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解釋著,瑞德又加了一句:“但是你最後還是沒有說那個問題到底是什麽。”


    聽到是在說這件事情,諾埃爾眨了眨眼,然後目光又放到剛收到的信件上了,垂下的睫毛將那雙墨綠的瞳眸都遮掩無虞,隻在路燈的光線下隱隱流出些許光亮,“事實上……因為我發現就算這樣,最後的推論還是回到了原點。”


    玉白的手指在混黑的夜色裏翻飛,將信收好放到了外套上自帶的口袋裏,他才抬起頭開口道:“不過,我現在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在這種事情裏,提問比沉默更加有用,不是嗎?”淺棕發色的巫師這麽說,唇邊揚起的弧度十分細小,但仍然清晰可見。


    從某方麵來說他已經習慣於沉默,但是沉默是金這種話,也是要看場合的。


    顏色更加厚重一點的棕發博士點了點頭,似乎是讚同了這樣的說法。


    “受害者現場的照片,你還記得吧?”對於瑞德的記憶能力,諾埃爾並沒有任何懷疑,因此這樣的問話,其實也不過就是把話題打開來而已。


    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複,諾埃爾又接著道:“雖然每一個受害者都是被同樣的匕首殺死,被同樣的手法捆綁在了十字架上,但是不同於其他的受害者,第一張照片裏的受害者身上非常幹淨、非常整齊,就好像有人特地給他好好打理過了一樣。”


    “照片是按照受害順序排列的。”像是被提醒到了,瑞德這麽開口。


    “是的。”諾埃爾點了點頭,“我本來是猜想會不會其實凶手是兩個人,第一個凶手殺人其實並不是因為憤怒或是憎恨,或許他其實隻是想要完成一副藝術作品,而接下來的都是模仿犯殺死的,並且可惜的是,他並沒有得到第一位凶手的內涵真旨。”


    照片裏以殺人現場這種目的而拍下來的效果,是不可能出現藝術作品這樣的效果的,但是倘若將所有的細節拚湊起來,那麽場麵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框架構圖、人物背景、傷痕捆縛、朱紅渲染、冷月光輝……一副滿心虔誠的畫作。


    遠目遙望的碧綠虹膜裏,仿佛浸上了銀色與殷紅的顏料,照在全無星火的夜空下,最後又逐漸變成了暗黑的濃墨。


    “但是匕首是同一把。”身邊的博士反駁了這個推論,就跟他自己反駁了這個推論一樣。


    略微側過了頭,少年巫師又接著對方繼續反駁了自己剛剛的猜想,“而且就連綁人的手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凶手是同一個人。”這樣說著,諾埃爾雙手□□了自己的口袋裏,轉頭笑意又深了不少,“但我希望,這個發現應該還有用。”


    “如果是那種為了藝術而殺人的瘋子的話……”然而博士並沒有順著將話題結束,而是接著分析了起來,“將那些憤怒理解成對於接下來的作品感到很不滿意……”


    “很牽強。”巫師反駁了這一猜測,“他的憤怒與憎恨是在殺人的時候,而不是在完成一切之後,那樣的話他可能就直接拿後麵的受害者泄憤了……而且如果把那些稱之為作品的話,後麵的作畫手法簡直就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退步。”


    瑞德抿唇思考了一下,同意了這個說法,“一般來說,這種類型的罪犯,不會再繼續重複自己之前的作品。”


    所以哪怕是因無力繼續巔峰的技藝而憤怒憎恨也是不可能的。


    最後,所有推論還是又回到了原點。


    由於出發的時間已經是入夜了,所以他們到達賓夕法尼亞的時候也不早了,上交了第一個受害者身上的問題,探員們與當地警察交接完以後,各自帶了其他更加詳細的資料,去到分配好的休息地方繼續填充這個連環殺手的側寫。


    因為對那第一個受害者很在意的關係,諾埃爾手上的資料是著重與這第一起凶殺發生的,飛機上雖然沒有睡覺,但也差不多養足了精神,這個時候他還沒有睡意,坐在床邊瀏覽著手上的資料。


    這個受害人叫布賴恩·弗格斯,就跟其他受害者一樣是一個虔誠的信教者,上麵顯示這第一個案發現場離這裏很近。


    諾埃爾看了看自己剛剛才慣性喝了一口的咖啡,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大概是睡不著了。


    晚上的教堂其實有些陰森,尖聳的塔尖遠遠望去像是惡魔的獠牙,但最引人注目的宗教標記衝淡了這種不詳的想象,走近以後磚麵都隱約可見。老實說,這裏其實也已經廢棄了,所以在這種時刻,在有著那樣的事件發生以後,會有現在這種既視感也是很正常的。


    略微讓人感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當諾埃爾走進這座教堂以後,發現裏麵居然是有著光亮的。


    那並不是月光的眷顧,雖然佇立在最前方的十字架上確實剛好透進了這一份光輝,但更加吸引人注意的,是熏黃的燭火的燈光。可移動的燭台放在上麵,映照著這裝飾並不怎麽顯得華麗的地方,稍有複古的味道。


    還隻能看見一個背影的人坐在這個被廢棄的教堂裏,看那姿勢似乎是正在仰望那豎著的十字架,諾埃爾站在門口看過去,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虔誠來。


    逐漸接近的腳步聲驚動了對方,他轉過了身來,麵容在這樣的逆光下有些被黑暗所遮掩,但諾埃爾還是看清楚了這個人的長相。


    “艾登·弗格斯。”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哪怕在此之前二者根本就沒有見過一麵。


    這不是因為魔法的關係,僅僅是這個人他剛剛才在布萊恩的資料裏看到過。第一個受害者的弟弟,據說是隻有兒童的心智,但兩兄弟的關係倒是非常好。


    這個年輕人顯然對於自己的名字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叫了出來而感到疑惑,棕黑的短發有些卷翹,蔚藍的眼瞳黯淡卻十分清澈,就真的跟孩童的眼神無異,他歪過了腦袋,然後開口問道:“你是誰?”


    “fbi的探員,為你哥哥而來。”淺棕色短發的巫師誠實地回答了。


    得到了問題的答案,艾登點了點頭,又轉過身去看那佇立不變的空蕩十字架了,再一次開口的聲音顯得很輕,“我一直在等他醒來。”


    這樣說著,他眨了眨眼又低下了頭,看上去十分低落,“可我等了這麽久他都沒有醒過來……他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諾埃爾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也望向了對方剛剛看著的地方,沉默了許久才說:“從科學上來講,是這樣的;如果從非科學角度上來說的話,要醒過來也不是不可能。”


    因為對方的心智並不健全,所以諾埃爾才會有後麵的非科學角度,但就算是這樣,其實死而複生這種事也不太能做到,如果這是一個西幻世界的話,那對方或許還是能夠與其兄長再次相見的,可這並不是。


    但是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這個世界存在魔法,巫師們信仰梅林,他本人就是一個巫師,雖然他不一定信仰,可史書就記載了梅林時期的故事,倘若梅林真的存在的話,那麽普通人所信仰的上帝也未必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那麽要死去的人再次醒來也不是不可能。


    ……隻不過,就算存在,能讓那個人再次醒過來也隻是很小幾率的事情,但他並沒有說謊,更何況,他的學識並不囊括所有,若是當真存在可以使人死而複生的魔法,也是有可能的。


    “他們都說他已經醒不過來了……”棕黑卷翹短發的人這麽說,轉頭看向了這個深夜突來的人,久違地揚起了笑容,“你這麽說,我很高興。”


    看著這張仿佛重燃希望的臉,棕發綠眸的巫師開口則顯得並不那麽溫情,還是誠實地告知了對方,即便如此,那幾率也是非常非常小的。


    然而這個隻有孩童心智的人並沒有就這樣被打擊到,隻是問道:“小到什麽地步?像螞蟻一樣嗎?”


    “小到幾乎沒有。”新來的側寫師說出來的話十分冷酷無情。


    “但事實上,還是有的。”像是打了一場勝仗,艾登略微揚起了腦袋,那麽看著他這樣說道。


    諾埃爾轉過頭看著死死盯著他的人,那抹藍色幹淨得像無雲的天空,讓想起了某個同樣有著蔚藍眼睛的人,但那個人有著非常耀眼的金發,就像他的性格一樣,那個時候的神情也是與麵前之人很是相似,完全是一個普通的執拗的可愛小孩。


    可惜的是,這種可愛並沒有維持多久,就漸漸變成了令他厭煩的存在了,高傲又任性……就跟那在巴爾的摩買下來的琴弦一樣。


    少年巫師嗤笑了一聲,“你又做不到。”


    那棕黑短發的年輕人一下子就變得很不高興,看著諾埃爾皺起了眉,但是沒過多久,他又笑了起來:“看在你說我還能再見到哥哥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唔……”諾埃爾揚了揚眉,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不少,最後還是笑出了聲來,伸手摸了摸這個實質上已經是個大人了的人的腦袋,“感謝您的寬宏,艾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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