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大家都陸續起來了, 收帳房的收帳房, 捆草的捆草,做飯的做飯,喂馬的喂馬, 有條不紊地忙著。等收拾好出發時,大家才發現今天的路有多麽難走, 積雪有一尺多厚,馬踩上去, 小腿全都沒在雪裏。這種天走路, 完全就是瞎子走路一樣,雪地是平整的,但是誰也不知道下麵隱藏著什麽樣的危險, 也許是塊石頭, 也許是個坑,也許是草根, 一不小心就會絆倒。


    “這種天實在是不適合趕路, 太危險了。”勞成對石歸庭說。春生被送到格西家之後,石歸庭又恢複了老樣子,跟著勞成一起走。


    他的心思一直還圍繞著昨晚的事在打轉,埋著頭機械地趕路,突然聽見勞成這麽說, 連忙回過神來:“其實我也跟阿鳴說過,但是他說不知道這雪還會持續多久,要是再繼續下, 恐怕大雪就要封山,到時候就回不去了,所以要堅持趕路。”


    勞成搖頭,歎口氣:“這哪裏是趕馬啊!”


    符鳴在前頭喊:“大夫,小狗找你呢。”小獒的窩一直被掛在三妞背上,符鳴帶著三妞在前頭開路,他一直想讓石歸庭跟著自己一起走,但是石歸庭麵皮薄,生怕被人瞧出什麽,死活也不願意同他一起走。


    石歸庭聽見符鳴喊他,跟勞成說:“阿鳴喊我了,我去看看有什麽事。”一腳深一腳淺地往隊伍前頭跑。


    勞成搖搖頭,在後頭嘀咕:“這兩人,絕對有貓膩。還說沒結對子呢。”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石歸庭聽見,他的耳朵唰地紅了,還好帶著帽子,勞成在後頭沒發現。他跑到符鳴身邊,小聲地埋怨:“阿鳴,叫我幹啥啊?”


    “叫你過來陪我說說話。”符鳴壓低了聲音說。


    “小狗沒什麽事吧?”石歸庭掀開它的窩去看小獒。


    “沒事,睡得香著呢。”符鳴說,“對了,給它取個名字吧。”


    石歸庭瞄了一眼小獒,看它睡得正香,便放下蓋窩的布,轉過頭來問符鳴:“你說給它取個什麽名字?”


    “拉姆將它給你了,你就是它的主人,你做主。”符鳴笑。


    石歸庭想了半天:“叫小黑?”


    “噗——”符鳴憋不住笑了出來,“你不能想點別的嗎?”


    “那叫——旺財?”


    符鳴幹脆笑得直不起腰了。石歸庭從地上抓了一把雪,跳起來塞進符鳴的脖子裏,符鳴被冰得一激靈,趕忙彎腰將雪抖落出來,語帶寵溺地說:“大夫,你真可愛。”


    石歸庭紅了臉:“嫌我起得不好,就你來。”


    “好,那我就取了啊。就叫石頭。”符鳴一本正經地說。


    石歸庭白他一眼:“我還以為什麽好名字呢。我看叫阿鳴也不錯。”


    符鳴笑看著他:“你要叫他阿鳴,我也沒意見啊。”


    石歸庭臉一紅:“算了,那還是叫石頭吧。希望別像個石頭一樣不開竅。”


    “怎麽會?我看石頭也不是不開竅啊。你說是吧,石頭?”符鳴笑嘻嘻的說。


    石歸庭看著符鳴,顯然他這句話不是對小獒說的,他看了看四周:“阿鳴,你叫誰呢?”


    “你啊。我想好了,以後就叫你石頭了。你是大石頭,它是小石頭。”符鳴指指狗窩,笑得一臉狡黠。


    石歸庭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踹去,符鳴巧妙地躲過:“石頭,你不喜歡嗎?”


    他會喜歡才怪,跟狗叫同一個名字。但是腳下被雪下的草根絆住了,重心不穩,撲倒在積雪上。嚇得符鳴連忙來扶:“大夫,你不要緊吧?”


    石歸庭在雪地上撲了個狗吃屎,心裏氣惱得很,抓起雪團就往符鳴身上扔去。符鳴全然不介意地哈哈大笑,將他拉起來拍掉身上的雪。勞成在後頭看著,這兩人分明在打情罵俏,還說沒結對子呢,一看符哥那滿麵□□,就知道他倆之間肯定有貓膩。


    不管石歸庭願意不願意,石頭已經成為符鳴私下裏對他的稱呼了。其實暗地裏細細回味,還是覺得很甜蜜的,所以當符鳴再次叫他的時候,他也就半推半就地應了。


    噩運並不因為你處於歡樂之中就不降臨。大雪看起來那麽潔白無瑕、一馬平川,但它還是掩蓋危險的元凶,當第三頭騾子絆著石塊跪倒在雪地上的時候,符鳴的眉頭就緊緊鎖起來了。摔倒的三頭騾子,因為雪還算厚,除了一頭磕傷了腿之外,另外兩頭沒有實際性的傷害,但是這足以叫人引起重視了。


    這麽厚的雪,掃掉是不太可能的,等雪化掉嗎?也許它不僅不會化,反而會越來越多,要麽就會結成冰,這兩種情況都是不利的。最擔心的是還有可能會有雪崩。大家的眉頭都緊鎖著,去不得也留不得,實在是叫人進退兩難。


    隊伍停下來,石歸庭將受傷的騾子包紮好傷口,還好不是骨折,隻是磕碰。符鳴這時候正和白膺幾個人在說什麽,大概是商量走還是不走的問題。過了一會兒,大家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符鳴趕著三妞又開始出發,不管走與不走,都不能停在這個山隘裏。


    “阿鳴,怎麽說?”石歸庭追上符鳴,與他並行。


    符鳴抬頭看看前麵:“先出了這個山隘再說,如果我沒記錯,前麵應該是一片樹林子,那裏的雪應該會薄一點,我們先到那處開梢再商量辦法。”所謂開梢,就是吃午飯。


    雪後的天氣還算是不錯,沒有陽光,但是也沒有大風。符鳴在前頭小心翼翼地帶路,好在三妞是匹有經驗的老馬,它落腳的地方都選得很好,一般不會踩在凹陷處或者凸起的地方。後麵的騾馬要是踩著它的腳印走,那是不會出事的,但是不是所有的騾馬都有這個覺悟。


    符鳴自從騾子摔跤之後,就再也沒有心情同石歸庭開玩笑了,他眉頭緊鎖著,一邊走一邊在思索。過了好久,符鳴突然說:“我真希望自己長了翅膀,一下子便能飛過江去。”


    石歸庭聽著這話,不由得笑起來,難得他還有這樣的童心:“光你有翅膀還不行啊,大夥兒和這些騾馬都沒有呢。”


    “唉,是啊。”符鳴歎了口氣,“我當時怎麽會耳根軟,答應來安多呢?”


    這樣沮喪的話,石歸庭以前是從未從符鳴嘴裏聽到過的,他也從不在馬幫的兄弟麵前表露出自己的不安和憂心。這次難得地在他麵前歎氣,可見是沒有將他當外人看了。石歸庭心裏微微有些心疼,符鳴一直都肩負著整個馬隊的重擔,他其實也是很累的吧。


    他安慰說:“阿鳴,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我們會順利走出去的。”


    符鳴看向他的眼睛,那裏麵有信任和鼓勵,他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來。石歸庭心裏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自己能幫到他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出了山隘,果然是一片樹林,林子裏長滿了鬆樹,並不茂密,這裏的雪稍薄一些,符鳴找了一處樹木比較稀疏的開闊地停下來開梢。


    符鳴將大家都叫來,將事情的利害分析給所有人聽,末了總結說:“停兩天,也許雪就化了,但是也有可能會下得更厚;繼續走,騾馬就有可能踩在陷阱裏摔傷。”


    石歸庭坐在一個馬馱子上,一邊聽父母說話,一邊張開了五指按壓腳邊潔白的雪,很快雪地上便留下一個清晰的五指印。他的靈光突然一閃,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等等,也許有什麽辦法能讓騾馬在雪地上安全地走,並且不用擔心會陷進雪裏。他又用手指插進積雪裏,手指直接沒進雪裏。又換做手掌,用力去壓,隻有一個淺淺的雪坑。他一躍而起:“阿鳴,我有辦法了。”


    大家都停止了討論轉過頭來看著他。他頓了一下,說:“馬蹄踩進雪裏,才容易摔倒,我們能不能讓騾馬不踩進雪裏,而是走在雪麵上呢?”


    符鳴說:“那怎麽可能?除非雪結成冰了,但是現在的雪這麽鬆軟,騾馬肯定會踩進去的。”


    大家都覺得石歸庭在說笑話,全都以一種懷疑的眼光看著他,石歸庭被眾人注視的目光看得有些失了自信,他說:“我不知道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可行啊。以前在豫州的時候,我看到過有孩子坐在木板上滑雪,木板並不會陷到雪裏去。我給大家做個示範。”


    說完從柴堆裏找出一塊比較寬的木頭,平放在雪地上,然後踩了上去,木頭陷進雪裏,但是雪卻沒有沒過他的鞋麵,他從木頭上下來,踩在雪地裏,雪不僅沒過了他的雙腳,還沒過了小腿肚。他抬起頭說:“你們看,我雙腳踩在雪地上和踩在木頭上,是不是不一樣深?假如我們讓騾子套著木板走路,那麽它們是不是也不會陷得那麽深了?”


    符鳴麵露喜色,他三兩步走上前,抓住石歸庭的胳膊:“大夫,你真是太聰明了,我們馬上就去試試。”


    石歸庭又遲疑地說:“我隻是提個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會不會太麻煩?”


    這時白膺笑了起來,他拍拍石歸庭的背:“石大夫,隻要方法管用,我們一點都不嫌麻煩。真的!”


    符鳴絕對是行動派,他很快便招呼人一起,將一棵樹砍倒了,然後三下五除二,便砍出兩塊木板來。但是如何綁在馬蹄上是個難題啊,不過馬幫中總有能人巧匠,他們用木簽做釘子,在木板上做一個小匣子,然後正好將馬蹄卡在其中。符鳴拉著套上木板的三妞走了一圈,效果當真不錯,木板踩過之處隻有一個淺淺的雪坑,沒有深深的足印了。隻是有一點,有點影響馬兒行走的速度,不過這也沒關係,走得慢一點總比不能走的好。


    大家看見效果不錯,一齊都叫好。但是這並不說明問題就解決了,將近八十頭騾馬,每頭需要四塊木板,這也是個大工程啊。符鳴大手一揮,就地休息,先做木板,什麽時候做好什麽時候出發,時間晚了沒法走了,今晚就在原地開亮。


    好在大家出門在外,工具帶得齊備,這斧子、鋸子、錘子、鑿子什麽的都有,就是數量有限。大家叮叮咚咚忙開了,砍樹的砍樹,鋸木頭的鋸木頭,釘馬掌的釘馬掌,直忙活了一下午才算弄好。今天當然也不必趕路了,就在樹林子裏過夜。這片林子比較稀疏,應該不會大型野獸出沒,但是以防萬一,符鳴還是準備了許多木柴,多燒了幾堆火,以應對突發狀況。


    一夜安然無事,當然不算符鳴為了獎勵石歸庭的妙計趁黑夜狠狠親了好幾下,把石歸庭羞得從頭皮到腳趾尖都紅透了。不過也讓他偷偷傻樂了好久,這種被人喜歡,又能為喜歡的人做點事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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