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意聽得那歌聲,莫名的渾身不自在,他想要睜開眼睛,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無力撐起沉重的眼皮。


    他深陷在一處漆黑的世界當中,四周環繞著全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聲響。似乎有很多人在他的身旁有哭有笑,他們的聲音時高時低,聽起來好像很熟悉,又仿佛完全不認識。


    葉意無法辨別這些人到底有誰。


    他的身體浸在溪水之中,本應與溪水相似的冰涼,偏偏這一刻,他的體溫隨著魅惑的歌聲逐漸升溫了。


    葉意隱約感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可是他又說不出自己究竟有哪些不對勁。


    很快,那些人距離葉意越來越近,近到幾乎貼著葉意的耳畔說話。


    當黑暗裏一隻手碰觸到葉意的身體刹那,他猛地一顫,心裏的不安和害怕陡增,他確定,對方手指的溫度相當陌生。


    你是誰?


    葉意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他不確定第一個觸碰到自己的人是誰,但是他知道,又有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身上,而後數量直線攀升。


    他能夠清醒的意識到,那些全是陌生人,與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有可能不能稱之為“人”。


    葉意不喜陌生人的觸碰,更是討厭那些手在自己的身體肆無忌憚的摩挲。


    他拚命全力去抵抗,奈何身體動彈不得。他的肉身和魂魄好似都被那個魅惑的歌聲束縛住了,無法掙脫。


    放開我!


    葉意苦惱地大吼,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浸在溪水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不知何時,古怪的歌聲的淹沒了花海原本的清風輕吟,奇花異草的柔和光芒黯淡了,仿若失去了生機。


    清新的空氣裏夾雜著一縷詭異的甜膩香味,以及若隱若現的黑氣。


    放開我!放開我!


    葉意浸在溪水的身體不斷升溫,而且顫抖得愈發厲害。他情緒緊繃,恰如一根繃緊的弓弦。


    他的身體晃得越來越誇張,興許是察覺到了葉意的抵製,他附近的黑氣迅速聚集,積少成多,形成了黑色的繩索。繩索牢牢地捆住葉意,大有強行鎮壓葉意,不允許葉意掙紮的架勢。


    “放開我!”


    片刻後,一聲憤怒的大吼出口,躺在溪水畔的葉意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霎時轉為了純淨的黑色,透著不悅的怒氣。


    他仰頭凝視著天空,眼底映出得是藍天白雲的晴空,景色美得如畫卷,上一刻的束縛仿佛僅是幻覺。


    葉意的手指微微一抓,附著在他皮膚表麵的黑色繩索頃刻間蕩然無存,束縛之力徹底化為烏有。


    若有似無的魅惑歌聲仍在,然而,它對葉意再無絲毫作用。


    葉意不急不徐地支起身,自溪水裏抬步走出。晶瑩的水珠沿著打濕的黑發流淌,水珠滑過皮膚表麵,最終落在了腳邊的青草上。


    清涼的風很快吹幹了散發著濕氣的皮膚,葉意黑色的眸子徐徐掃過花海,神色從容地伸出一隻手。


    瞬息間,遍布花海的黑氣全數朝向葉意匯聚。


    黑氣心不甘情不願,此刻它早已沒了鎮壓葉意時的強勢,它現在唯一僅存的情緒是恐懼,直麵葉意的極度懼怕。


    黑氣死命逃離,卻偏偏逃離不了,最終聚集到了葉意的手心,凝結成了一顆黑得發亮的珠子。珠子內流淌著一縷一縷的黑氣,恰如一條條黑色的小魚。


    緊接著,葉意微微一張嘴,將那顆黑色珠子吞進了自己肚子裏,露出了吃到食物的喜悅神情。


    由於黑氣的消散,沒精打采的花海很快恢複了之前的鳥語花香,乍眼一看,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葉意瞅了瞅周圍,嘴角輕輕一揚,露出了笑容。他赤著身子,光著腳,大步朝向一個方向走去。


    那兒是霄宇所在的地方。


    這一刻的霄宇依舊雙目緊閉,神情卻不再如同此前的平和,他正在經曆某些不愉快的場景,始終微微皺著眉頭。


    葉意站在霄宇的身側,漆黑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霄宇,將對方的模樣深深的刻在眼底。他彎下腰,手指輕柔地拂過霄宇的臉頰,在回憶著什麽,也在懷念著什麽。


    沒多久,葉意唇邊的笑意陡增,喃喃說道:“霄宇,我真想殺了你。”


    他話音剛落,他的話語立即化作了一個個的黑色人影,他們筆直的站立四周,等待葉意的命令。


    隻要葉意一個簡簡單單的“殺”字,他們就將撲上前,讓霄宇永遠醒不來。


    然而,好一會兒,葉意不曾再說一字半句。他就這麽低頭凝視著霄宇,一聲不吭,他的表情變化了數次,喜怒哀樂皆有,然而最終還是停留在了笑容。


    他擺擺頭:“罷了,你就是仗著我愛你,篤定我舍不得殺你。”


    葉意剛一開口,那些在周圍蓄勢待發的黑色人影眨眼消失不見。隨後,他低下頭,冰涼的額頭抵在霄宇的額頭。他張開嘴,一縷縷的黑氣自霄宇的口中飄出,被葉意咽下。


    黑氣驚恐地扭曲著,不顧一切的掙紮著,偏偏它最終逃不過被葉意吞食的命運,從此化為葉意的力量之一。


    雖說黑氣散了,但霄宇尚未醒來,延續他此前的夢境。


    葉意在霄宇的身側坐下,半伏在對方的胸口,他睜著純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打量著對方的睡顏。


    身體早已涼透,葉意渾然不在意。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佛在和睡夢中的霄宇說話一般。


    “若是你醒了,見到我,會不會有話對我說?”


    說著這兒,葉意不由頓了頓,笑裏有一絲自嘲。


    “多半是無話可說吧。最終殺掉我的人,不就是你嗎?”


    “該說的話,我們以前早就說完了。”


    “既然你認為一切都已過去,那又何必來找我?不,你找的是十葉,不是我,對吧。”


    “你總有你的理由,你一定會說:‘我欠了一葉的,我得照顧他的轉世。’”


    葉意略微閉了閉眼睛,掩住了眼底的情緒,同時也帶走了所有的情愫,恢複到麵無表情的冷漠。


    “你說得對,你心中隻有一葉。作為他的轉世,真是不幸。”


    “我一直期盼著,你見到我會高興,我以為重逢的那一刻,你有話告訴我。其實,你並不願見我,我們也無話可說,是不是?”


    “你領著十葉進入天淵魔窟,無非是想要弄清楚,我的殘念是否仍在,會不會引誘十葉誤入歧路。”


    “既然如此,我們就此結束。”


    “我不會在你的麵前出現。”


    “這一世,是十葉的一生。過怎樣的生活,由他自己決定。”


    話語輕飄飄地落下,環繞葉意身周的魔氣瞬間散盡。


    葉意意識一暗,無力地倒在霄宇的身上,單薄瘦小的身體貼著紫色的華袍。


    霄宇從夢境中睜開眼時,發現了趴在懷裏的少年,不著衣衫的皮膚涼透了,就像一顆涼透了的心。霄宇取出一件長袍披在葉意後背,他瞅了瞅葉意,約莫感覺到,有人來了又走了。


    懵懂無知的小孩,與平淡溫馨的一生,一切本應如此。可他為什麽要來找葉意,為什麽帶葉意進入天淵魔窟。


    霄宇動了動嘴唇,最終未能發出聲音。他的確有話想說,卻也深知自己不能說。


    就像葉元運早已死了一樣,葉意之前的每一世皆已不在。死了就不應沉迷留戀,而是應當將生活交還到葉意的手中。


    偏偏,他想要放手,又一直放不開手,才會如此長久的矛盾著。


    葉意蜷在長袍中睡醒之際,倍感不舒服,他低頭打量自己光溜溜的身體,身體未有丁點的異樣,身邊也不見其它陌生人。大概他隻是做了一個不好的夢,這一刻,夢醒了。


    他第一次發覺,被不懷好意的陌生人觸碰,那種感覺特別難受,就算是幻覺,都讓葉意難受萬分。


    幸好他有“濯清漣”,數次清洗,才將幻覺造成的不舒服感洗滌幹淨。


    葉意換好衣服,又把霄宇的長袍洗淨疊好,還給了霄宇。


    他還沒來得及詢問霄宇何時出去,霄宇先開口道:“天淵魔窟此刻的情況非常特殊,待晝夜合並完成後,再作打算。”


    “晝夜合並?”葉意滿臉的茫然。


    霄宇點頭解釋道:“天淵魔窟分為晝夜兩種景象。白天時,它是一個崩塌中的魔窟,到了夜晚,它則是由夢魘做主,重塑過往記憶的虛幻世界。”


    這般晝夜分割的平衡狀態,會在某個時刻打破。晝與夜合二為一,形成全新環境的天淵魔窟,亦真亦假,真假不分。


    假如說,夢魘的死亡會影響現實,導致現實中的軀體死亡。那麽,晝夜合並後的死亡無疑是從內到外的徹底死亡,連一副空殼軀體也不會留下。


    晝夜的影響形成統一,不再區分開來。


    晝夜不分有好有壞。好處在於,拿到什麽就可以直接得到什麽,通過夢魘的過往尋得珍貴的寶物。當然,壞處在於,陡然攀升的危機,相當於夢魘種種的危險真真正正的活過來。


    加之此次眾多魔修的介入,秘法之壇的搭建,廝殺注定慘烈血腥。


    花海小世界不久也會不再安全。


    這次的天淵魔窟情況反常,晝夜融合的時刻亦是反常,隻論白天,時間太短,隻論夜晚,卻時間太長。


    晝夜合並之際,魔窟將出現明顯的警示,使得所有進入天淵魔窟的修士意識到自身的處境。


    這個提示即為魔窟魅音。葉意躺在小溪時,聽到的魅惑歌聲。


    魔窟魅音來得突如其來,出乎預料。魅音撩亂人心,放縱七情六欲,令人意亂情迷,完全的沉淪在*之中。


    葉意這一世未曾經曆刻骨銘心的情感,他人的觸碰不會產生任何的歡愉,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感抵抗。


    於是,魔念伺機複蘇,吸取了纏繞葉意的魔氣,進而收集花海的魔氣作為食物補給。緊接著,魔念再度吞食困擾霄宇的魔窟魅音,輔助霄宇從夢境盡快醒轉。


    葉意對欲念幾乎沒有了解,霄宇身處夢境,兩人又在沒有其他修士的花海,他們算是避開了魔窟魅音突現的最糟糕影響。


    魅音亂人心智,撩起七情六欲。這回進入天淵魔窟的修士數量龐大,這一刻的外界,注定是一個荒誕*的世界。


    正因如此,直到晝夜徹底融合,魔窟魅音消失之前,霄宇不會輕易帶著葉意外出,眼不見為淨。


    魅音持續的時長,無法預估,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年。屆時的天淵魔窟將不再是曾經的天淵魔窟。


    霄宇給葉意解釋的不多,點到為止,一些特別需要留意的地方,方才提醒葉意幾句。


    葉意耐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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