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依規規矩矩跟在楊總管身後,斂聲屏氣。繞過幾道風格各異的畫錦垂花門,穿通三重花團錦簇的院落,又走通幾條雅致的水上遊廊,這才來到一富麗堂皇,金雕粉飾,朱玉滿屋的正廳。


    隔著一道花叢戲彩蝶的大屏風,夏雲依隱約得見屏風後坐一人,站一人。楊總管立於屏風之外,恭敬道:“夫人,揭榜的大夫已帶到。”他用的是“大夫”二字,而並非“神醫”,這其中之意,稍一留心,不難發現。


    屏風之後傳來淡淡一聲“嗯,咳咳咳咳……”那咳嗽之聲甚是劇烈,聽那聲音,這女人貌似病得不輕。


    “按行程二爺昨兒就到木府了,但中途又被召入宮中。二爺身體太虛,路途遙遠,車馬勞累,身子骨已吃不消,便先回來了,昨兒便已回府。隻是他到時已是深夜,便沒有驚動夫人。”


    “他回來之事暫且不要傳開。他這點小毛小病都是老症候了,便也別勞煩葛太醫,找東四街的孫大夫給他開幾貼藥就行……咳咳咳咳!”


    “夫人考慮得甚是,恰好那孫大夫今日來府中領藥錢,我便請他到霖二爺那邊去了。”


    “如此便好。川琅,咳咳……身邊的小丫頭們盡是些愚昧不懂事的人兒,這如今都換了三個丫鬟了,還是沒一個長點心眼,能將他照顧好的。你看看這園子裏有沒有機靈貼心點的丫頭,盡快安排一個去西華院裏。”


    夏雲依正自凝視屏風後的人影思量,夫人便走了出來。那是個精明幹練的貴婦,敏銳的目光掠過夏雲依,失望而微怒:“書樺,你怎麽帶了個黃毛丫頭來?”


    “三夫人,她揭了榜文。我雖已經見過人,但是不敢擅作主張將她打發走,這才帶了人來,請夫人定奪。”


    三夫人冷哼一聲:“一個小丫頭,想要魚目混珠,進木府騙錢?咳咳咳……也不看看,這兒是什麽地方,豈是你們可以濫竽充數,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如今將軍在外征戰,我日日祈福,不願多開殺戮。打她們幾鞭子,以儆效尤,再攆出府去,我看誰還敢來木府招搖撞騙。”


    三夫人話音剛落,兩名大漢便衝過來抓起二人的胳膊,將人拖走。夏雲依又氣又怒,大聲道:“三夫人,我雖然年輕,不比那些老神醫們有經驗,但是,卻並非招搖撞騙之輩。三夫人如今隻看了我們一眼,不問青紅皂白,不探我二人醫術如何,卻以貌取人。這寒了我的心事小,可是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即便真有華佗在世,諸葛複生,也會對木府望而卻步,另投明主!這樣一來,木府如何能贏得民心,招賢納士?”


    夏雲依口齒伶俐,一番話如行雲流水般脫口而出,擲地有聲。


    三夫人愣了一愣,語氣稍有緩和:“既然你二人如此自負,那便證明給我看。我的兒子失聰有一段時間了,看了不少名醫良家,卻都治療無效。你們若是能將川琅醫好,我不但饒過你二人,還會以重金相謝,待之以上賓之禮!”


    木川琅竟然失聰了?軒轅清冷的心中瞬間百轉千回。


    “我二人一定盡心竭力,醫治琅三爺。”夏雲依拱手,神態自若。


    三夫人卻不看她,隻將目光投向夏雲依身後的管家:“你安排一下,帶兩位大夫去見川琅。”


    “是。”


    “夫人,”夏雲依的聲音響起:“我聽您咳嗽得厲害,這症狀有多久了,可曾找大夫看過?”


    夫人幽幽一歎:“已經有半月餘了,吃了孫大夫給開的杏蘇散,卻也不見大好,咳咳……還是咳得厲害。”


    “杏蘇散?這乃是治療風寒咳嗽的藥方。夫人咳嗽可有白痰,或是頭痛流涕?出汗還是不出?”


    “嗯,痰倒是很少,咳咳咳咳,頭痛倒是不覺得,隻是覺得口鼻幹燥,嗓子裏也像是火燒的一般。”夏雲依問著,又給夫人把了把脈。


    軒轅清冷忽然聞見一股清甜的芳香,順著風吹傳遞過來,扭頭一看,見牆角的高腳圓登上放著一盆開得鮮豔的白色水仙花。


    夏雲依把脈完畢:“夫人患的應該不是風寒咳嗽之症,而是燥熱咳嗽之症。我給夫人換一帖藥,乃是桑杏湯,夫人先服著看,過幾日我再來給夫人看看。”說著寫下一張藥方,管家接了過去。


    管家將夏雲依和軒轅清冷帶下去的一瞬間,屏風之後多出一個人來。夏雲依斜眼瞧去,隻看得見一個頎長瘦削的身影,樣子看不真切。


    一丫鬟低聲道:“二爺不是抱病在床麽,怎麽會來此處?”


    管家將二人安置在東邊客房,待之以上賓之禮。據說她們要見的木家少爺木川琅近日有事,隻叫二人在此安心住幾日,等三爺有了空閑,管家再安排她們見麵。


    夏雲依再去看夫人時,她的病情卻也沒有減輕,心中納悶,難道是所給的桑杏湯的劑量不夠?


    她發現夫人屋裏有水仙花,有可能是對水仙花的香味過敏,得把她屋裏的水仙花搬走。既然從治療咳嗽的方向上並沒有什麽效果,或許,那是哮喘?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後,三夫人的咳嗽漸漸好了,對夏雲依大加讚賞,賜給金銀。


    這日夏雲依出外歸來,臉色很是難看,軒轅清冷頗覺奇怪,便問了一句:“雲依,怎麽了?”


    夏雲依愣了許久,才緩緩地道:“我看見軒轅清幽了。”


    算起來,她認識軒轅清幽已經快五年了。


    第一次見他,還是在麒麟國的亂葬崗,他病得奄奄一息。後來的恩怨糾葛,陰差陽錯,已不必多說,如今多年未見,他如何又變成了那個通敵的木少爺?


    夏雲依入府後,閑來無事,四處逛逛,便遇見藥房的主管張大娘忽然腰痛劇烈,動彈不得,便主動請纓,熱心的幫她送桶,發揚助人為樂的人道主義博愛精神。


    木府晨間飄來一場綿綿細雨,早被掃得幹幹淨淨的白玉石路還微微潮濕。而滿園的花紅柳綠、花台石堆、遊廊玉雕、紅樓殿宇、山巒景秀均被衝刷得煥然一新,那濕冷而芳香的空氣也異常地沁人心脾。


    她忽見湖邊楊柳青絲之下,擺著一張齊腰的白玉石桌,擦得不染一塵,筆墨紙硯均已備齊。柳枝嫩芽尖尖滴落一滴晶瑩露珠,正巧落在那張如雪般的宣紙上,暈染散開,留下銀灰色的一點半透明。


    軒轅清幽看見了她,兩人之間靜止了許久,他忽然微微一笑。


    夏雲依看見那宣紙上,是一個寒梅下淺笑的女子,溫婉動人。不知怎地,她想到自己大學的時候,想當年她在醫學院裏也是大名響當當的“書畫大師”,還經常參加高校書畫聯誼展,她畫的牡丹圖可是得到過輔導員的青睞呢。那一段時間輔導員時不時地找她聊聊天,混熟之後又請她吃飯,到最後終於暴露了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跟夏雲依要一幅國畫。


    為了不辜負輔導員煞費苦心的計謀和那一頓酸菜豬蹄火鍋,夏雲依用了一整個星期的時間,模仿了一幅也記不得是哪位明家大師的寒山圖,一米長的畫卷,送到輔導員手裏,輔導員可真是愛不釋手啊。


    “好久不見了,雲依。”軒轅清幽的聲音仿若歎息。


    夏雲依抬眼看見軒轅清幽那極其好看的手拂過宣紙,將其卷起收好,心中驀地漾起重重漣漪。


    那手輕得好似春風無息,卻又留下濃濃眷戀。一滴晶瑩水珠滴落在他雪白細膩的肌膚上,碎開,好似聽得見碎裂的聲音,散了,又融入那一片茫茫蒼雪裏。


    “少爺,小心著涼。”一名侍女替他披上披風。


    夏雲依嘴唇顫抖:“清幽,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變成了木川琅?你聯合琉璃國對付麒麟國,為什麽?”


    可軒轅清幽仿佛沒聽見一樣,仍舊保持著那春風一般的微笑。


    夏雲依忽然想起,木府少爺是個聾子。


    在來見木川琅之前,夏雲依已經收集過一些關於他的病情資料。兩年前,木川琅隨父親木景青出征,在戰場之上,頭受了傷,從此便失去聽力。


    “雲依,既然你出現在這裏,那麽我猜測,軒轅清冷也在吧?”軒轅清幽臉上的笑容不帶一絲雜質,仿佛多年前的那樣,公子清幽,溫潤如玉。


    “為什麽?”夏雲依的眼睛有些濕潤,想要說話,卻又什麽也說不出來。


    軒轅清幽似是從她的口型裏看出來了,他親手係上披風的帶子,“你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軒轅清冷回來了的消息很快就會散布出去,南宮禦澤會領兵來的。”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聯合南宮禦澤那個混蛋?”夏雲依為了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口型,一字一句的說著。她已經無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感受了,這根本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軒轅清幽,分明是一個賣國賊!


    “他能給我帶來好處,為什麽不?”


    聽完這句話後,夏雲依心中因為突然見到軒轅清幽的激動而消失了許多,人總是會變的,她為什麽總是要沉湎在過去呢?再說了,這麽多年了,誰又能保證永遠是當初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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