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二眼神略沉,定定的看著阿玉,背後手掌握拳,指甲幾乎要刺進肉裏。


    十年過去,這個人還是如當初一樣,嬉笑怒罵,仿佛感情熱烈到極致,實則卻什麽都不留心。


    幾乎沒有變過。


    而這麽長久的時間不見麵,衡二以為自己能夠控製住,他想,至少可以稍微穩重一點,不再像最開始那個楊柳村的少年一眼把持不住心緒,卻沒料到剛剛隻是在山門口看見這個人的背影,遠觀他和那個渾身上下帶著危險氣息的男人湊近說話,就已經無法自持的衝上前去,惡狠狠的拉住了他的手。


    無法忍受……


    怎麽還會這樣?


    十年前在紫衣台的客院中醍醐灌頂,衡二腦子裏空缺已久的靈透好像在片刻之間全都回來了,過往種種閃現,他才第一次意識到,當初阿玉的出現有多麽不尋常。


    那個楊柳村的午後,那個跪地捧著一具小鳥屍體落淚的青年,如果當真如此善良又不忍殺生,怎麽會在鹽幹城主府中要殺連清越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如果最初見麵的一切都是偽裝,那麽阿玉到底為什麽第一次和他見麵,就來勢洶洶,甚至要抽刀殺人呢?


    秘境裏青龍說的那一番話,講明自己是母神和戰神之子,阿玉身上也有母神的氣息,甚至還有白山的,那是否意味著,阿玉是母神與邪神的孩子?


    阿玉是因為知道這一切,所以才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怒而殺人?


    他為什麽要否認青龍的說法?


    越想越深入,便愈加心驚膽戰,衡二甚至在某個夜晚,回想起當初在小樹林裏,阿玉初見他時帶著厭惡和殺意的眼神。


    那個眼神不知何時一下鑽入衡二腦中,如此清晰的映照在他識海裏,一旦回想起,便怎麽忘都忘不掉,和著阿玉所有燦爛的笑容一起,交織、纏繞……


    衡二無法入眠。


    他不敢去找阿玉。


    最初幾年,他無法說服自己去玄月塢和阿玉見麵,害怕自己忍不住會戳穿阿玉臉上的笑容,詢問所謂的真相,後來幾年倒是暗地裏去玄月塢幾次,但看青年在靈藥司中照常生活,身邊聚集了許多年輕活潑的少年,笑容燦爛,似乎很快樂的樣子。


    轉身又走了。


    他臉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冷,修為飛竄,在紫衣台沒有朋友,賈鎮見他如此沉迷修真卻不覺得高興,反而皺眉,說他憂思過重,恐怕會損傷肺腑,於將來修行有礙。


    錯了。


    作為精靈,再怎麽多想,在修為上,他都不會有阻礙。


    十年時間從金丹初階到元嬰高階,在別人眼裏逆天的程度,但衡二卻覺得不夠——


    什麽時候才能強到接近真相?


    什麽時候……才能強到不會失去?


    衡二皺眉,想到剛剛阿玉交頸和別人說話的樣子,又想起之前他對自己的冷待,心裏一抽,向阿玉看過去,眼神不太友好。


    阿玉一下被賞了一個黑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麽了?”


    “沒什麽。”衡二把手放在身後:“你……還好吧?”


    “好的很。”阿玉回答,上下打量了衡二一眼:“倒是你……修為竄太快了吧?元嬰高階?你這樣紫衣台的人沒懷疑過?”


    “懷疑過,但都以為是我進過青龍秘境的緣故,其他也有人想試探,但被師傅擋走了。”


    他此時說的師傅自然是賈鎮。


    賈鎮七年前修為突破大乘,到達渡劫,成為躋身進入當世修士的頂層,衡二作為他唯一的徒弟,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


    不過賈鎮這一突破,倒如一顆石子投入了湖水,打破了修真界原本的平靜。本來當世十大渡劫高手,正道四個魔道四個,妖修道的妖修能達到渡劫水平的隻有妖王,而鬼修道裏,鬼王則更弱一些。


    但如今賈鎮如異軍突起,徒弟衡二又如此給力,不出什麽意外,一個渡劫是妥妥的了。


    四道實力不均……


    阿玉倒不擔心魔道,雖說魔道明麵上的渡劫隻有三大魔尊加上魔王,但熾雅君手裏還有兩尊渡劫傀儡,一丈血也很能抵事,倒是妖修道嘛……


    阿玉想起十年前在紫衣台中,他和衡二偷聽到的那場床\\戲,又聯想到這次宗門大會的改革,不禁好奇問衡二:“這次宗門大會取消了以往的年齡限製,又傳言說要將各門弟子混在一處曆練,你在賈鎮身邊,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仙尊要對戰妖王。”果然,衡二道:“妖王近百年一直拿人族做實驗,似乎是在重複當年邪神創造魔兵魔將的方法……”


    衡二講到這裏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臉色毫無變化的阿玉,隨後道:“恐怕他要有大動作,所以由仙尊起頭,準備聯合正道各大宗門,斬殺妖王。”


    “所以這次宗門大會,是為了培養各門弟子間的默契,為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阿玉驚奇。


    他倒是沒想到,季清竟然真有如此大的動靜!


    衡二也道:“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畢竟魔王失蹤,魔道內亂,他們自顧不暇,不會參與到這次事件中。現在出征妖修道,正道才沒有後顧之憂。”


    阿玉摸摸鼻子,暗想這事自己還在冥冥中推了一把?


    季清怕正道出征,魔道不顧情誼在背後插冷刀,好容易等到現在魔道群龍無首,左右魔使外加四大魔尊,沒一個人有魄力能號令整個魔道,而此時賈鎮又進階渡劫,正道再添一大助力——


    可不是嗎?渡劫大能,已有摧枯拉朽之勢,鬥起法來可不像山門前的林澤和連清越一樣,小孩子過家家似的。渡劫修士增添一位,正道的勝算就翻一倍。


    傳言中妖王為上古神獸成妖,不知道對不對得起季清如此陣仗。


    對此阿玉倒是沒什麽想法,他唯恐天下不亂,何況這些事情和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幹係,當務之急,是盡早籌備去黑海一事。


    不然修為一直停留在築基三階,還怎麽瀟灑?一直隱藏身份,躲躲藏藏的活著?總不能殺個人,都像現在這般隻能暗地裏來吧?


    阿玉想到這裏歎一口氣,覺得自己演了十年弱雞,也是夠虔誠的。


    .


    是夜,紫衣台客院。


    諸顏坐在燈下,五指張開放在燈罩上麵。


    火光紅紅的,映著他蒼白的臉也多了幾絲血色。


    身後窗台一動,縮小版的英招竄了進來,看到諸顏的臉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你這新臉……”


    妖王轉過頭,露出鮮紅的舌頭:“還不錯?”


    “還不錯。”英招無所謂,問:“你找我來做什麽?”


    “現在時機差不多了……”九屠道:“你去黑海那邊布置一番。”


    英招道:“林玉肯定想自己帶著新神行動,你打算怎麽做?”


    黑龍狂傲不羈,比起蠢死了的青龍來講,他為龍要更為灑脫一些,從林玉在他的看管下逃出來而他卻無動於衷來看,對這些凡塵俗世,他恐怕已經超脫到一定境界了。


    但要想他乖乖讓出手裏的東西,那肯定不可能。


    九屠為此也幾多思量,黑龍手裏的東西能解封印,但首先要進黑海的龍殿就不容易,畢竟當年黑龍和匠神交好,那龍殿是匠神親自為他打造的,沒有黑龍允許,一般人根本沒辦法進去。


    隻能利用擁有神之血脈的衡二和阿玉,他們首當其衝,方有可能進入。


    但又不可真的讓他們得到那東西——


    開玩笑,一碰一使用,兩個神都解封了,那還有他九屠什麽事?


    英招也知道其中風險,不是很讚成九屠如此冒險,希望能從長計議:“如果計劃有變,我們空撲一場,讓他們得了東西,體內的精靈本源被刺激蘇醒,到時候恐怕逃無可逃,得命喪在黑海了。”


    九屠卻斜眼看了英招一眼:“正因如此,才應破斧沉舟。”


    這麽多年,九屠難道沒有嚐試過其他辦法嗎?通通失敗了而已。


    大限將至,再拖下去,不必等林玉和衡二來殺他,天道就先收了他。


    “可隻有你我兩個,要怎麽成事?扶桑不肯助你?”英招皺眉。


    “她千年前才再次修成人形,妖力不多了……”更何況當初扶桑雖曾欠他那一命,但因為情院中的那一場戲,已經還清了,依照扶桑性格,絕不可能再幫他。


    再者說了,萬一過多接觸,他不敢保證當初林逸情的事情能不暴露,別到時候盟友不成,還多一個敵人。


    當初他強迫林逸情獻身時,可沒料到她竟然是扶桑的女兒。


    九屠想到這裏眼中神光一閃,想起另一個人來:“你去鬼修道一趟……”


    鬼王九幽。


    他們同時被邪神創造出來,自己時日無多,難道他還能多活?


    再膽小如鼠,在這種千載難逢的時刻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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