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鳴, 你是不是想去劍山?”石歸庭坐在馬店的矮椅子上, 腳旁趴著小石頭,這次出來,他們將小石頭也帶上了。這家夥已經是隻半大的狗了, 長得有齊大腿高了,在家的時候符睿都將它當馬騎的。石歸庭給小石頭撓下巴, 那家夥舒服得眼睛都閉上了。


    符鳴被他冷不丁的這句話唬了一跳,他心虛地說:“被你看出來了?”


    “你肯定關心這事, 要不然怎麽問得那麽詳細, 連哪個衙門管這事都打聽了。”石歸庭說。


    符鳴說:“我覺得這個機會挺好的,若是能夠除掉群雄寨,以後咱們經過那兒就再也不用交份子錢了, 也算是為民除害。而且還有可能將四妞帶回來。”


    石歸庭抓住他的手:“阿鳴,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太冒險了, 我不想讓你去。”


    符鳴笑起來:“怎麽了, 石頭,你當初不是挺想除了群雄寨的強盜麽?”


    “可是我現在怕了。我怕你萬一有個閃失,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石歸庭心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願意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我怎麽能夠舍得拿這份幸福去冒險呢。一如當初你說的一樣, 不值當同那樣的人同歸於盡,我覺得你也不值當。


    符鳴將他的雙手包在自己的手心裏:“你放心,石頭,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不會那麽魯莽,我跟你保證,一定完好無損地回來的。”


    石歸庭看著符鳴,唯有苦笑,這之前他自己也一直覺得,為大義而獻身,真是天底下最可貴最光榮的事。可是事到臨頭,他卻退縮了,畏懼了,生怕手裏抓住的那點東西會像青煙一樣消失不見。幸福來得太快,就怕它消失得太早。


    “既然你決意要去,那麽你得答應我,帶我一起去。”石歸庭看著他,這事情既然不能阻止,那麽就由他們一起去麵對。


    “不行!你不能去。”符鳴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為什麽?你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石歸庭追問。


    符鳴正視著石歸庭的眼睛:“石頭,我不能再讓你去冒任何險,你忘了米大夫說過的了,你的身體再也不能受任何創傷,我冒不起這個險。”


    “那麽阿鳴,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去?”石歸庭哀求地看著他。


    符鳴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麽小的自己,卻是他眼中的唯一。他心裏感觸萬分,握緊石歸庭的手說:“石頭,這事一定得有人去做的,我覺得我去做,比別人去做,成功的幾率要大得多。我去過幾次群雄寨,而且我有自保的能力。我跟你保證,我絕對會毫發無損地回來的,你放心。”


    石歸庭閉上眼睛,要他如何才能放心呢,他怎麽可能會放心呢。“那馬幫怎麽辦?”


    “先讓阿膺帶隊,你跟著他們一起去,我會盡快趕回來的。”符鳴說。


    “我陪你一起去衙門總可以吧,我要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符鳴點頭:“行。”


    這事便成為板上釘釘的事了,因為事情機密,也不能在馬幫裏大張旗鼓地說,隻私下裏告訴了白膺和勞成。出乎石歸庭的意料,他們竟然也沒有過多的反對,隻是囑咐符鳴小心一些,照他們的話來說,馬幫的人沒有不對群雄寨咬牙切齒的,如今有官府出麵,那正好可以拔除這顆肉中刺。


    石歸庭現下除了祈求上天保佑符鳴能夠安全歸來,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他陪著符鳴去衙門,臨分別的時候,石歸庭說:“我等你回來,你若是不能夠毫發無損地回來,別怪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符鳴看著咬牙切齒的石歸庭,笑了起來:“放心吧,石頭,我一定會安全無虞地回來的。你自己要好好注意身體。”


    石歸庭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符鳴在後麵看著他倔強挺直的背影,微微有些心酸。石歸庭心想,要是當初自己不去招惹群雄寨,四妞就不會落到那頭熊手裏,符鳴是不是就不用去群雄寨冒險?可是自己要是不去招惹群雄寨,那麽自己肯定跟符鳴半點關係也無,這其中的因果循環,兜兜圈圈,到底誰是開始誰是結果呢。石歸庭陷入了沉思之中。


    符鳴走了,把石歸庭的魂好像都帶走了一樣,他鎮日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晚上睡覺,常夢見符鳴滿身浴血地站在劍山山腳下,屢屢被嚇醒來。勞成知道他心有所掛,便常常悄悄地安慰他。


    白膺在符鳴離開之後,接了一筆貨送去昆明,石歸庭半點也不想離開大理,但是馬隊要走,他又不能不走。臨走前,他去了一趟衙門,但是沒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衙門的大人倒是答應得很好,一有消息便會通知他的。石歸庭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打了個寒顫,還是不要通知的好,他寧願符鳴自己回來找他。


    半個月後,他們到了昆明,又在昆明接了一筆買賣去思毛,到思毛後接了一筆買賣,送茶葉到麗江。剛從思毛出來,就聽見有傳言說劍山的群雄寨已經被官府清剿徹底了。然而沒有人提起過符鳴,石歸庭自然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打聽,群雄寨雖然已經被剿滅,但是誰能保證沒有殘餘山賊呢,如果讓別人知道符鳴參與了此次圍剿,定然會埋下隱患的。


    自從聽見群雄寨被剿滅的消息,石歸庭每天都懷著希望,等著符鳴追上馬隊,然而每天都失望,他安慰自己,也許符鳴正在來的路上,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他這麽希望又失望地煎熬著,終於回到了大理,石歸庭來不及洗一把風塵仆仆的臉,便衝到了大理府衙。找到了當初承諾通知他消息的那位大人。


    那人一聽石歸庭問起符鳴的消息,便頗帶歉意地說:“我們將符鍋頭帶回來了,不過實在對不住,我們沒有保護好他,他……”


    石歸庭如遭雷擊,腳下一軟,整個人便癱了下去。


    嚇得那人連忙扶住他:“誒,誒,石大夫,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石歸庭麵色煞白,嘴上一點血色都無,他使出全身力氣抓住那人的手:“大人,符鳴他現在在哪裏?”聲音都控製不住有了哭意。


    那人嚇得都有些結巴了:“就、就在後院休息。”


    石歸庭:“……”他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符鳴他還活著?”


    那人點了下頭:“活著啊,就是受了點傷。”


    石歸庭覺得死去活來大概就是這般滋味,前一刻讓你萬念俱灰,下一刻又給予你微茫的希望。他真想罵人:人沒事,你嚇唬個什麽勁呢,他沒死我都要被嚇死了。不過他哪裏敢嗬斥,麵前這人是個大人老爺啊。他支撐著椅子站起來:“他沒事啊,嚇了我一大跳。可以帶我去看他嗎?”


    “自然是可以的。”說罷對著門外大喊一聲,“張武,過來帶石大夫去見符鍋頭。”


    一個捕快在門外應了一聲:“是,大人。”


    一個年輕人從門外進來:“石大夫,這邊請。”


    石歸庭腿腳還有些軟,但是已經能走了。叫張武的捕快非常熱情,聽說他是符鳴的朋友,便滔滔不絕地誇獎起符鳴來:“……符鍋頭獻的計真是絕妙,讓群雄寨那群人以為我們都是馬幫的人,然後符鍋頭帶著我們一個同仁進了山寨,裏應外合,便將那夥賊人一網打盡了。不過符鍋頭為了救我們趙捕頭,被哪姓熊的老賊刺了一槍,傷在左胸,一直臥床不起。他還一直要求要離開衙門去找你們馬幫呢。”


    石歸庭聽得心驚膽戰,傷在左胸,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吧。入了後院門,老遠張武就喊了起來:“趙捕頭,符鍋頭今日可好些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從一道門裏出來:“是張武啊,帶誰來了呢?”


    張武笑一笑:“這位是符鍋頭馬幫的人,來接符鍋頭的。”


    屋裏的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石歸庭也不待跟人打招呼,便嗖地衝了進去。


    屋裏光線還算明亮,床上躺著一個人,正壓著胸口在咳嗽。聽見有人衝了進來,慌忙抬頭看去,臉色頗不自然,強裝了個笑臉說:“石頭,你來了啊?”


    石歸庭寒著臉,走過去,一聲不吭地抓過符鳴的手把脈,又翻開他的上衣看了許久,那兒包紮得很嚴實,什麽都看不見。石歸庭咬著牙說:“這就是你說的毫發無損?”


    符鳴堆起笑容,尷尬地小聲說:“石頭,這都是意外,不過已經沒有大礙了。”


    石歸庭紅了眼睛:“你差兩分就傷到心房了,還說沒有大礙,你是不是要……”想到後麵的話不吉利,便住了口。


    趙捕頭和張武也跟著進來了,趙捕頭說:“在下趙賢,這次多虧了符鍋頭出手相助,否則趙某便是劍山上的一縷遊魂了。符鍋頭的救命之恩,趙某沒齒難忘。”


    符鳴說:“要是當時處於危難中的是我,我想趙大哥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所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當著外人的麵,石歸庭自然不能表露過多的情緒,他輕輕地替符鳴拉好衣裳,然後說:“這些日子多虧了大家的照料,阿鳴的傷勢已有好轉,我還是將他帶回去照料吧。大家放心,我是大夫,知道怎麽照顧他。”


    趙賢和張武對視一眼:“既然這樣,那就有勞石大夫了。我們這就將符鍋頭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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