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胖子這話一出,潘東隅就更不放心了,索性酒也不喝了,責備說:“這哪能一樣?”


    林優在酒吧駐唱的事情他也知道,他那時候就一萬個不同意。寧市這邊的酒吧層次不齊,林優年紀小,又長著這樣一張臉,沒事去這種地方,這不是惹人犯罪麽。可是他再不同意也沒有用,林優心裏拿了主意的事情,誰也勸不回來。潘東隅無奈,最後隻能幫他挑了一家相對正規一點的酒吧,他有時候也會和那家樂隊接觸,加上老板是潘東隅認識的朋友,這才放心。


    可是這裏這家店是什麽情況,潘東隅心裏實在沒底。


    “我去看看他。”潘東隅二話不說,直接站了起來,撥開舞池的人群走了過去。


    胖子手一攔,正想喊住他,皇帝不急太監急。顧靈均都在這平靜地坐著呢,怪獸倒先著急起來了。這是哪門子事情啊?


    這時候燈光一暗,亮光全都集中在舞台的位置。主唱把吉他給了林優之後,他自己就負責節奏吉他,朝著樂隊成員點頭示意準備完畢之後,又朝著林優做了一個手勢。主唱是一個黃毛,衣著打扮偏視覺係,頂著一臉煙熏妝。之前唱完一首歌,臉上有些汗,微微喘息,張揚又妖孽。


    林優站在他邊上就像一個青澀的小孩子,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指法普通地掃了掃弦。但是當他抬起臉的時候,那張漂亮精致到完美的臉,完美得足以讓人窒息,身上的氣質也隨之改變。


    被灌了酒的林優微微有些臉紅,甚至看上去心情不錯,眸光幽深脈脈。也許是燈光,也許錯覺,黑暗中的顧靈均似乎看到林優靦腆地笑了一笑。伸出手,調整著麥克風的高低。


    隔離那麽多人,燈光昏暗,人群喧鬧,他卻看得那麽清楚。


    顧靈均往椅背上一靠,修長的手指推了推眼鏡,注視著舞台上彈著電吉他的少年。


    『一直以來都麻煩了/哆嗦著膝蓋/咬破了大拇指


    那麽就再見吧/磨損的鞋子/擦破腳後跟


    在無數不平靜的夢中/我一個人走著……』


    林優的目光好像在顧靈均身上,又好像不在任何人身上。他的聲音很幹淨,清透得沒有任何雜質,會覺得是林間的一泉小溪,清泉在溪邊小石上緩緩流過,特屬於少年人的清新。


    兩年的時間,林優好像長開了許多,卻又跟記憶之中的林優沒有任何變化。顧靈均靜靜地看著他,想到了兩年前那個雨夜裏。


    歌聲還在繼續,偌大的酒吧裏,沒有幾個人真正在聽歌,林優卻很專注地唱著,燈光投映下來,五官顯得更加深邃,密長的睫毛就像小刷子一樣,投下兩抹迷人的影:


    『in restless drealone(在無數不平靜的夢中我煢煢獨行)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 stone.(行走在鵝卵石鋪成狹窄街道上)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mp.(頭頂上街燈的光暈將我籠罩)


    i turned nd damp.(我豎起衣領以抗禦這濕冷的夜)1』


    顧靈均不會忘記那雨夜。他放下酒杯,雨夜的記憶呼嘯而來:


    那時候,十八歲的太子爺氣懨懨地坐著車回家,無精打采的。貼著玻璃窗看雨景,腦袋裏都是白天公司海選上見到的那個男孩子,那樣漂亮的臉,那樣冷淡的性格,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一整天都盤算著怎麽接近人家,卻發現那男孩子早就不見了身影。他心裏的空虛,有種帳然若失的哀愁,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車子經過城東宋家的時候,他忽然就看到了路邊的少年林優,橙黃色的路燈下,身形單薄的少年,衣服早就被淋濕透了,漆黑的發打濕了,貼在臉上,雨水順著臉頰淌下來。顧靈均幾乎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才相信那真是是林優,心裏一下子炸開來花,拍著司機停車。可是停了車之後,他卻猶豫了。


    顧靈均的猶豫不是毫無道理的。那個漂亮淡漠的少年,永遠是沒有表情的臉,冰封了自己所有的情緒。然而,此刻在雨中,他的神色有些可怕,眼神空洞又絕望。淋了雨,冷得不停地發抖,嘴唇失去了血色,軟弱而又蒼白。雨那麽大,明明應該看不清楚才對。可是顧靈均卻清楚地看到了,林優沾濕的睫毛,以及他眼中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劃落。那個場景太印象深刻,以至於在太平洋另一岸想起林優的時候,都會想到他瘦瘦小小的身影在雨中哭泣的樣子。是什麽樣的事情,能讓這個冰塊做成的人都哭了出來。


    就是這麽一遲疑,顧靈均眼睜睜地看著林優往後一倒,無力地摔倒在路邊,沒有了動靜。他像瘋了一樣衝下車,抱起林優的時候,他看到他蒼白的臉,緊咬的嘴唇,陷入了昏迷之中,身上摔擦了幾處傷口,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猙獰。


    他抱起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居然是這樣輕,輕的好像他握不住一樣。顧靈均的臉上一沉,絕對不會把握不住,他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


    醫院的診斷是急性胃炎,一直沒有按時規律的飲食,加上淋雨感冒。林優暫時還沒有醒過來,顧靈均在走廊上來回地走。老爺子催命符一樣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不知道哪個多事的狗東西,把他的行蹤匯報了上去。


    在林優口袋裏,找到了王若塵的電話。胖胖的身影出現的時候,顧靈均這才稍稍放心,朝著病床上依舊昏睡的少年看了一眼,他匆匆離開。隻是分別的時間,他沒想到會這麽久。


    『就這樣搖動吧/去埋入縫隙的時間裏


    什麽都沒有了/已經一無所有啊/一無所有/被撕扯下來


    要是我不在了呢/我不在了呢/被丟棄了


    就連回去的地方/也不存在』


    舞台上的演唱已經到達了高|潮,林優的歌從安靜到極具爆發力,隻在瞬間,沒有過分炫技改,他的感染力讓整個舞池中的人跟著瘋狂起來,跟著節奏搖擺,做著“rock”的手勢。


    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潘東隅原本的位置上,抬了抬下巴,對著顧靈均說:“很迷人。對吧,林優他所有的情感都在唱歌裏了。隻有演戲唱歌的時候,他才會有情緒,演戲是演的,唱歌卻是裝不來的。”


    顧靈均低了低眼睛,嗯了一聲:“他確實更適合做歌手。”


    胖子翹著二郎腿:“現在的藝人不都是全麵發展麽,影視歌海陸空三棲。”


    『shut up這充滿謊言的身體


    無法改變嗎/想被飼養嗎?一無所有嗎?


    這都不是我!2』


    當最後一句歌詞唱出的時候,林優有些破音,重重地喘息著。被感染的人群拍著手,吹著口哨。主唱走過來,有力地抱了一下林優。有些脫力地林優靠在主唱肩膀,低低地說了些什麽。


    胖子幸災樂禍,咧嘴笑著:“太子。怎麽樣?兩年後的林優拿不下了吧。”


    顧靈均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隻問:“他在酒吧駐唱,工作還順利嗎?”


    胖子繼續喝了一杯酒,得瑟地說:“能有什麽事?你別看小林優長這樣,下手可真他媽的狠。”


    顧靈均隻是淡淡一笑,想到早上的時候林優利落的身手,知道胖子說的是實話。那個他記憶中會在雨中哭泣的男孩子已經長大了,甚至他變得更加淡漠冰冷。築了一道牆,當初又是誰讓他這樣傷心。


    潘東隅從主唱手裏把林優領了回來,後者隻是乖巧地趴在他身上,沒有了唱歌時候的瘋狂和野性,像收斂起性格的小貓。潘東隅擦了一頭的汗:“太子,大家喝的都差不多了,回去了吧。”


    “嗯。”顧靈均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抱林優。


    潘東隅愣了一愣,回過神來,趕緊把人往顧靈均那一送。


    他真的不會喝酒,一杯都不能喝。微醉的林優很溫順,靠在顧靈均懷裏開始犯困,跟平常冷漠的樣子差得遠,安安靜靜的,沒有說一句話。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淩晨。


    顧靈均從前一晚開始就沒有好好休息,把林優往床上一放之後,疲憊不堪的他去洗了個澡,就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酒後亂性?又不是拍戲,這種事情他不是沒想過,但要是真的做出來,林優肯定會恨死他吧。木板床很硬,床上的顧靈均翻了個身,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卻聽到隔壁林優房間的腳步聲,拖遝地朝他房間這邊走過來。


    顧靈均心裏奇怪,索性坐了起來,果然看到林優推門走了進來,眼神非常迷茫,又是那種小孩子的無助。


    “怎麽了?”顧靈均不確定林優這種情況是喝醉了還是沒睡醒。


    “難受……”林優聽到了聲音,徑直走著他床邊,低頭看著他。悶悶地說了一句,然後開始動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身上黏糊糊的,難受。”


    顧靈均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捉住他的手:“別脫。”他怕自己忍不住。


    林優依舊用那種迷茫的眼神,黑眸幽深地盯著他,不明白顧靈均的話。把頭一歪,稚氣極了。揮開顧靈均的手,繼續解著扣子:“洗澡,你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1歌詞是寂靜之聲2歌詞改動自東京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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