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大會散了後,逐霄真人將顧景行留下。


    顧景行作揖,有個問題早想問了:“不知令一真人情況如何?”


    逐霄真人笑,對顧景行用的尊詞似乎頗為揶揄,說道:“無礙,奚央很快就能出關。”


    顧景行這才放心。


    逐霄真人道:“此次能發現願力的妙用,你乃是最大功臣,你可想要什麽賞賜?”


    顧景行修願力,天玄宗的賞賜無非是丹藥功法,與他無用,不過略頓了一頓,他說:“我想要這把花雨針。”


    “好,便送你。”逐霄真人點頭,又問:“你對願力道有何看法?”


    顧景行幾乎沒有多想便回答:“我把願力道當我畢生的修行之道,在我看來,靈力願力並無區別,都隻是一種手段。我修靈力不成那便修願力,取巧也罷,短視也好,既然選擇了願力一途,必當鑽營下去。願力對靈器有效用,不過是修行的額外驚喜,有自然是好,沒有也不會改變我修行的初衷。”


    逐霄真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顧景行,說道:“我看得出來你身上的靈力痕跡頗深,想必你才修願力不久,半途改修道法,不是有大毅力便是有大氣運,是否是從真幻道人墓中得了機緣?”


    顧景行一驚,但還是老實答道:“確實有關。”


    逐霄真人早已料到,但得到確認也不免唏噓。


    顧景行覺得奇怪:“真人?”


    逐霄真人說道:“你可知真幻道人的來曆?”


    顧景行搖頭,雖然真幻道人的墓穴每隔段時間便會出世,引得無數修真神往,但關於真幻道人的來曆倒不曾聽人說起。


    逐霄真人不以為奇,解釋道:“這也算是一樁修真秘聞,怕是除了軒轅、燧人、有巢三大隱世家族外,隻有我天玄宗等少數幾派才知道一二。真幻道人本是百萬年前的大能修者,離飛升不過一步之遙,因為修行幻道太癡,竟迷失了真我,道心半真半幻,這飛升一步遲遲不能跨過。後發生一場席卷全修真界的大禍亂,一時生靈塗炭。真幻道人因之勘破虛妄,得到機緣,飛升成仙,但不知為何,又被仙人打落至修真界,據說仙人還曾發出真言,永不許真幻道人成仙。不久後,傳出真幻道人隕落的消息,畢生寶藏葬入古墓中。”


    顧景行奇怪道:“仙人這般不講情理?既然已飛升,為何還要打下?”


    逐霄真人搖頭道:“不知。時間太過久遠,個中秘辛早已無人可知。就連我說的這段傳聞,也不見得有幾分真,真幻道人是否飛升,是否真是被仙人貶謫,均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真幻道人都手段通天,一手真假相融幻境本領更是曠古絕今,有真有假,半真半假,多真少假,誰又能分得清?辨出了再多真,落入那一個假,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聽得顧景行不知為何冒出了冷汗。


    逐霄真人語重心長地說:“真幻道人,非正非邪,從他那裏的得到的機緣,要小心處之。”


    顧景行總覺得逐霄真人話中有話,但逐霄真人不肯明說,他也不好追問,隻諾諾了幾聲。


    回到分派駐地時,顧景行看到霓裳歌舞班眾人在興奮地討論逐霄殿內表演歌舞一事,風應蘭聽得無比羨慕。


    顧景行被這其樂融融的氣氛給帶動,不去過多思慮,也去大大誇獎了他們一通後去找到裴竹。


    裴竹與他一樣,歌舞都不擅長,雖然跟著學了一段舞蹈,但還是不能登台表演,因此這段霓裳歌舞班轟轟烈烈的排練時間,裴竹一直悶在屋裏發呆。


    顧景行看裴竹依舊神思不屬、麵色黯淡,將裝著木匣的花雨針遞給她,說道:“打開看看。”


    裴竹沉默地望了一眼顧景行,才有氣無力地接過木匣,打開一看,愣住了。


    她自然一眼能看出,這就是缺月真人一直使用的靈器花雨針,不是拍幻戲仿照的,而是真的曾伴隨缺月真人好幾萬年的武器。裴竹難以置信地扭頭看顧景行,看到他溫和的笑臉,忽然就淚如雨下,痛哭出聲。


    顧景行心疼地摸摸她的腦袋,語氣和緩但卻又帶著點殘忍:“缺月真人已經作古四萬年了,早就成了一捧黃土。我們演戲的,不過是讓她浮光掠影地閃過這人世間,該走的,早就走了。我是顧景行,你是裴竹,我們都活著。”


    裴竹將花雨針抱在懷裏大哭。


    顧景行不再勸說,輕輕推出房間,歎息一聲,演員最怕入戲太深,舞台上的悲歡喜樂,演得再真實,可都也隻是白紙黑字的無情,看則看矣,愛則愛矣,終歸是夢幻泡影。


    顧景行出去後,對眾人說道:“我們要準備繼續拍戲了。”說著,將劇本分發給眾人,確定角色。


    “你,演第一小生。”顧景行對祁覓雲說。


    “我?”祁覓雲吃了一驚。


    顧景行笑了:“你白吃我的,白喝我的,怎麽,不想給我幹活?”


    祁覓雲垂下了頭,情緒複雜,他以為顧景行故意不給戲讓他演,卻不料留了個第一小生給他。


    顧景行也懶得關心他怎麽想,接著分配下一個角色:“思笛,你演第一花旦。”


    辛思笛點頭,翻開劇本,卻看到一開始的人物介紹,第一花旦是第一小生的親妹妹,這同樣不是一部傳統的愛情戲碼,講的是一對兄妹在天玄宗的傳奇故事,也就是說,她和祁覓雲要演一對兄妹。辛思笛忽然就想到了當初顧景行和他說過的:演戲是件有趣的事情,可能這次和別人演恩愛情深的夫妻,下一次便是兄妹。


    辛思笛看了眼祁覓雲,又去看顧景行,接著把眼垂下,默默地翻著劇本。


    顧景行把一個挺重要的男二戲份給了一個平時在歌舞班不怎麽顯眼的鼓師,把他給高興壞了,連連問道:“我也能演第二小生?”


    得到了顧景行連續的肯定回答後,他才安心地摸摸胸口,轉身拿個銅鏡對影自憐,企圖看出自己這幾天的相貌有翻天覆地的長進。


    顧景行其實是看他在上一步幻戲的小配角中表現得不錯才決定培養他。如今才拍了三個係列故事,歌舞班裏拿得出手的幾個人都演過一遍主角了,就算他們演得不煩,觀眾恐怕也要看膩,審美疲勞了,總是那幾張臉在眼前晃來晃去,再好看的故事也要打個折扣。


    “大家先回去把自己的劇本好好琢磨,隻要演得好,不管誰,不管長相如何,都可以演第一花旦第一小生,反正我們的故事那麽多,什麽類型都有,肯定有適合大家的戲,慢慢來,誰都不要急。”顧景行鼓勵道。


    他這話讓霓裳歌舞班其他人都興起了一股希望的火苗,其實看著辛思笛裴竹她們的修為大幅增長,出門大受歡迎,怎麽也有點羨慕的。隻是她們都和辛思笛從小一起長大,習慣了她的美貌總是容易受歡迎一些,也習慣了自己的平凡,羨慕歸羨慕,但對自己認識也深刻,安安分分地接受自己的戲份,沒奢求太多。


    如今顧景行說誰都可以演第一花旦小生,將他們固有的看法打破,有了希望就有了更大的動力,再加上正午還在化神真人麵前表演過歌舞,一時間自信心都有些膨脹了,按耐不住欣喜地回屋看劇本。


    顧景行覺得這是好事,隻要演技站得住腳,無論如何都會有出頭之日。在浮生夢界,不少長相一般甚至醜陋的演員,照樣紅火,在更看重演技的大屏幕上,這些以演技立身的演員比長相好看的明星有更高的票房召喚力,這種召喚力才是真正的實力,不會因為時間而變得脆弱。長得好看的人現實生活中總能見到,可是觀眾決定隔著屏幕隔著距離看一個故事,必然要看到現實中難以觸摸的東西才會滿足,這種東西就是演技,演技讓真實更真實,讓奇幻更奇幻。


    在顧景行準備拍攝幻戲的時候,其他掌門人也在積極地打探以往他們根本不屑的願力道,先是把顧景行出品過的幾部幻戲以及市麵上較為流行的幻戲全都買了來,打算作深入地了解。有幾個心思玲瓏的掌門,已經讓門下的人去接觸如今比較大的幾個娛樂宗派。他們知道隔行如隔山,要想盡快地將願力用到靈器上,光靠他們這群修行靈力的門外漢,怕是會花費相當大的功夫,不如學習天玄宗的做法,設立分派,讓那些擅長拍攝幻戲的願力修者幫助他們經營。


    金鼎門便是收到了柴門的邀請,希望將他們並入柴門分派。


    願力能提升靈器的威能,很快之間就在修真界傳遍開,人人驚奇。願力一道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毋庸置疑。至少目前帶來的改變是,那些修行靈力的宗派弟子為了一窺究竟,都去市麵上打聽了幾部受歡迎的幻戲,買了來研究一下。


    倒間接地給顧景行帶來了一大筆收入與願力。


    天玄宗地底深處,一個打坐的身影突然睜開了眼睛,神目如電,很快又將這光芒收斂了回去,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可以出關了!”


    這人,正是奚央。


    奚央利落起身,眼神一片清明,再沒了先前的癡傻,但因為可以出關見到的顧景行的那份喜悅,倒還與以往如出一轍。


    他踏步出去,正欲施展飛行訣時,臉色忽然一變,先是發紅後又變白,最後無比頹喪。他想起了了自己搜魂後做的那些蠢事!


    奚央不敢動了,從懷裏掏出自己搜魂前給自己的寫的信,無比艱難地看了第一句,頓時就羞得麵紅耳赤,一想到顧景行把這封信一並看去了,恨不得再轉身去閉關個幾百年。


    當然,也隻是想想而已,要真將他關進去幾百年不能見顧景行,怕也是要造反的。


    “他知道了……”奚央喃喃地念道,又羞又怕又緊張,“他會如何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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