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果子心頭正猶豫著該如何與七姨娘說才好,也沒注意到巧慧。


    到小丫頭出去請了田果子進屋,七姨娘正哼哼唧唧的喝藥,一臉的病容,瞧見田果子,不悅說道:“妹子這是來看熱鬧來了是不是?”


    田果子賠笑說:“姐姐說的什麽話,聽到姐姐身子骨不好,特意來瞧的。還想和姐姐寬心,今兒個我若再見到老爺,定勸他過來瞧瞧姐姐。”


    一句話說的七姨娘愣怔住,片刻後就紅了臉,怒道:“我如今過的越發不行了,便是病成這樣子,老爺要來瞧我,還得你去勸說。”


    田果子也知道這話是不大客氣的,隻是如今她手裏實在沒有任何底牌,有的隻是何長生還對自己偏疼幾分。而後宅裏姨娘鬥來鬥去的,不就是為了何長生嗎?眼前隻能投其所好,先保住自己再說了。


    “姐姐,我性子直,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我氣你有什麽好處?我進來之後,處處討好你,卻不知道為什麽你要處處針對我。如今老爺外頭有嶽哲爾,裏頭有九姨娘,我算什麽?我細細想過,指望老爺,倒不如指望你來幫襯著,好歹讓我能過幾天舒心日子。上回也和你說過,老爺根本就是拿我當幌子,便在我屋子裏,不是想事情就是看書,我日日抄寫《女誡》,便和他說一句親熱話都沒有過的事情。好處沒得到,倒是所有人都紅了眼一般的盯著我,這可不是白擔待了!”


    田果子說到後來,倒有幾分是真的心思了。細想起來,何長生真正可惡,隻外頭到處和人說他疼自己,惹到一雙雙的眼睛充滿仇恨的盯著自己,真是難以招架,到今天的地步,不能不說就沒有何長生的功勞。可憐自己疲於應付,最後還是要給他個交代。


    這番話七姨娘倒愛聽,哼了兩聲,眉眼裏已經有了得意。


    “姐,這十四姨娘倒是好口才。”一直窩在角落裏的陳喬安突然開口,把田果子嚇了一跳,才發現那邊一直還有個人……


    細細的瞅過去,半晌沒弄明白這是哪個丫頭,最後才反應過來,竟然是個男人!叫七姨娘姐姐的,那就是陳喬安了。田果子想到這裏,直恨得牙癢癢,可是自己卻還不能表露半點,便默默的沒有說話。


    七姨娘經由陳喬安這一提醒,立刻清醒過來,知道田果子又要哄騙自己,哪裏還會上當,捂著頭便說:“你沒事就回去吧,我這病的難受,見到你心煩。”


    田果子尤不死心,強笑著說:“要不咱們試試,若是今後幾天,老爺來姐姐這裏而不去我那邊,還請姐姐對我手下留情。”


    她是真的沒辦法了!


    七姨娘眼睛又是一亮,不由自主的瞥向陳喬安,便有幾分動心。


    田果子再接再厲:“姐姐對付我有什麽好處呢?我家裏一沒錢二沒權,幾個哥哥又憨厚。我年紀小,沒有才情不懂風趣,實在很難討得老爺的歡心。要說生孩子,大夫也說過,身子弱,恐怕是難,我在何府,隻能指望姐姐了,姐姐何苦還盯著我呢?九姨娘如今管著府裏的事情,怕是老爺日後更是天天在他那裏了!”


    七姨娘心頭一驚,可不是,何長生在田果子那裏過夜,自己雖然不高興,到底也翻不起浪來。若是何長生再日日歇在九姨娘那邊,那自己的地位……


    “姐姐,請你高抬貴手!”


    田果子撲通一聲跪下,低頭咬牙,心裏一直反複的說:“女子膝下沒有黃金,我今兒個跪你,明兒個一定加倍要回來!”


    她這般模樣,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的七姨娘十分心動。一直以來,她的對手本就是九姨娘,田果子新進門,不過是順手鏟除罷了。


    “你要什麽?”


    陳喬安盯著田果子發話,他可沒有七姨娘那麽好哄。


    田果子一不做二不休,話已經說到這裏了,幹脆直接開口:“我要我二哥當那塊玉佩時候,畫押的那張字據。”


    七姨娘和陳喬安互相對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七姨娘哼了一句,扶額呻吟:“好難受,巧月,送客。”


    “七姨娘!”田果子猛的抬頭:“你在府裏多一個同伴,難道不好嗎?今後我唯你是從,當你的得力助手!”


    田果子說的已經咬牙切齒,就差發誓了。


    七姨娘再一次心動,才要開口,陳喬安卻搶著說道:“十四姨娘還是回去吧,若真是自己人,那東西在誰手裏又有什麽區別。你是不是對我姐姐好,這也不是說出來的。”


    田果子心頭歎氣,恨極了陳喬安,若非他今日在此,事情或許真有可成。隻是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隻能起身告辭。


    出來之後,白芍等在門口急的不行,上去就問:“姨娘,如何了?”


    田果子略一思索,點頭說道:“大概能拖延些時候,可惜到底不能一勞永逸,真是麻煩。”


    她感慨了一句,抬腳回曲水院,一路上心亂如麻,隻覺得自己微弱身軀難以支撐如此沉重的擔子。


    可是她必須支撐,若不去適應這環境,那這何府的後院,怕就是她的葬身之地,而田家上下十幾口人,恐怕也討不了好。


    這一日過的戰戰兢兢,到晚間何長生回來,田果子不由得試探幾句,他卻毫無反應,看樣子是並不知情。又問起嶽哲爾和她相處如何,田果子便笑道:“嶽哲爾看著不像大家說的那樣野蠻啊,對我很好,也不嫌棄我家裏窮。”


    何長生點頭:“你和她投緣就是了。明兒個還出去,陪著她逛逛桐鎮。”


    田果子應了,偷偷的吸一口氣,壯著膽子說:“老爺,七姨娘病的不輕,你是不是該去瞧瞧?”


    何長生本來已經脫了靴子,聽見田果子的話,抬頭看她,一雙黑色眸子裏都是審視,上上下下的打量田果子,直看得田果子紅了臉轉開目光,他才笑道:“這是真心話?”


    田果子自然得點頭,為自己找理由:“雖然不喜歡她,可是到底可憐,連著兩次掉進鏡心湖,誰都受不了的。今兒個早上太夫人又收了她管理府裏事務的權力,當時就暈過去了。老爺,你說她之前還威風凜凜的,如今落到這般田地……別的姨娘都冷嘲熱諷的,好可憐。”


    這番話倒也說的實在,不著痕跡的把自己的心思隱藏嚴實。


    何長生聽了,也怔怔的說不出話來,突然光著腳走到田果子跟前,一手鉗住她的下巴抬起來麵對自己,湊到跟前,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卻暗藏洶湧,直直的盯著田果子的眼睛。


    田果子吃痛,如此近距離的和何長生麵對麵更是少有的事情,一時心跳聲都能聽得見了。又他舉動如此奇怪,更是眼神直直的逼視過來讓人心慌,便轉開了臉。


    何長生倒也不再堅持,鬆開手笑道:“我的十四姨娘果然善良。”


    此話不知道是褒是貶,田果子不敢揣摩,隻好訕笑。


    夜裏躺在床上,依然如往常一樣,兩人兩床被子,同床不共枕。田果子有心思,睡不著,又不敢亂動,隻好盯著床頂發呆。何長生翻了個身,突然一隻手探過來圈了田果子的腰,摸索著便往下頭動,輕輕的揉了起來。


    田果子心頭的煩心事一下子都飛的無影無蹤,身子都繃直了。


    這是要幹什麽?


    感覺到田果子的緊張,何長生探起半個身子,伏到田果子頭上,眼睛亮晶晶的瞧著田果子的眼睛,滿是玩弄的眼神。田果子哪裏敢直視他,轉開目光,低聲喊了句“老爺”。


    身上一隻大手不輕不重的揉捏著,酥酥麻麻卻不敢躲開,於是田果子這聲音不由自主的就有了幾分嫵媚的味道,喊得何長生一怔,喉頭忍不住滾了兩滾,鬆開了手,又自躺下了。自嘲的哼笑兩聲,突然開口問道:“你《四國演義》看完的話,是不是該交作業了?”


    田果子哪裏有他心思轉的這般快,啊了兩聲,才緊張回答:“還沒看完。”


    “那就抓緊時間看,我瞧你根本沒讀明白。看完第一遍趕快看第二遍。”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又想了想,接著說:“那我明兒個去七姨娘那裏瞧瞧去。晚間便不過來了。”


    田果子心頭一塊兒石頭落地,隻要何長生明兒個去七姨娘那邊去,自己的意思七姨娘應該就能領會的到,那他們應該就不會發難,好歹能拖延時日,再想法子。


    她哪裏知道,何長生這一去,就連著好幾天再沒來瞧她。府裏上下人等看向田果子的眼神,便又充滿了嘲弄,白芍氣的回來多舌:“他們說姨娘已經被老爺嫌棄了,過了新鮮勁兒。”


    接踵而來的,新年裏的衣裳也被其他姨娘搶走了兩套,發的釵花首飾輪到她的時候,都是顏色不亮成色不好的。


    這就是趕走何長生的結果。


    田果子心頭暗歎,卻並不後悔。事情緊急,讓她如何?隻能先想著法子解決了眼前的麻煩,才去爭寵了。隻是沒想到何長生如此小心眼,真的到了臘月二十頭上,都沒再來曲水院一趟。


    而且這些日子,田果子過的真是膽戰心驚,時時都要擔心七姨娘會發難,所以也顧不得去哀歎各種冷遇了。總算何長生去七姨娘那邊的時日多了,七姨娘的身子好些,也有了些笑臉,沒再找田果子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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