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人洗完澡, 早早地爬上床。家裏的床就是跟外頭的不一樣, 草墊子非常厚實,上頭又鋪了席子和褥子,再加上一床厚厚的棉被, 舒服得不得了。


    符鳴脫了衣服鑽進被窩,愜意地感歎一聲:“真舒服啊, 還是自家的床又軟又暖和。”


    石歸庭嗅著被子上陽光的味道,也有一種久違的家的味道, 自從母親離世, 他就很少體會到家的味道了,每次回去小住一段時間,感覺像是在做客一樣。他看看身邊的符鳴, 心裏湧起一股期待和滿足感, 也許,這次真的要有家了。


    符鳴伸手去摟石歸庭, 滿足地歎氣:“石頭, 想什麽呢?”


    “想家。”


    “你想回家了嗎?”符鳴急忙追問。


    石歸庭搖頭:“不是,就是覺得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符鳴笑起來,吻吻他的額頭,收緊了胳膊:“對的,石頭, 這就是家啊,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石歸庭將頭埋在符鳴肩上,不做聲。如果符鳴的母親能夠接受自己, 他真的願意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哪怕是離生他養他的那個地方有著千山萬水的距離,他也完全不介意。


    過了許久,符鳴以為他都睡著了,突然聽見他問:“你準備什麽時候跟你娘說?”


    符鳴輕輕蹭他的頭頂:“你想我什麽時候說?”


    石歸庭搖頭:“我想你不說。”


    符鳴悶笑起來:“石頭,你怎麽變成烏龜了啊,縮在殼裏,別人就看不見了嗎?你放心,我娘沒你想象的那麽難接受的。我準備等過一陣子,等她完全接受你了,我再跟她說,保準一舉拿下她。”


    石歸庭聽到後來,不禁笑起來。符鳴接著又說:“你要表現得盡量自然一點,平時多跟睿睿聯絡感情,到時候一老一少全向你倒戈了,咱們就跟我娘說明。我還很期待洞房呢。”他想好了,等石頭身體恢複得可以行房事了,他就把這事兒跟娘挑明。


    石歸庭:“……”


    符鳴不說,石歸庭就沒有壓力,浮生偷得幾日閑,倒是很悠遊自在的。石歸庭不知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在一個地方待下來,不用考慮明天或者不久後的行程,每天規律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月升日落。也不用擔心每日三餐,隻需坐在院子裏,曬著暖烘烘的太陽,看著孩子和小狗一起嬉戲,聽著廚房內炒菜落鍋的聲音,還有符鳴大著嗓門說話的聲音。偶爾抬頭看看天色,碧空澄澈如洗,天又高又藍,雲朵又輕又軟,在頭頂上悠悠浮過,偶爾有雀兒撲棱著翅膀從院子上空飛過,“唧”一聲便消失在視野之外。


    眼前的這一切讓他的嘴角常常噙著笑。這個時候,他真的再也不想走了。這些年,他一直在路上,他想過無數次行走的意義:去走更多的橋,看更多的人嗎?還是為了讓無處著落的心找一個寄托?此刻,他的心是安寧的,因為它有了依托的歸宿。在這種安寧的滿足中,他幡然醒悟:原來這麽多年來,他所追求的,無非就是一個心安處。心有所安,便不再惶恐與躁動。


    符睿撈著小石頭跑到石歸庭身邊:“伯伯,小石頭尿尿了。”


    石歸庭低頭來看他,小狗尿尿很正常啊,但是他看到符睿衣服下擺上的一團濕印子就愣住了,旋即又笑起來,原來是尿他身上了啊。他趕緊將小狗抱下來,然後抱著符睿回屋去換衣服。


    符鳴一邊替兒子找衣服一邊訓斥他:“都說了叫你別老抱著小石頭,弄得它憨得很,你爹我將來還指望它去守夜嚇老灰的呢。”


    石歸庭哭笑不得,這才是多大的孩子,他隻知道多了個玩伴,哪裏理解大人的功利心。符睿顯然知道自己是闖了禍,所以半點也不掙紮,任由大人折騰。石歸庭替符睿解開外衣扣子,將外袍除下來,符鳴將幹淨的給他穿上,兩人配合默契,倒像極了十足的夫妻搭檔。


    “他天天在家裏窩著,你又不帶他出去,他當然隻能跟狗玩了。”石歸庭一邊說一邊替符睿拉衣襟。


    符鳴不以為然:“我小時候從能爬得動起,就沒有哪天願意窩在自家院子裏的,不跟隔壁的夥伴鬥得你死我活的都不會罷休。”


    石歸庭:“……”這人也太暴力了吧,從能爬得動起就開始打架。


    “好了,在家呆得無聊,吃了飯爹就帶你出去找小子打架去。”符鳴將兒子抱起來,往廚房走,“大夫,來吃飯了。”


    符母已經將飯菜都擺上桌了,抱過孫子數落兒子:“有你這麽當爹的嗎,天天教唆兒子去打架。”


    符鳴摸摸鼻子:“關鍵是他不跟人打架啊。”


    吃過午飯,符鳴帶著符睿去外麵找小夥伴“打架”,石歸庭跟著出來:“阿鳴,沒必要非讓睿睿學打架吧。我小時候調皮是真的,但是很少跟人打架啊。”


    符鳴眯起眼睛笑:“你是斯文人,當然不需要打架,咱睿睿可不一樣,虎父安能有犬子啊,所以必須要學會打架。”


    石歸庭:“……”


    “對了,石頭,以後你也可以對睿睿的教育出主意啊。你有什麽好主意?”符鳴突然想起來什麽,頗有興味地問石歸庭。


    石歸庭一時間被問住了,他還真沒有想過呢。他問:“你原來怎麽打算的?”


    符鳴說:“我原本是準備送他去念私塾,若是能有出息,就做個讀書人,要是跟我一樣沒出息,那就回來跟我趕馬。”


    石歸庭心說,誰說你沒出息了。遂說:“那就先送他念書,等大點看他有什麽興趣,若是願意讀書就讀書,想趕馬就去趕馬,或者跟我學醫都可以。”


    符鳴拍了一下符睿的屁股說:“臭小子,你聽見沒,你石伯伯願意教你醫術呢。趕緊說謝謝石伯伯。”


    那一下拍得不重,符睿扭了一下屁股,沒有哭,但是也沒有出聲叫人。


    符鳴歎息:“哎!小東西是個倔脾氣的,還愛記仇。”


    石歸庭笑:“他才多點大?隻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況且這是你兒子,脾性跟你像也是應該的啊。”


    “石頭!”


    石歸庭隻是笑。


    到了勞成家門口,符鳴將兒子放在地上,扯開嗓子便喊:“勞勇在不在?符睿來跟你打擂台了,快出來應戰!”


    石歸庭:“……”


    勞成從門口出來:“勇兒,去跟睿睿玩,好好玩,別打架啊。”小勞勇得令從樓梯上噔噔噔跑下來,牽起符睿的手,到樓下的馬廄去看騾馬。


    符鳴一臉無奈,石歸庭捂嘴偷笑。勞成不明就裏:“符哥,石大夫,你們怎麽不上來?”


    符鳴嚷道:“我本來是想帶我兒子跟你兒子打架來著,你為啥說不許他們打架?”


    勞成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教唆孩子打架,你這爹當得,毛病了吧。”


    石歸庭哈哈大笑了兩聲:“我也說不必教孩子打架。要在必要的時候出手還擊,這才是打架的真正用途。”


    符鳴說:“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你要平常不練習,等到真正需要打架的時候,就隻有被打的份了。”


    石歸庭推他一把:“得了,你一直慫恿睿睿去打架,其實不過是為了讓他跟夥伴一起玩,現在勞勇和他在一起玩了,你還想怎麽樣?”


    符鳴梗了一下脖子,的確是這樣,便不再說話了。


    勞成在上頭喊:“讓他們去玩吧,這附近也沒水塘,不用擔心會玩水。你們上來吧。”


    幾個大人在樓上吃茶聊天,忽然聽得外麵孩子的哭聲。符鳴噌地跳起來往外跑:“難道真打架了?”


    石歸庭和勞成也趕緊跟上,三步並作兩步下得樓來,發現兩個孩子都在哭,符睿坐在地上,勞勇蹲在旁邊。符鳴趕忙跑過去抱起兒子:“睿睿,怎麽了?”


    符睿嚎了一陣,終於停下來,抽抽噎噎地癟著嘴說:“狗狗、狗狗咬我。”


    “啊?哪來的狗呢?咬到哪兒了?”符鳴連忙周身上下給他找傷口,並沒有看見。


    石歸庭也跑過來仔細查看了一下,在符睿的衣袖上找到兩個小窟窿,大概是被狗咬破的。“沒事,沒傷著,就是嚇了一跳。哪來的狗呢?”


    勞成也在安撫自己的兒子:“大概是我家的大黃,不知道睿睿怎麽惹到它了。”


    石歸庭一想,大黃是他們馬幫的守夜狗,平時還算聽話,不會亂咬人。恐怕是符睿在自己家跟小石頭玩得熟了,又是揉又是捏的,見到大黃也以為可以隨便欺負,沒想到被惹惱了的大黃一口咬在手臂上,還好天氣冷,穿得多,沒被咬傷。他拍拍符睿:“睿睿乖,不哭,別怕,狗狗走了。”


    經過此事,符睿果然對自家的小石頭也忌憚三分,不敢輕易去□□了。符鳴和石歸庭樂得輕鬆,小石頭還沒長大,若是打小被人抱著長大,就會特別嬌氣,他們家的石頭可不是養著玩的,它肩上還擔負著看家守夜的艱巨任務呢。


    石歸庭每天逗逗孩子和小獒,也幫村裏人看看病,偶爾挖點草藥,日子過得倒是飛快。符鳴自從趕馬起,就從來沒在家呆過這麽長的時間,哪年都得臘月才能回來。今年因為去一趟安多,錢沒賺到,倒弄得整個馬幫元氣大傷,還被迫閑賦了兩個月的時間。他是個閑不住的人,時間稍一長,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轉眼便到了冬月,石歸庭在符母的照顧下,氣色慢慢好轉,蠟黃從他臉上消失,慢慢變得白淨起來,身上也開始長肉了,不再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樣子。他的胳膊將養了一個多月,骨頭也漸漸愈合了。符母聽說石歸庭在雪崩的時候為救符鳴被埋在積雪下,差點就沒命了,難受得直抹眼淚,石大夫真是個好人,又無家可歸,所以對他格外地體貼和照顧,恨不得將所有的好吃的好用的都堆到他身上去。害得石歸庭既是感動又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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