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依愈發覺得似乎有事發生,她跟在柳雲軒身後,去了柳玄明的小院裏。


    一進去,夏雲依就看到柳雲睿柳雲睿跪在地麵上,頭低垂著,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她不由得一愣,頓時一聲輕呼脫口而出:“柳雲睿!”


    柳雲睿依舊保持跪著的姿勢不變,發絲垂下。他一聲也不吭,月光映照著那一道倔強的身影。


    柳雲軒快步走至柳雲睿身邊,微微蹲了下來。他伸出手輕輕拍上他的肩膀,語聲清泠,夾雜了些許的關切之意:“老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柳雲睿微微抬起頭來,眼眸中隱約可見血絲。他唇角囁嚅了片刻,還未開口,柳玄明的房間就被拉開一道門縫,隨即老爹的聲音冷冷響起:“進來說吧。”


    柳雲軒隨即邁步而入,夏雲依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跟了過去。柳玄明立在燈影裏,並未回頭,隻是沉聲道:“睿兒的事情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何一直在不告訴為父?”


    柳雲軒沉默了會兒,這才低聲開言:“我並非是有意瞞著爹,隻是擔心爹無法接受。”


    “為父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但是你們不該刻意隱瞞。”柳玄明轉過身,清臒的麵容上現出肅然之意,“而且,睿兒實在是太任性了,居然會喜歡一個曾被拋棄的小妾,而且那小妾還曾生過孩子。這實在是有辱門楣,有辱家風!”


    柳雲軒好言安撫:“此事不該瞞著爹,這是我的過錯,和老三無關,是我不讓他說的。——至於溫明月的事情,不知爹是如何知道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睿兒的事情。為父剛才訓了他一頓,他卻是死不悔改,真真氣死為父了!”


    柳雲軒沉吟片刻,適時提出:“若是爹和老三都退一步,可以麽?”


    他這麽一說,不光是柳玄明,連夏雲依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了。


    柳玄明皺了眉:“怎麽個退步法?”


    “可以先讓溫明月進柳府當丫鬟,身份什麽的都要改。過段時間,老三將她收房。等再過幾年,等眾人都淡忘了此事之後,老三就可以將她扶為正室。這樣一來,就可以堵了好些人的嘴。……還有,李鑫他們這段時間自身都難保了,沒精力來管溫明月的事情。”


    柳玄明思索了好長時間,似乎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睿兒他是怎麽想的?”


    夏雲依趁機道:“反正柳雲睿都跪了那麽久了,不如就把他叫進來,問問他的意思可好?”


    柳玄明聽出了夏雲依這是在暗中給柳雲睿求情,不過他也沒點破,隻是順水推舟道:“好,讓他進來吧。”


    夏雲依聞言立即衝出門去,衝著那個倔強的身影輕聲喚道:“柳雲睿快起來,爹讓你進來呢。”


    柳雲睿揉了揉發麻的膝蓋,慢慢起身,他從今天傍晚一直跪到現在,隻覺得又累又餓。走進門聽了柳雲軒的那個建議之後,他不由得垂了眸子道:“我同意大哥的方法。”——哪怕是過程曲折了點,隻要最後能達到目的,那就好。到了現在,他已經沒了太多的奢求了。


    柳玄明歎了口氣,又訓了幾句,這才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為父累了。”


    他們不敢多打擾,於是便離開了柳玄明的房間。


    夏雲依確定柳玄明房間裏的燈光熄了之後,這才看向柳雲睿道:“這件事到底是誰捅出來的?”


    “不知,”柳雲睿搖頭,麵容上透著濃濃的疲憊之意,“今天傍晚我一回來,爹就說有事要找我談談。我一去,爹就提到了溫明月。”說完之後,他活動了有些酸疼的小腿肚兒,慢慢往自己的房間挪過去。


    柳雲軒目視前方,聲音忽然清清淡淡的傳來,隱約透著一絲冷意:“府上除了那個多事之人,還會有誰?”


    夏雲依瞬間領悟過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李媛說出去的?那她是怎麽知道的?”


    柳雲軒微微側過臉,月光下,他弧線完美的下頜微抬:“你忘了麽,方才老三有提到‘傍晚’二字。今天傍晚,正好是我們和殿下在一品清茶莊會麵的時候。而等我們出了一品清之後,就遇到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恰好和此事有關。”


    夏雲依經他這麽一提醒,立即反應過來:“原來是這樣。之所以溫明月會在青城街頭和我們遇到,並不是偶然。她肯定是悄悄跟蹤了過來,這才知曉我們的行蹤。至於李媛麽,她今天傍晚看我們出去了之後,約莫也偷偷跟過來了吧。她們二人在一品清茶莊旁邊遇到,還不知說了些什麽。”


    “現在看來,說的正是此事了。溫明月告訴了李媛她和老三的事情,卻被李媛有心加以利用,告訴給了爹。”柳雲軒輕聲解釋。


    夏雲依聞言,有些恨恨的道:“這個李媛,怎麽會變成這樣?煽風點火,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和原來真是大相徑庭。”


    柳雲軒眉梢微微擰起,一雙清眸現出些許困惑之意:“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夏雲依想起前幾天和李媛的對話,愈發覺得煩悶:“她跟我說她已經瘋了,反正她什麽都沒有,能拆散一對是一對。”


    柳雲軒聞言,眸色瞬間銳利了三分:“你們是什麽時候私下裏說話的?”


    夏雲依一怔,這才暗暗後悔自己一時嘴快,怎麽把這個給說出來了。稍一沉思,她便道:“就在李媛和柳雲澤大婚那天晚上,她找我談了一次話。大意就是如此。”


    柳雲軒聞言,忽地沉默了下來。


    夏雲依遙望著天邊的一輪皎潔的明月。


    ——現在你還在她身邊,那等到他去了西北,她是不是隻能“明月千裏寄相思”了?不,她不要這樣。念及那天做的噩夢,她就越發不放心,必須要親眼看著他,她才會覺得安心。


    次日是柳雲軒的生辰。


    夏雲依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拿著一把折扇,找到了柳雲軒,道:“今兒個是你千秋,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隻有這個,希望你不要嫌棄才好。”


    柳雲軒緩緩收攏掌心,微微笑了:“怎麽會?”


    身側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戲謔聲:“雲依,你什麽時候送東西給我啊?”


    夏雲依望向他的那個方向,正是許久不見的柳雲澤,不禁點頭而笑:“好啊,等到柳雲澤千秋的時候,我就會送的。”


    他們三人正說著,卻見李媛走了過來,於是都不說話了。她今日一襲淺粉色長裙,愈發顯得身姿玲瓏窈窕。李媛明顯察覺出她一過來氣氛就出現了片刻的冷場,不過她也不介意,隻是看著柳雲澤,語氣裏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夫君,你還記得要回來啊?”


    柳雲澤似笑非笑的挑著唇角:“這是我的家,我憑什麽不能回?要是走也是你走。”


    “我怕是走不了吧?”李媛微微側過臉,“除非你不把皇上的賜婚放在眼裏。”


    “少拿這種話來壓我!”柳雲澤眸子一沉,冷哼道。


    “除了這種話,我也沒別的可以壓你了。”


    夏雲依見情形不對,正準備開口打圓場,結果柳雲澤忽然勾了唇邪邪一笑:“最近我忙於西北之事,隻怕再不會回來,你就自個兒胡鬧吧。”


    李媛驀地變了臉色:“你要出征?”


    “是,”柳雲澤肅聲,“而且我一去,就沒打算回來。”


    柳雲軒擔心柳雲澤說得過多,於是便岔進來止住了這個話題:“老二,你好久沒回來了,我們去正廳談談吧。”


    柳雲澤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麽,他略一點頭應下:“好。大哥,我們走吧。”


    這裏隻剩下夏雲依和李媛二人。


    夏雲依拔腿就走,結果李媛追了上來,冷笑了一聲:“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麽?還記得當年我倆在一個被窩裏睡,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多好……”


    “那畢竟是以前,”夏雲依止住了腳步,深吸了口氣,“你變了,我也變了,我們都不是當年的自己。”


    “但我們關係總不好一直這麽僵吧?”


    “那你想怎麽樣?”


    “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


    “你開口,把柳雲澤留下來。”


    夏雲依驟然回轉身:“柳雲澤的決定,豈是我一己之力可以扭轉的?”


    李媛擺擺手:“他會聽你的話。”


    夏雲依冷聲:“承蒙你抬舉。這件事,我不會插手,你也不要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昨天溫明月的那件事,你就已經弄巧成拙了,還想玩什麽花樣?”


    李媛先是一怔,後又明白過來,眼眸裏流轉出複雜的意味:“原來你都知道了。沒錯,昨日我的確悄悄跟了你們而去,看著你們進了一品清。後來我發現一個女子也在望著那邊,許久都沒怎麽動一下。我有些好奇,便過去搭訕。她一聽我是柳府的二少夫人,眼前頓時亮了,於是就說出了她和柳雲睿的關係。我聽了之後,然後就回府告訴了爹,本以為爹會大怒,進而棒打鴛鴦。沒想到他竟然會同意讓溫明月進府當丫鬟,然後逐漸扶正。”


    夏雲依聞言,便道:“所以,你就別瞎折騰了,都是沒用的。”


    “但這次我不是瞎折騰,”李媛換上一副嚴肅的麵孔,“我真心實意的求你,若是他去了前線然後再也不回來,我這輩子也就沒了指望。”


    “這是你當初自己的選擇,而且你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所以如今的一切,都是賜婚的苦果,既然做了就要有勇氣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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