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央怒視著顧景行。


    顧景行:“不喜歡這件?那這件呢?”又拿出一件桃紅色襦裙隨風擺了擺,“還不喜歡?沒關係,我這裏多著呢,花色任你挑。”


    顧景行見奚央氣得臉通紅,這才用了正常的聲音好言好語勸道:“這個時候你就別挑剔了,保住命要緊。能保命扮成女子又如何?”


    奚央氣得正是這一點,顧景行的提議不可謂不好。可奚央自小養尊處優、受人追捧,雖說從沒有目中無人過,但也有身為天縱奇才的矜傲。如今他被逼到這種境地,一身修為不可用,為了保命還要裝成女子掩人耳目,這讓奚央如何能受得了!他堂堂天玄宗首席弟子何曾這等狼狽過!


    顧景行想想也知道奚央心中的不甘,虎落平陽被犬欺,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顧景行為了照顧他的小情緒,安慰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喬裝成女子,這樣你總該平衡了些吧?”


    顧景行都這麽說了,奚央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更何況他才是最危險的那個,自己氣歸氣,可總不能拿顧景行撒氣。他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顧景行笑笑,拿了件素色衣裙就要幫奚央穿上。


    “我自己來!”奚央劈手奪過衣裳。


    “好好好。”顧景行失笑,瞧了半天,還不見奚央有動作,疑道:“你幹嘛呢?”


    奚央道:“你先轉過身去。”


    “哈哈哈,你還真是的,看都看過了......”顧景行唯恐奚央惱羞成怒,連忙打住不說了,乖乖轉過身去,一邊看洞外月景,一邊聽奚央脫衣穿衣的動靜。半晌,又聽見奚央斷斷續續地喊他。


    “顧...顧景行。”


    “怎麽了?”


    “這女子衣服竟比男式繁複許多。”


    顧景行細細琢磨了一番這句話,恍然大悟:“你不會穿?”


    奚央沒吭聲。


    顧景行拚命忍住笑,眯著眼回頭,“那我就幫你穿了。”乍見奚央身上歪歪扭扭的上衣下裳,顧景行實在沒忍住,還是笑了,奚央臉黑如炭。顧景行連忙幫奚央拉扯好,利落地係好帶子。


    奚央似因為被顧景行嘲笑而不甘心,道:“你一男子為何隨身攜帶女子衣服?還對女式衣裳如此熟悉?”


    顧景行:......這要解釋不好,就是變態啊。


    “這是我路上撿的。”顧景行真誠地說。至於為什麽會熟悉女式衣裳,還得感謝浮生夢界。他以前在古裝劇跑龍套時,一度也對古裝頭痛不已,同樣和他頭痛的還有其他龍套朋友,隻好相互幫助琢磨,你幫我套,我幫你解,一來二去,顧景行倒也對古代製式衣服挺熟悉的了。


    怕奚央再追問,顧景行一把扯掉自己衣服,奚央一怔,立即避嫌自覺轉過身去。顧景行偷偷一笑,給自己挑了件鵝黃色衣裳,穿上身,他才發現這些衣裳的質地比自己原來的可要好多了,彈性很好,自動合身。


    顧景行正稱讚著,一低頭發現自己胸前一馬平川,便將一些布料團起來,拿布帶綁在中衣裏麵。嗯,不錯,顧景行挺了挺胸,隨之咳了兩聲,清甜的女音從他嘴裏吐出來:“姐姐,你還沒有胸呢,讓妹妹幫你隆一個。”


    奚央不情不願地轉過身來,認命地將上衣扯開。


    顧景行笑,給奚央綁了一個假胸後,又將乾坤袋裏的一些胭脂香粉等物拿出來,要給奚央畫個妝。奚央已經夠白了,倒不用敷麵,隻撲了些腮紅上去,又描了下眉形,畫了眼影,將臉部輪廓也用粉修飾了下,硬朗的臉型變得柔和了很多。至於發飾,顧景行就實在無能為力了,隻好挽了個普通的髻,插了支玉釵,倒也簡單大方。


    完成後,顧景行一時還有點驚豔,雖沒化濃妝,但幾乎看不出現在的奚央與先前的是同一個人。顧景行認為奚央最完美的是一雙澄明的眼睛,如墨似星,如今點綴在這張柔美的臉上,竟讓顧景行看得有些癡了。


    “不行。”顧景行突然搖頭,“你這樣太招人眼球了,會搶我的風頭,得改改。”顧景行索性將奚央的臉弄得黑黃了些,眉毛化粗了,眼睛畫小了......再整體一看,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修士,再無剛剛的驚豔之感。


    顧景行這才滿意,也放下心來。


    修真界曾有一位聖人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那位聖人成仙以後,這句話經過廣泛流傳,成了“金口玉言”,具有了天地法則的本源。那以後,修士的容貌便由父母永久決定,除非修為突破至元嬰,才能打破金口玉言的桎梏,能依靠修為改頭換麵。這也正是修真界娛樂圈能夠發展的其中一點原因,否則誰要長得醜一點,再幻化個絕美容貌,那娛樂圈豈不是人人都能混得風生水起。觀眾遲早也得審美疲勞。


    而現在的修真界也很少人能發現化妝的神奇力量,乍一看見現在的奚央,誰能猜到他其實是一個男人呢?


    顧景行對著鏡子,給自己畫了個中規中矩的妝容。兩人站在一起,因為沒個參照物,一時間都意識不到這兩個“女子”身高倒挺出眾的。就是喉結有點出戲,顧景行沒把修真者當觀眾一樣糊弄,剪了條漂亮的絲巾圍住了脖子。


    顧景行滿意地笑笑,一拍奚央的肩膀:“出去了你就別再說話了,安靜地當個啞巴,其他的放著我來。”


    奚央隻覺得別扭,穿的衣服別扭,淪落到讓別人保護更別扭。


    第二日清晨,兩人才出了山洞,打算離開這裏,尋找死墓中的生門所在。奚央走路還不太利索,需要顧景行攙扶。


    出了山穀,奚央便拿出一張一尺長一尺寬的羅盤,看了片刻,便指著一條流往西南方向的河:“順沿而下。”


    顧景行看著羅盤驚奇道:“你還有這玩意?”


    “你沒有?”奚央反問。


    顧景行搖頭。


    奚央道:“你赤手空拳也敢闖真幻道人的墓,不知該不該說你魯莽。”


    顧景行更驚奇了:“這原來是真幻道人的墓!”


    奚央瞥他一眼,見他不像是故意耍寶逗趣,一時也是無話可說。


    顧景行嘖嘖稱奇,也是,除了真幻道人,誰又能有浮生一夢石這等寶物,誰又能讓他一夢四十年?


    不過散修也是可憐,顧景行和一些類似情況的散修都隻能打聽到有古墓出世,能找到入口已是運氣,想打聽到更多幾乎不可能,進了墓是生是死都看命。顧景行此刻隻能慶幸救了奚央,否則自己恐怕就得被困死在墓中,服侍真幻道人他老人家。


    或許是兩女子相互攙扶著行走,顯得太過柔弱,一些修士有正事忙幾乎忽略了她們。但也有居心叵測的人看他們好欺負,企圖來壓榨一點東西,劫不到財也能劫個色。


    河流兩岸均是濃密的樹林,眼看兩個濃須大漢不懷好意地尾隨,顧景行和奚央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計較。在出發之前,他們早就商討好了如何應對外界的危險,奚央到現在靈力梳理了一些,不多,但足夠啟用一些禁製性一次性法寶,但這又會對奚央身體再造成一次損害,顧景行就讓奚央不到生死關頭還是不要輕易使用,其他時候都讓他來應對。


    怎麽應對?就他練氣三層的修為,也就比凡人多會幾個法術。最後還是靠演技和口技。修真界除了人能修行,妖獸也能,這便是妖修,妖修唯有到金丹修為才能化為人形,如果顧景行突然發出妖獸的吼聲,估計能嚇破一些低階修士的膽。


    其實出神入化的口技在凡人間,雖不多見但也不會很稀有,可在修真界,修士一心修行,跟奚央一樣都認為這些是玩物喪誌,根本不怎麽接觸。顧景行糊弄不了凡人,但卻能糊弄得了修士,也是好笑。


    顧景行和奚央正欲裝作累了,引那兩人前來時,忽聽見不遠處有打鬥聲。再細看,隔著樹影隱約看到天空有人禦劍鬥法,至少得到築基期才能禦物飛行。


    顧景行再定睛一看,一把金色大劍格外引人注目,顧景行隻覺得十分熟悉,想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來,拉著奚央低聲道:“我們去那裏。”


    “你認識?”奚央也壓低了聲音問,“高階修士鬥法,低階修士常會遭受池魚之殃。”話外音就是你要不認識就別拿這三層的修為去湊熱鬧了。


    “不認識,但聽說過。”顧景行還有些興奮,“禦那把金劍的應該是扶陟城城主的二兒子唐空霽,人傻錢多,速去。”


    兩人往那邊去,後麵跟著的兩個大漢略一猶豫也跟著去了。走近才發現,他們原來以為的鬥毆不過是圍毆,天空上兩人打的如火如荼,但地下,一圈男女老少嚴陣以待,都是扶陟城的護衛們。空中,那禦金色大劍的男子見久攻不下,氣急敗壞地從懷裏掏出一張三昧真火符,迎風一抖,火光一閃,火勢驚人,半個天空都被映紅,另一人逃無可逃,連忙求饒:“唐公子手下留情,我再也不敢了!”


    唐空霽這才得意洋洋地一揮手,將真火收了回去。底下眾人連忙拍掌慶賀:“二少爺神威無雙!”


    唐空霽謙虛一笑,大劍變小,他隨之降落在地麵,長得也是儀表堂堂,濃眉大眼,額寬麵白,眼神帶光,他一拍青色長袍,朝一名狼狽的男子走去:“我已替你解決了他,你大可安心修養。”


    男子連忙拱手謝道:“謝唐公子仗義相助。”


    顧景行見此不由欣喜,唐二公子唐空霽路見不平就愛拔劍的性子在扶陟城可是遠近聞名,他連忙拉著奚央,朝唐空霽跑去。


    唐空霽正對男子的道謝吹捧再三謙虛時,忽見兩名女子相互攙扶,似在逃命。其中一名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長得倒清秀可人,惹人憐愛。


    唐空霽俠肝義膽再次發作,當即提著劍上前,彬彬有禮道:“兩位姑娘所欲何事,為何倉皇奔逃?”


    那兩位女子似不知道這裏有人,受了驚訝,連忙站住,戒備地打量著唐空霽。


    唐空霽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我乃扶陟城唐空霽。”


    那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這才道:“原來是唐二公子,久聞大名。”


    唐空霽很滿意對方認識自己,笑道:“不知兩位姑娘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顧景行麵現猶豫之色,最終還是搖頭道:“多謝唐公子好意......”他話音還未落,後麵尾隨的兩位大漢的身形已現出。


    唐空霽見多了他們那種鬼鬼祟祟的人,當下明白發生何事,義憤填膺道:“我平生最瞧不起欺負女子之人,若讓我遇見,必要給他們一個好看。”


    說著便朝那兩大漢走去,一言不發,便耍了套扶陟劍法,將兩還沒反應過來的大漢剃成光頭後,倒提金劍,背過身去,說道:“我本不欲殺生,今日隻給你們一點教訓,若來日再犯,決不輕饒。”


    兩大漢完全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聽見唐空霽如此說,哪還顧得上狡辯,轉身就跑。


    唐空霽笑笑,緩步踱至顧景行與奚央麵前,顧景行忙謝道:“多謝唐公子仗義相助,隻是我們姐妹自入墓以來屢次受挫,差點性命難保,若有命出得墓去,再登門拜訪,重禮相謝。”


    唐空霽說道:“姑娘言重了。”他聽顧景行說起墓中受挫語氣仍舊不卑不亢,又看他說起“若有命出得墓去”時,眼裏似有自嘲,似有認命,又似有一番不輸於男子的豪情。唐空霽不免腦補了兩位女子在險惡古墓中寸步難行但始終不曾放棄,再看顧景行裝扮的女子,算不上絕色美人,但自有清氣傲骨,讓唐空霽不免生出了一絲憐香惜玉之情。


    他腦子一熱,就說道:“我看兩位姑娘無所依傍,開墓之日又已臨近,不如就與我們同行,共尋生門......”未說完,他身後一名明豔動人的女子用力掐了他後腰,隻見那女子在他耳邊咬牙切齒道:“表哥,當初你可是和姑父說好的,拔刀相助可以,但絕不能留人在身邊,這麽快就忘了?”


    “宓琴,可這兩位姑娘......”


    顧景行察言觀色,心下明了,當即淡淡一笑:“怎好讓公子為難,我們姐妹得公子相救已是幸運,若有緣來日再會,定備千鍾美酒感謝救命之恩。”


    說罷,顧景行就對完全狀況外的奚央說:“姐姐,我們走罷,既已進了古墓,妹妹若不能為你尋得良藥治好地啞之疾,便永不出墓。”兩人相互攙扶離去。


    唐空霽見兩人背影蕭蕭瑟瑟,愣了片刻,原來另一人是啞女。顧景行對其姐一腔誓言讓唐空霽又是欽佩又是感動,此刻又見顧景行突然踉蹌欲倒,便不管不顧地推開表妹宓琴,連忙追了上去:“姑娘,等等!”


    顧景行聽到這句話時,隱約覺得自己身上散發的綠茶味快要把他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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