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謝謝你。(.無彈窗廣告)”墨言粲然一笑,“所有的人,對我從來縱容。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謝謝你的直言不諱。”


    “你不用謝我。”夏雲依低聲回了一句,快步走開,她幫他本來就是有謀劃的。


    憩雲別院白日幽靜,入夜後更是沉寂。


    黑暗中,夏雲依已經陷入了熟睡之中,她做了一個夢,大概是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還在麒麟國太子府裏,她與軒轅清冷鬧矛盾,她那時隻不過是個毫無身份地位的小妾,他是尊貴的太子,可他最終還是向她道歉……


    月光柔和透進窗欞,傾灑床前,絲被靜靜滑落在地上。她茫然看著眼前雅致的陳設,半晌,抬手摸了摸臉。


    觸手一片****。冷汗順著臉頰滴落,裏衣都已濕透,涼嗖嗖地貼在身上。


    夏雲依蜷起膝,下巴抵著膝蓋,手指摸索到枕邊,將一塊冰冷的硬物牢牢握住。


    借著朦朧月光,她細細觀瞧手裏的東西。乳白色的玉佩很光滑,那是長年摩挲的結果。頂端一隻瑞獸雕飾,下麵布滿祥雲圖紋,每一處凸起,每一處凹槽,都在她心底描摹過無數遍,這是軒轅清冷的玉佩。


    她對著玉佩出神良久,拿起布套,重新將鐵牌套好,貼身係在腰間,披衣下床。


    房外月華如洗。


    她幾步一停,在庭院中茫然徐行,心底陣陣淒苦,空落落地隱痛。每次午夜夢回,這種感覺就更重一分,迫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有時她甚至想,或許當年自己一起死了更好。


    又行經幾株花樹,濕透的裏衣被風一吹,貼著身子冰涼。她打個冷戰,正欲轉身回房,忽然瞥見一個背影。


    “你在這裏做什麽?”她走過去,停在幾步之外。


    夜風輕拂衣袂,那背影緩緩回身,浴一色月光似水,無盡清雅中透出一絲孤寂。


    “夏姑娘。”他笑笑,神色有些倦怠,“這麽晚了,還沒休息?”


    “我出來透透氣。”她皺眉,瞅著對麵一身春衫單薄,“風露中宵於你養病不宜,趕緊回去。”


    “噓,小點聲,別驚動了陳為,他很囉嗦的。”


    “那就快回去。”她盯著他。病中多禁忌,他卻又吃蜜餞又吹風,真是個任性的病人。


    “嗯……”他應了聲,卻沒動,垂眼盯著衣襟,“今天……是先母忌日。[.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她聞言沉默,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夜風停歇,草叢裏隱約一兩聲蟲鳴,斷續之後又是寂靜。


    “墨公子,是你表哥?”她望著月色下一團團花蔭樹影,忽然開口。


    “嗯。”


    “為什麽你也姓墨?”


    “我從母姓。”


    她側過臉,看著旁邊的清雅少年:“那你父親呢?”


    “我沒有父親。”他緩緩搖頭,抬眸淺淡一笑,“從來都沒見過,也不知道。”


    從來都沒見過,也不知道。


    心頭湧起莫名的滋味,她不覺抬起手,手指觸到腰間。青蓮玉隔了外衣,硬硬地硌著指尖。沒見過也不知道,自己何嚐不是這樣?父親不但沒有給自己提供任何庇護,而且為了那個傳說中的大魔頭身份,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夏姑娘,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她回過神,胡亂找句話說,“陳為他……很囉嗦?”


    “很囉嗦。”他認真點頭,忽又笑了,輕歎道,“他是真的關心我。如果不是他把當年還很小的我帶回來,或許我早已死了。”


    當年?她挑眉,無聲看向他。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收到她的疑問,赧然笑笑,“我那時很小,這些是聽表哥說的,他卻不肯再多說了。”


    她默然,又想起母親,刺探的話已經問不出口。


    “夏姑娘,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他看著她,言語關切,“夏姑娘初來此處,可是住得不慣麽?”


    “沒有。”她搖搖頭,忽然發問,“我當初見死不救,為什麽你不生氣?”


    他一愣,似乎意外於她的疑問,片刻後歎了口氣,舉頭望月,語聲幽幽:“我自幼病弱,醫藥為伴,從沒有過常人那種毫無拘礙的日子。久而久之,周圍的人、外麵的人、甚至不相幹的陌生人,一提到我,總會說,涼城首富墨家的病少爺。可我除了病弱,也算是個常人,每每想到旁人對我的定論,心裏總不舒服。我是墨言,不是墨家的藥罐子。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心有此念,便不願像旁人論我一般,再去論人。”


    夜風又起,蟲鳴斷續隱約。


    夏雲依深吸口氣,輕淺一笑:“起風了,快回去吧,我不想和陳為一樣囉嗦。”


    說完,她轉身離開,簡單的答複拋在身後:“我會盡力治好你的病。”


    “嗯。”身後的少年點點頭,笑靨粲然如琉璃生輝。


    風起裙袂,飄飄然掩去了漸遠的身影。墨言孑然獨立,望向那抹影子消失的地方,月華流轉在眸中,臉色忽然變得深沉起來。


    “公子。”


    一襲外衫披上肩頭,陳為消無聲息地出現,垂手侍立。


    “他們回來了?”他凝然未動,聲音淡淡。


    “是。”陳為躬身道,“他們帶回消息,夏神醫的身份似乎被刻意隱瞞了,無論怎麽查也查不出絲毫的蛛絲馬跡。”


    “那些黑衣人呢?”


    “稍有些痕跡了,但不確然。他們不敢妄報,還在察查。屬下先來回稟公子。”


    “這也叫消息麽?”他牽了下嘴角,語氣疏懶,“他們真是越發散漫了。”


    “屬下失職。”陳為不敢抬頭,立刻撩衣跪倒,“屬下等辦事不利,請公子降罪。”


    “唉……”他歎口氣,瞥一眼地上的人,“你這個人呢,就是太刻板。動輒行禮,不嫌累麽?”


    “主仆之分,尊卑之別,陳為不敢廢禮。”地上的人不動如山,跪得端正。


    他揉揉眉心,有些無奈:“起來吧,我又沒說怪你。”


    “多謝公子。”


    雖說為人執禮值得讚許,可是,真的很囉嗦啊。他搖搖頭,轉身回房,不自覺又瞥了一眼遠處。直言坦率,果然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公子。”跨進房內,陳為接下他的外衫,少頃後躊躇道,“公子方才在外同夏神醫的談話,果是有感而發麽?”


    他靠在軟榻上,閉目微笑,半晌,懶洋洋反問:“你覺得呢?”


    夏雲依覺得,自己又來錯了。


    住進憩雲別院快一個月,這大概是她唯一的‘收獲’。望著對麵的‘收獲’,她麵無表情。


    一碗清水一碗藥,桌上別無他物。她的病人朝她笑笑,算是開場招呼,然後幹脆地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隻在最後皺著眉頭漱了口清水。


    放下清水,他又看著她笑,笑容裏帶幾分期待。


    果然,散場前都要喝彩麽?她點點頭,勉強扯了下嘴角。


    他笑得更燦爛了,指著藥碗道:“夏姑娘,上月我每次喝藥,都要剩下很多,前幾天已能喝剩小半,現在隻剩一點點了,你看。”


    是,她看見了,可她來這裏並不是為了看這些的。


    “對了還有,我以前動輒氣虛委頓,連書都不能拿久。可我昨日竟能拿動一摞書卷,還不覺累!”他興高采烈,說著起身走到書案邊,指著上麵十幾冊書,“是真的呢!夏姑娘,我拿給你看。”


    又來了!她趕緊起身,嚴肅道,“不用了。我是醫者,自然知道。你現在剛有起色,當以休養為要。我就不打擾了,你好生休息吧。”


    說完,她不等對方答話,拉開門落荒而逃。


    原來,大病初愈的人這麽容易激動,她想。


    被匆忙拉開的門扇還在搖晃。墨言單手托腮,手肘支在那摞書上,唇角慢慢彎起,望向門外的眼神閃過一絲佻皮。


    午後風有些大,窗邊的流蘇被吹成一團亂麻,如同夏雲依現在的心情。


    這裏得不到任何她想要的線索。墨言就像透明的琉璃,被他表哥護得嚴實,什麽也不知道。而這座別院,出於靜養的需要,位置十分幽靜,幾乎不來外人。她覺得,自己像被封閉了。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很失策。


    怡風閣興隆依舊,夏雲依坐在雅間裏,暗自慶幸。從憩雲別院出來,一路到此已近傍晚,正是客人盈門的時候。


    “雲依,一個月了,有什麽收獲?”謝宜章轉著手中酒杯,笑得淡然。


    “沒有。”夏雲依泄氣,盯著滿桌的菜毫無食欲。


    “正常。”謝宜章瞥她一眼,好笑道,“若是連你這個大夫都能查案,那我的手下可以都去喝西北風了。”


    她回瞪,反駁道:“那你這個不喝西北風的,有什麽收獲?”


    “這個麽……也有也沒有。”謝宜章故作高深,見她拉長了臉,隨即正色道,“雲依,那夥人既有本事隱匿十餘年不露痕跡,就絕非一時半刻能夠找到的。此事貿然不得,你要沉得住氣。”


    她歎氣,垂頭黯然:“我明白,隻是……心裏難受。”


    對麵沉默了下,伸手過來,輕拍她的肩頭,謝宜章聲音輕柔:“隻要有了確準的消息,我會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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