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傾珞站在房‘門’前,像一個無神的紙人般神情恍惚,一手按在‘門’上,卻半天沒有動作。<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wщw.更新好快。


    透過這紙糊的窗,她看不到裏麵的場景,隻看得清紙張裏的植物纖維。這一個個空白的窗格是如此的可怕,直攪得她的心神都慌‘亂’起來。薊歌之還記得過去的事情嗎?打開‘門’的那一刻,他是會笑著迎了上來,還是冷冷地給她一掌呢?


    也罷,都在‘門’前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豁出去的?


    她咬住下‘唇’,終於用力將房‘門’推開。


    這一推好像‘花’費了她所有的力氣,沁出的汗珠沿著她的鬢角一路滑落,跌進了領子裏。敖傾珞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緩慢,呼吸也不由放輕了,小心翼翼地向‘床’頭走去。


    薊歌之靠在‘床’頭,聽到聲響後轉過頭來。打量了片刻後,他在逆光裏給了她一個疑‘惑’的眼神。“你是?”


    他的眸中還帶著些許未清醒的霧氣,五官的輪廓依舊鋒利得很,此刻卻沒有任何不善的神‘色’。


    敖傾珞白皙的手指猛地一抖,舒了一口長氣。“我是。是你的。。


    她定了定心神,道:“我是你的師父。”


    說罷,又怕他不相信,敖傾珞急急道:“你還記得我曾帶你去翠怡院喝‘花’酒,結果你因為不喜歡‘花’魁的調戲,所以拔出了劍來嚇唬她們,最後害得我們被趕出去的事情嗎?還有,我經常在街上突發奇想差你去某某地方買吃的,還有。


    薊歌之抬手止住她的話頭,有淺淺的微笑從他‘唇’邊滑過。“我相信你。”


    “不過,”他指指她的眉心,道:“想不到師父長得如此。粗獷。這眉‘毛’手牽著手,這嘴邊的痣也非常有個‘性’。


    “我臉上哪有痣?”敖傾珞被他說得莫名其妙,徑自在屋裏尋了鏡子一照,氣得是七竅生煙。“臭白子慕!我就知道他說給我加兩筆是不安好心!”


    薊歌之看她手忙腳‘亂’地擦掉臉上多餘的東西,不由笑道:“師父,從白子慕纏上你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了。白子慕看你的眼神分明是喜歡你的,可據我所知,他根本沒有斷袖的行為。而從我認識你開始,你的言行舉止雖然都盡量裝得很豪邁,有時候還是難免透出幾分‘女’孩子氣。聽聞白子慕很喜歡東海龍宮的九公主,而她又調皮得很。師父,那就是你吧?”


    “是啊,我就是安九爺,也是東海龍宮的九公主敖傾珞。”她在鏡子裏左照照右照照,確信已經把白子慕的傑作擦掉了才放心地擺好鏡子。


    想不到小徒弟的心思居然那麽通透,連這些事都能猜到七八分。那麽他又到底知不知道那時候的渝西。


    敖傾珞正‘欲’問他這個問題,薊歌之卻搶在了她前頭出聲。“師父,你不是和白子慕去西海平‘亂’嗎,怎麽回來了?渝西呢?渝西在哪裏?”


    “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麽?”敖傾珞心裏咯噔一下,禁不住罵了自己一句“瞎著急”。現在還不知道薊歌之記得什麽事情,還是先打聽清楚了再做打算吧。


    薊歌之撫著眉心沉思了一會,緩緩道:“我記得是三月三,我和渝西在戲水,然後我們。然後晚上遇到了九尾蛇的襲擊。”


    他急道:“師父,渝西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敖傾珞忙安撫他,“沒有,沒有。我們已經把渝西的弟弟救出來了,聽說你們這裏有危險,才急忙趕了回來。渝西。她。。。。。。她看你受傷昏‘迷’不醒,便去寺廟為你祈福。”


    薊歌之喜形於‘色’,就要從‘床’上下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我去接她。”


    她連忙製止,“哎哎,你這傷還沒好呢,你就這麽貿然去了,她做的事豈不是白費了嗎?你還是乖乖在這裏養傷,等著她回來吧。”


    她的話說得很是在理,薊歌之點點頭。“好吧。”


    他頓了頓,道:“師父,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麽?”


    “過幾日,我想迎娶渝西。”


    “啊?!”敖傾珞愕然,“你。


    薊歌之展開一個歉意的笑,“對不起啊師父,我忘了告訴你了。我跟渝西在上巳節的時候已經情定終生。現在既然事情解決了,我想早點娶她。”


    不等她有所反應,他繼續說了下去。“緣分這種事真的很奇妙,師父,以前我還跟你嘲笑那些話本上寫的一見鍾情的故事很假。我最近才明白,原來從我看到渝西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她了。自打救下她後,她每一天都能讓我看到不同的一麵。我看著她的時候總會在想,她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結果越到後來我越發現,她在我心中越來越重要。你說,她會不會也是這樣想的。師父?”


    見對方沒有出聲,他疑‘惑’地望向敖傾珞,竟看到她在垂淚。


    敖傾珞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道:“沒,看到你終於要成家立業了,師父高興,高興。”


    薊歌之信以為真,“師父,她什麽時候能回來?我想征求她的意見。”


    敖傾珞握緊了拳頭,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這就去傳信讓她回來,你等等,你等等。”


    她反複重複著最後三個字,恍惚地走了出去。


    轉到一處無人的牆角,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靠著牆角緩緩蹲下來,她伸手捂住臉,任由淚水打濕臉頰。


    還要問什麽呢?


    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啊。


    一見鍾情,真是很諷刺的事情呢。


    從前她對話本裏那些才子佳人一見鍾情的故事十分向往,卻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而今她心心念念的人終於醒來了,卻告訴她,他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上了黎渝西!


    真的是太諷刺了!


    那麽那些日子的相處又算什麽呢,她隻是可恥地承受了薊歌之所有對渝西姐姐的好而已啊!她隻是一個披著渝西的臉的小偷!


    即便渝西曾經明確地告訴自己,她對薊歌之一點情意都沒有,可是那又如何?薊歌之愛的是渝西,她愛的。她愛的是他對別人的柔情。


    “九妹,何必呢?”敖京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遞來一方帕子。“其實你也大概能猜到了,又何必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讓自己傷心。”


    “三哥。敖傾珞的嗓音都在發抖,“我真是好傻。


    敖京墨將一碗‘藥’放在地上,道:“九妹,他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了。時間越長,速度越慢,他受到的傷害會越大。為了他好,你把這‘藥’給他喝了吧。今天的日落時分是我能給你最長的期限,到那時他將再也記不得他所執著的事情。你,好好珍惜剩下的時間。”


    他撫慰地‘揉’了‘揉’她的頭,然後離去。


    敖傾珞低頭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汁,上頭倒映出她此刻慘不忍睹的模樣。她臉上的妝容已經被淚水衝得不成樣子,簡直就是一隻悲傷的大‘花’貓。


    什麽‘女’為悅己者容,她這樣細致地打扮自己,最後也隻是徒勞。薊歌之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妝容,也根本不在意啊。他在意的是渝西,為了她可以一路隨身保護,為了她可以擋下鉤蛇的攻擊,為了她甚至不惜與自己的師父翻臉。湖邊的那一瞥,他淡漠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剜著她的心。如今想來,他對渝西越在乎,那些情景就越讓她難過。


    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吧?懲罰她偷走了渝西的時光,才讓她遭受了那麽多的痛苦。她在薊歌之的心裏,到底算什麽?


    假如他沒有中忘川河水的毒,他恐怕會更恨自己。恨她假冒渝西,恨她頂著渝西的臉和他‘私’定終身,更恨她沒有直接說出真相!現在這局麵,對她而言倒是最好的結局。


    想明白後,她用帕子將臉上的妝擦得幹幹淨淨,平複了一下情緒,將‘藥’端回房裏。


    房間裏,薊歌之正坐在桌邊翻看著黃曆。“師父,她什麽時候能回到?”


    敖傾珞把‘藥’放在桌上,道:“今天日落時分就到。”


    他笑了笑,“如此甚好。”


    “把‘藥’喝了吧,涼了就不好了。”她推了推‘藥’碗,催促道。


    “好。”薊歌之邊喝‘藥’邊指著上麵幾個圈出來的日子道:“師父,我剛選了幾個日子,你看哪個比較好?”


    “就這個吧。”敖傾珞看都不看就隨便指了其中一個日子,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不錯。既有了充足的時間準備,也不會等得太久。”薊歌之滿意地用筆在上麵打了一個勾,“師父,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父母已經離去很久了,你是我師父,自然得奉你為高堂。你意下如何?”


    敖傾珞愣愣出聲,“好。”


    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後,薊歌之合上黃曆,朝外頭走去。“渝西要回來了,我答應過給她做她最愛吃的紅豆糯米糕。正巧現在閑著,師父,順便來幫幫我吧。”


    她垂下密集的睫‘毛’,低聲道:“我不喜歡吃紅豆糯米糕。


    “你說什麽?”薊歌之沒聽清她的話,高聲問了一遍。


    她應道:“沒什麽,我來了。”


    主要的事情都是薊歌之親自來做,敖傾珞所要幫的無非是加點水,拿點麵粉或者拿些器具之類的小事。


    “沒時間泡發紅豆,隻能煮得久一點。”他攪拌了一下紅豆,眉飛‘色’舞地說道:“你說我要是在每一塊糕點上刻上她的名字,她會不會很開心?”


    敖傾珞敷衍道:“開心。”


    薊歌之左顧右盼了一會,忽的指著外頭的一片芍‘藥’道:“師父,這些芍‘藥’開得真好。你知道麽,當初我是拿著芍‘藥’跟她定情的。她居然還傻乎乎地問我什麽是定情。我說,定情就是我喜歡你,你喜歡我。


    “互贈物品,終身相托。共度餘生,矢誌不渝。”無意識地接了下麵的話後,敖傾珞才反應過來。“我。我不是故意接你的話的。我是記得渝西曾經跟我說過這些,才下意識地說出來了。”


    薊歌之柔柔地笑了笑,“這丫頭,怎麽那麽不知羞。”


    敖傾珞望著窗外那一片紅‘色’的芍‘藥’,半響,輕聲道:“你知道芍‘藥’還有個不吉利的名字,叫‘將離’麽?男‘女’以芍‘藥’相贈,既是結情之約,又有惜別之情。將離將離,終究是要別離。”


    他扔下幾顆冰糖,“是麽?那麽我還是不要再送她芍‘藥’好了。”


    她垂眸,“不過我忽然覺得,芍‘藥’‘挺’好看的。”


    也許從收下那朵芍‘藥’起,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麵。


    薊歌之放下勺子,走到外頭的柳樹下折下一根柳枝,熟練地做成了一段柳笛。


    “等她回來,我還要給她吹她最喜歡聽的曲子。”他將柳笛在指間輕快地轉動著,道。“許久不吹了,得練一練。”


    他將柳笛在‘唇’邊吹了吹,試了下音‘色’,爾後吹起那首熟悉的曲子。


    那是鮫人國裏最小的小孩都熟知的歌謠,說的是年輕的鮫人王子被迫背井離鄉,最後卻客死他鄉無法歸來的故事。曲調悲傷,在鮫人國裏廣為傳唱。這首歌在薊歌之的演繹下卻是輕快無比,此刻聽起來倒是有些別樣的意味。


    在笛聲中,敖傾珞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甲。因為事出突然,她沒等手上的‘花’汁幹透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見他了。現在她手上未幹之處如剝離的牆壁般斑駁,實在是難看得緊。


    她將手伸進一盆清水裏,默默洗掉塗上去的鳳仙‘花’汁。鮮紅的染料在水裏暈開,像從她心裏滴落的血。


    依稀記得,他曾經拿著柳笛笑‘吟’‘吟’地看她。“渝西,那日教你吹的還記得嗎?來,試試。”


    她扭扭捏捏地道:“我。我忘了。”


    他無奈地笑了,右手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啊。


    他那麽認真地做著黎渝西愛吃的紅豆糯米糕,可是她不愛吃。


    他會反複吹黎渝西喜歡的曲子,可她不會吹。


    他會對她關懷備至,也隻是因為他以為她是渝西。


    他喜歡渝西,渝西對他無意,而她卻偏偏喜歡上了他。這一出鬧劇,說不準到底是她的假冒成全了他,還是他的溫柔害了她。


    過了今日,他或許不會忘記自己,可是從就往後,他們就會永別了。


    薊歌之忘記了過往,她將無法和他相處。隻要看著他,她就會記得他是不完整的,會想起這段時間的事情。隻要看著他,都是一種折磨。


    糾纏了三百年,是時候放手了。她很累,她寧願從此斷了聯係,也不願再觸碰心底最深的傷。她反而慶幸他中了毒,他不會因為渝西的死而傷心,她也不會為難兩人之間的關係。這段情,就此斬斷。


    忽然之間,笛聲戛然而止,隻聽得“啪”的一聲,柳笛從薊歌之的手中滑落。他木然地站在地上,維持著吹笛的姿勢,眼中的光彩被穿堂風吹滅。


    “歌之?”她揮舞著濕漉漉的手在他麵前來回晃動,試圖喚回他的意識。


    燭火投映之下,黑影沉沉地黏在了地上,像不小心打翻的墨汁張牙舞爪地侵占了所有的空間。灶裏的火劈裏啪啦地燃燒著,偶爾爆出一兩下突兀的聲音。良久,薊歌之的眼裏才重新亮了起來。


    “師父,你在做什麽?”他拿起桌上幹淨的抹布,扔給她擦手。“手好濕,擦一下吧。”


    “你剛剛怎麽了?”敖傾珞覺得他有點不對勁,試探‘性’地問道。


    “我?我剛剛不是在跟你說話麽?”薊歌之低頭撿起柳笛,奇道:“這是你做的?”


    “這不是你剛做的嗎?”敖傾珞詫異地回答。


    難道。


    她湊到薊歌之跟前,猶豫道:“你。還記得渝西麽?”


    “渝西?”他皺眉,認真地思考了半天。“渝西,渝西是什麽?翠怡院的‘花’魁?還是西宇樓新出的菜式?”


    “你。


    他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是酒的名字吧?西京金漿膠倒是聽過,渝西麽。是什麽酒?”


    隻覺得臉上涼涼一片,敖傾珞伸手一‘摸’,原來是淚水。


    當日她蘇醒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麵對薊歌之的質問,她說的也是這幾句話。


    他竟然真的把渝西忘記了。


    薊歌之不依不撓道:“師父,你還沒回答我呢,渝西是誰?”


    她苦笑,“我也不認識。故意逗逗你的。”


    他搖頭,肯定道:“別耍我了師父,你看你都要哭了。是不是哪個酒家的酒不肯賣給你了,讓你念叨到現在?說吧,我去給你買。師父?”


    在他的說話聲中,敖傾珞越走越遠。


    院子的芍‘藥’‘花’開得正‘豔’,風吹得它們齊齊扭動了腰肢隨‘性’舞動。‘花’瓣和葉子輕輕摩擦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聽到,‘花’在說。


    “將離,將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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