目光望向西北方,那是鄴城的方向。


    講道理,呂布被自己調去並州,袁紹在並州後路已斷,公孫度被徐榮和公孫瓚夾攻,現在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幽州還處於一片混亂,即便袁紹往北,後路也不是很多。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沒法東山再起,現在就算選了一個最佳的方式,也頂多是苟延殘喘一陣而已,等到鄴城被攻破,自然也就是袁紹破滅之時。


    .......


    .......


    徐州,一列列騎兵浩浩蕩蕩穿行在官道之上,身後還跟著上萬步卒。


    這些步卒都是當年跟著張楊出來的上黨士兵,現在聽聞要回洛陽,離家鄉更近,一時都士氣高漲,紛紛跟隨呂布張楊回去。


    呂布興高采烈,一路上騎著赤兔馬四處馳騁,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並州草原上攻打鮮卑,意氣風發的感覺。


    大軍渡過淮水,一路北上,自下邳國進入了東海國境內,當抵達泗水河畔的時候,遠遠地已經看到了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在河對岸眺望著他們。


    “那是東海國的守將蔡陽!”


    衛覬看到呂布很緊張,便笑著對呂布說道:“將軍放心,朝廷已經給劉備下了詔書,劉備斷然不敢違背朝廷的命令擅自攻打將軍。”


    呂布握緊了手中的方天畫戟,頗為擔憂地道:“我與劉備有深仇大恨,就怕他不顧朝廷詔令,一定要致我於死地。”


    “哈哈哈哈。”


    衛覬大笑道:“將軍,那是不可能的。將軍想想,如果他真的要致將軍於死地,就是不是在河對岸列軍了,之前在官道上地形狹窄,騎兵無法衝擊,在官道設伏,豈不是更妙?”


    呂布想了想,說道:“這倒也是。”


    泗水是從北往南流,剛好分隔了彭城與東海國,彭城境內有一些城市如傅陽武原現在都被蔡陽他們占領,呂布大軍要北上回洛陽,就必須經過這些地方。


    正常來說,從廣陵回洛陽正確路線應該是往西過下邳、沛國、汝南然後進入潁川郡,最後再往洛陽方向去。


    但衛覬認為這些路線太危險,要經過曹操和孫堅的地盤,所以隻能往北,從東海國進入魯國、濟北國,再從黃河以北,現在正處於袁紹劉備交戰的區域過去,那樣比較安全一些。


    因為呂布是奉朝廷的命令回洛陽,劉備不會打他,袁紹正在被圍攻自顧不暇,曹操和孫堅不敢過來摻和到劉備和袁紹的戰爭裏去,因此這些區域才最安全。


    呂布覺得衛覬的想法是對的,立即同意了這個路線。他自然不知道,當他走到河內的時候,尚書令鍾繇就會拿新的“詔書”告訴他,你呂布已經是新的並州牧了,從河內白陘進入並州討伐高幹殘部和休屠各部去吧。


    一手驅虎吞狼,讓呂布為青州再除掉一道障礙,可謂是讓呂布死都死不明白。


    呂布大軍順著泗水北上,果然那邊蔡陽的軍隊僅僅隻是跟著他,並沒有越過泗水來進攻。雙方就這樣保持著默契,當他們從東海國離開,進入魯國境內之後,蔡陽的軍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管他。


    這一幕讓呂布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就確定了劉備的軍隊真的不會打他,他回洛陽的路線,就徹底是安全的。


    當下呂布就更加暢意,等過了濟北國,進入東郡,準備從歸屬於青州的茬平渡口過黃河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在落日的夕陽下,一支龐大的船隊,正緩緩消失在了黃河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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