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宅餐廳。


    保姆謝容手裏端著早餐一走進來就不禁打了個冷顫。


    厲君措坐在餐桌前,眼瞼微垂,修長的指尖緩慢而有力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安靜到好像馬上就要有一場暴風雨。


    紀柔懷裏攬著甜甜,裝作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悄悄抬眼瞄著厲君措。


    謝容低眉順眼地將早餐放在桌麵上,偷偷地看了厲君措一眼,被男人冷得駭人的臉色嚇了一跳,險些將桌子上的叉子碰掉在地。


    她連忙驚慌失措地道歉,在心裏暗罵自己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不小心,“對不起,厲少。”


    厲君措似乎根本不屑於同她計較,淡淡瞥了她一眼,將手機放下,帶有壓迫性的目光打向紀柔,“你沒有什麽和我說麽。”


    紀柔心裏陡然一顫,連同著杯中的牛奶都晃了三晃,緊緊咬住嘴唇,低著腦袋憋得臉通紅。


    “紀柔。”他喚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慍意,“不要讓我再問第二遍。”


    紀柔摟住甜甜的胳膊又緊了一些,眼淚突然“啪嗒”就掉了下來,“對不起,君措,真的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怎麽就會說出那些話……”


    厲君措雙手交疊在一起,不動聲色地看著麵前這個抽抽搭搭的女人。


    “都是我太自私了,我可以什麽都不求隻要能夠陪在你身邊,可是甜甜一點一點在長大,我不忍心看著她被別人戳脊梁骨,希望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君措,你想一想,將來甜甜被別人說成是私生女怎麽辦?就像當年的小透一樣……”


    “住口!”厲君措大手一揮,手邊的琉璃杯瞬間墜地,“砰”地一聲碎片濺落了一地。


    謝容垂著腦袋,甚至連向後退一步躲避那些傷人的碎片都不敢。


    紀柔嚇了一哆嗦,更加害怕的是正拿著一塊吐司往嘴裏麵塞的甜甜。


    吐司噎在嗓子裏麵,甜甜咧開一張大口稀裏嘩啦地哭了起來,一雙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委屈地望著厲君措。


    紀柔連忙哄著甜甜,一時間,餐廳裏亂作一團。


    厲君措的俊眉緊擰,司徒透是他那顆早已經無堅不摧的心裏的唯一缺口,即便他了解紀柔在同他耍著小心眼,也不願再看到有人和司徒透有相同的遭遇。


    紀柔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抹眼淚,“君措,這麽多年我都追隨你,我不相信你就如此絕情,連一個完整的家都不肯給我們。我不要求你什麽,你心裏有小透我也不在乎,我隻想你能給甜甜一個名分,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難道,你忘了小時候在海邊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了麽?”


    厲君措靜默地看著哭哭啼啼的母女兩個,不禁又想起來那片蔚藍的大海。


    小時候的承諾也是承諾,最不染一絲沉雜的承諾。


    “你知道,我最討厭和我耍心機的女人。”男人蹙著眉頭逼視著紀柔,然後猛然冷哼一聲,從椅子上豁地站起,大步走出了餐廳。


    紀柔看著厲君措離開的背影,眼淚戛然而止,疑惑地眯起眼睛。


    很顯然厲君措這次是帶著怒意離開的,可是對於婚事,他沒說同意,也沒說反對。


    紀柔覺得這個男人的意思實在不是自己能夠揣測的,咬了咬牙,有些煩躁地對著還在哭泣的甜甜的後背狠狠拍了兩下,“哭什麽哭!整天就知道哭!”


    甜甜挨了這兩下,心裏更加委屈,哭得更加變本加厲。


    紀柔無奈地又在她的後背揉了揉,“甜甜聽話,別再哭了,今天你去找爸爸讓他送你上學校,不然爸爸就會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似乎格外好用,甜甜一聽,立即停下不哭了,抽抽搭搭地看著紀柔,“甜甜乖,甜甜不哭了,爸爸別不喜歡我。”


    “那你還不快去?”紀柔衝她眨了眨眼睛。


    甜甜立即兩腳沾地,“登登登”地跑了出去。


    餐桌前的紀柔將眼淚徹底擦幹淨,若無其事地吃起桌子上的早餐來。


    對於厲君措的怪罪,甜甜是最好的調和劑。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出去的謝容驚訝地看著紀柔,“紀小姐,您……”


    紀柔抬起腦袋,揚了揚下巴,“你叫我什麽?”


    謝容頗為機靈地立即改了口,“夫人。”


    紀柔笑容溢了一臉,似乎十分滿意謝容的這一聲夫人,又為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這女人啊,年齡越大,就越要注意身體的保養,早餐一定要吃得好。”


    愛麗絲貴族學園的大門前。


    白色的蘭博基尼緩緩地停下來,鈴蘭低著腦袋看著自己身上所穿的學校特製的校服,皺起眉頭走下車。


    司徒透也緊隨其後下了車,對著開車的齊杉點了點頭。


    “姐姐,這個校服也太難看了,我能不能……”


    “不能。”司徒透抿嘴一笑,伸手敲了敲鈴蘭的腦袋,“這件校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穿還穿不上呢,你乖乖穿著,到了裏麵不許仗著自己有兩下子就欺負同學,聽到沒有?”


    “我這才叫兩下子啊?”鈴蘭扁了扁嘴巴,“讓你說得我像是進了監獄一樣,哎呀,可不能欺負獄友。”


    司徒透無奈地一笑,“學問沒見長,伶牙俐齒的功夫倒是長了不少,快點進去吧。”


    兩個人一起進了學校的大門,見過了鈴蘭的班主任。


    帶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班主任十分客氣有禮地衝司徒透欠了欠身子,“您放心,我們這裏的教育很人性化,很注重培養學生的素質,孩子到了我們這裏,絕對不是隻會讀書的書呆子。”


    司徒透撫了撫額,伸手指著鈴蘭,“請按照書呆子那麽培養,能有多呆就有多呆。”


    鈴蘭扭過小臉來瞪了瞪眼睛,“姐姐!”


    司徒透“噗嗤”一笑。


    班主任也不禁笑了起來,“孩子入學第一天我們通常都會請擔心的家長留在學校,看看我們的教學模式甚至是提供的食物和設施是否滿意。如果您沒什麽事的話呀不妨留下來,我們也為家長準備了優質的服務,和孩子在一起,整個人的心情也會變好。”


    鈴蘭吐了吐舌頭,連忙道:“老師,我姐姐很忙的,她一整天全是工作。”


    司徒透把手攤開,悄悄捏了鈴蘭一把,“好的,我剛好今天有時間。”


    目送著鈴蘭走進教室裏上課,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氣,悠然地在校園裏閑逛。


    學校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已經離得太遠了,相比紛繁複雜的社會,這裏實在算是一片淨土。


    遠遠地望去,操場上一群高年級的孩子正在你爭我搶地打著籃球。


    司徒透找了個有翠綠的枝蔓攀爬的回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群笑得天真無邪的孩子,回憶起自己的學生時代,不禁抿嘴一笑。


    正愣神之間,突然聽到有小女孩的喊聲傳了過來,“江沅,江沅!”


    還未等司徒透反應過來,就見到一個身材高挑,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快步如飛地跑了過來,一個利落地跳躍動作,徑自躲到了她的身後。


    她微微皺了皺眉,側過頭卻看見他神態自若地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此時那個叫喊的小女孩已經走到了近前,看到司徒透的時候愣了愣,不由地向後退了兩步。


    司徒透也不禁眯了眯眼睛,女孩不是別人,正是甜甜。


    甜甜顯然還記得司徒透,有些膽怯地看著她,“喂,你看到江沅了麽?”


    “小朋友,沒有人教你和長輩說話要講禮貌麽?”司徒透笑著看她。


    甜甜一嘟嘴,“你……”


    正值此時,不遠處一位年輕的漂亮女人一路小跑過來,伸手抱起甜甜,衝司徒透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孩子打擾到您了。”


    看樣子,應該是負責甜甜的班主任。


    司徒透略一點頭,方要說話,卻在看到不遠處那一抹向自己這邊走來的高大身影時愣怔了片刻。


    陽光將男人精雕般的五官修飾得更加無可挑剔,他像是個神一樣走得優雅從容又有氣度,最終在司徒透的麵前站定。


    班主任連忙又向厲君措鞠躬,“對不起,厲少,我剛才一沒注意甜甜就……“


    厲君措淡淡地擺擺手,微微勾起嘴角看著身子正斜倚著回廊柱子的司徒透,“我們又見麵了,艾琳小姐。”


    班主任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這兩個人,十分識趣地看著甜甜,“我們去那邊找小鴨子玩好不好?”


    司徒透看著班主任遠去,將身子半撐起來,眼睛裏麵盡是慵懶,“還真是意外。”


    厲君措一聲冷哼,猛然走近,將一隻大手拄在柱子上,幾乎是將她纖瘦的身子半環在懷中。


    麵前是幾乎縈繞在鼻息之間的屬於他獨有的氣息,司徒透盯著那雙漆黑到深不見底的眸子,半撐起的身子又仰了回去,“厲少想幹什麽?”


    “你以為我想幹什麽?”厲君措嘴邊的笑容帶著幾分邪肆,“還不準備出來麽。”


    司徒透眉心微蹙,回頭一看,方才那個躲起來的小男孩已經從她的背後站了出來。


    雖然年紀尚小,但身材高挑,朗眉星目,手裏捧著本書站在那裏,倒有幾分器宇軒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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