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寶在韓家住下,不僅不提回家的事,公司也不去了。每天睡到很晚才起床,陪著孔玉珍吃午飯,逛街,看電視,聊天。韓思傑知道也許不工作已經是她最極致的發泄情緒的方式,可他還是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找到機會他問:“家寶,亦新電器應該很忙吧?”


    不等周家寶回答,孔玉珍接過來說:“公司又不是隻有家寶一個人,她累了想休息,難道你還想趕她回去工作?”


    韓思傑隻得閉嘴,周家寶說:“思傑,我陪你去練球。”


    孔玉珍說:“對,去,你們一起打球去。”


    周家寶陪韓思傑去球場,她說:“你下周要第二站比賽了,這次一定要拿第一!”


    韓思傑不是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表麵看上去,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圓滿。她住在他家裏,跟他父母相處良好,而且有空閑陪著他練球。可是他卻知道這並不是正常的周家寶;周家寶應該出現在工廠的車間裏,出現在商業談判桌上,出現在錫寶集團董事會上,而不是現在這樣無數事事。


    他看著她,溫和的說:“亦新真的不管了?”


    她麵上焦躁,然而很快被壓下去,“思傑,我想休息一陣子。”


    韓思傑其實想聽她訴苦,抱怨,講她和趙明宇的事兒,講她與父親的關係,可是她絕口不提。他之前還覺得周家寶不講自己是優點,現在卻想如果能對他破例就好了。


    他們練球到下午,章文迪找了過來,說有幾份文件需要韓思傑簽。韓思傑想起上次還沒介紹過他們認識,於是說:“家寶,這是國勤工程部主管章文迪,我天天有時間打球都多虧她幫忙。文迪,這是周家寶。”


    周家寶說:“章小姐,你好!”


    章文迪說:“我看過你的采訪,名片上隻印自己名字的錫寶公主。”


    周家寶笑了笑,沒有說話。章文迪轉過頭看韓思傑說:“思傑哥,我哥請你下周來我們家吃個便飯。”


    韓思傑笑說:“他幹嘛無緣無故請我吃飯?”章文迪隻是看著他笑。


    他終於想起來,“啊,對,下周你生日!又長大一歲,我一定過來!”


    章文迪得到滿意答案,告辭離開。


    他們練完球回家,孔玉珍正在吩咐傭人準備晚飯。周家寶看到桌上花瓶邊擺了幾本相冊,翻了翻笑說:“思傑,是你小時候啊!”


    韓思傑一看果然是,想藏已經來不及。孔玉珍過來說:“今天收拾東西翻出來的,忘了放回去。都是思傑小時候的照片,眨眼過了這麽多年。小時候胖乎乎的,最粘人;現在長大了,要不是你來,我都難見他一麵。”


    韓思傑覺得他媽媽說話太愛誇張,可是也不能反駁,要不然太孩子氣,隻得在旁邊不說話。周家寶在沙發上坐下來,跟孔玉珍一起看那本相冊。周家寶不時說:“啊,思傑,你小時候是個胖子!”


    “這張好可愛,胖嘟嘟的!”


    韓思傑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拿著遙控器不停轉台,覺得再這樣看下去,他整個人生都要被這個“胖”字給毀了。


    忽然聽到周家寶一陣大笑,孔玉珍也在旁邊笑,韓思傑說:“不就是胖嗎,都多少前的事兒了。”


    周家寶笑著對他搖頭,他好奇,難道還有比胖更丟臉的。探過頭去一看,簡直瘋了。照片上他看上去五六歲的樣子,大白臉上畫了胭脂,額頭上點一粒朱砂,穿著粉紅色的裙子,胖乎乎的小腳惦起來,擺了一個芭蕾舞的姿勢,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女孩子。他大叫:“媽!我不是把這張照片給燒了!”


    孔玉珍笑說:“多可愛!我們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兒,結果生了他這個淘氣鬼。”


    周家寶還是一直不停笑,說:“思傑,你要是個女孩,肯定也是大美女。”


    韓國勤剛好下班回來,笑說:“什麽事,這麽熱鬧!”


    周家寶將相冊遞給他看,韓國勤也立即大笑起來:“這照片我辦公室也有一張。”


    韓思傑無望的問:“你們到底洗了多少張?”


    孔玉珍掰著手指數:“你爸留了一張,你大姑家有一張,三姨家應該也有……”


    周家寶笑說:“我也要一張!”


    韓思傑正要說“你起什麽哄”,一看她笑的那麽開心,表情完全舒展開來,眼睛嘴巴都向上翹起好看的弧度,他不禁也開心起來。對於這張他急於銷毀的照片忽地完全釋然了。


    韓思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原來可以和父母這麽自如的相處;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周家寶,他越發覺得跟她沒有一處不合,簡直天生一對。隻除了,她還沒有愛上他。


    錫寶杯全國業餘高爾夫球賽第二站在天津舉行,周家寶說反正自己無聊,就陪著韓思傑一起去了。北方正值深秋,球場邊的銀杏樹葉在陽光照射下泛著金色光芒。韓思傑經過三天的激烈比賽,終於拿下第一名的頭銜。周家寶異常的興奮,“思傑,太險了。15洞那一杆,我以為一定不行了,誰知你居然能打出那麽好的角度。”


    韓思傑想說你在旁邊看,我自然超長發揮。可自從方麗娜警告過他之後,他一句曖昧的話也不敢對周家寶說。隻是笑說:“我之前看tiger woods 打過,就想賭一把,沒想到真的成了。”


    他們正興奮的說著,忽然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過來喊周家寶:“大小姐,好久不見!”


    他是錫寶對外宣傳部總監耿成剛,過來處理與比賽相關事宜。周家寶麵色冷淡說:“耿總,你好。”


    耿成剛說:“我來的時候董事長說要是見到大小姐,要我帶個口訊,你母親最近正在北京講學,你要是有空,順便去看她一趟。”


    “我知道了!”


    耿成剛又與韓思傑寒暄,稱讚他球打的好,希望以後有機會能與錫寶合作。韓思傑笑著與他應對一番,他才告別離開。


    韓思傑對周家寶說:“我陪你去北京?”


    周家寶忽然沉默起來,過了半晌才說:“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她了。”


    韓思傑第一次聽周家寶提起她母親,不禁好奇,“她是老師?”


    “她是文化研究學者。”


    韓思傑更加好奇,周家寶說:“我自己去吧,你不是要回去給章小姐過生日。”


    韓思傑說:“沒事,回頭補一份生日禮物給她就好了。我也想見見伯母。”


    他們去北京大學,知道母親在上課,直接去講堂找她。


    韓思傑和周家寶一起去大講堂,進去嚇一跳,隻見裏麵滿滿的都是人,有些學生直接就坐在台階上。上麵是一位中年女人,看不出確切年齡,穿著黑色闊腿褲,高跟鞋,白色大毛衣,妝容精致,與周家寶倒是有五分想象。她正靠在講台上,雙手抱胸,侃侃而談。


    韓思傑和周家寶站在後門邊,聽她說:“中國女人一直陷入兩種困境,一種是秦香蓮似的,不停尋求男人的庇佑最終卻被男人拋棄;一種是花木蘭似的,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在這個過程中一直以男性明目示人,一旦男性外殼被揭去,就無法得到認同。”


    下麵有學生舉手提問:“那饒老師,請問您是哪一種?”


    女人笑起來,這下看起來簡直跟周家寶一模一樣,她說:“我不是秦香蓮似的,因為我早已擺脫男人的庇佑。可我也不是花木蘭似的,因為我沒有代父從軍的機會。”


    她說完下麵一陣大笑。韓思傑從未想過周家寶的母親居然是這麽一位前衛的女子,跟自己的母親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一會兒,下課鈴聲敲響。一堆學生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的問她各種問題。她說:“不好意思,各位。我今天沒有時間回答你們的問題了,因為我的女兒來了。我已經一年五個月零十三天沒有見過她,我想我應該盡快跟她打個招呼。”


    學生們一聽她說,齊刷刷的向周家寶和韓思傑看過來,他們雙雙穿了同款不同色的風衣,恰如一對璧人。有女生說:“天啦,好帥!”


    “你才看到嗎,我剛才就看到了。”


    她們的女老師拍了拍手說:“好了,美女們,這位帥哥應該是我女兒的男朋友,你們都沒有機會了。趕緊回去好好讀書吧。”她說完,衝出學生們包圍向韓思傑和周家寶走過來,說:“家寶,好久不見!”


    周家寶說:“這是韓思傑。思傑,我母親饒青。”


    韓思傑伸出手說:“伯母,你好。”


    饒青與他握手,是有力的,“韓思傑,我聽錫聲提過你。說是能陪他喝茶?”


    周家寶驚訝,“你什麽時候跟我爸喝過茶?”


    韓思傑這才想起來,他跟周錫聲見麵的事情,他從來沒有跟周家寶提過。原來周錫聲也沒有提過。他覺得自己做錯事,小聲說:“好幾個月以前。”


    饒青說:“別為難他了,肯定是你爸叫他去的。你爸那脾氣,你還不知道,講究什麽運籌帷幄。”


    韓思傑想這下完了,她一定要誤會他一直對她這麽好,是因為周錫聲的緣故。他連忙解釋:“伯父隻是叫我去喝茶,沒說其他的。”


    周家寶麵色卻已經變了。饒青看事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樣,趕緊說:“走,別站著了,去我家。今天有個小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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