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飯畢,田果子揉著酸麻的膝蓋在白芍的攙扶下往回走,心裏不免覺得悲憤。太夫人的怒火莫名其妙,讓人難以理解。明眼人都知道這事情與自己無關,純粹是七姨娘的陰謀,怎麽堂堂何府太夫人,就這般輕而易舉著了人家的調?成全了七姨娘的挑撥,變成了一個好哄易騙的掌事人?


    這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後頭六姨娘的笑聲陣陣傳來,夾雜著石榴的小聲調侃。田果子走的慢,不過幾步,聲音就已經接近。想到今日自己的窘態,再想想當時七姨娘和九姨娘此起彼落時候眾人的嘴臉,田果子自知今日是討不了好的,那些冷眼嘲弄,怕是要成片成團的砸到頭上來了。所以她微微垂了頭,準備視而不見。


    “十四妹子,我那裏有以前太夫人賞的傷藥,化瘀最好,等下讓石榴給你送過去。”


    六姨娘的聲音細細的傳過來,田果子詫然抬頭,對上她一雙笑眼,抿嘴點頭,便已經轉開身子超過了自己,走的遠了。好像就根本沒和田果子說過那句話一樣。


    田果子還在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二姨娘帶著大小姐何玉瑛從後頭也趕了上來。


    何玉瑛規規矩矩的叫了聲十四姨娘,便行了個蹲禮,繼而脆生生說道:“十四姨娘,太夫人說姨娘書讀的好,玉瑛最近看《三字經》,恰好有些不明白,不知道等下可否過去,請姨娘指點一下?”


    三字經……


    田果子啞然,自己根本沒讀過那東西。當時學字的時候,若荷是每日挑選二十個常用字給自己講解的,未曾用任何一本書。所以此刻何玉瑛的請教就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隻是想到何長生對待何玉瑛的態度,似乎卻是這三個孩子中最好的一個,錦衣玉食不說,平日二姨娘那邊的供應,也因為有了這位大小姐,多了不少。次次從外頭回來,給何玉瑛的胭脂水粉,都按照的夫人的標準。更加上田果子也曾聽聞,此前太夫人是不大想讓何玉瑛讀書的,也就教了教《女誡》。倒是何長生不大同意,請了女先生,按照男孩子的標準倒是什麽都讓學。隻半年不到,這女學生家裏出事,前些日子才辭了,所以如今正是何玉瑛沒有老師的空窗期。


    因為何長生的態度,眾人未免都高看二姨娘一眼。再聯想到何長生與京城的王爺將相相識,也有人猜想何玉瑛早晚會送到那些貴人家裏,做個小妾,再生個兒子,那可就是一飛衝天了。


    田果子雖然不覺得這種事情可能性有多大,但是到底對待二姨娘與何玉瑛的態度還是會慎重一些。再加上這何玉瑛是個懂事的,一張與何長生十分相似的麵龐上常常掛著溫雅的笑容,說話輕柔,卻又沒有小女兒扭捏神態,落落大方,十分惹人喜愛。


    “我沒學過《三字經》,怕是不能教你。”田果子微笑著回答,見何玉瑛臉上顯現出失望來,又接著說道:“不過我最近在看《四國演義》,是你父親推薦的。若是你想聽故事,倒可以來找我。姨娘正好也隨著你,瞧瞧三字經講的是什麽。”


    何玉瑛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點頭笑道:“那多謝十四姨娘了,玉瑛回去換身衣裳,便去打擾姨娘,可否?”


    “自然好,我去備些果子,咱們一邊吃,一邊看書,那可是愜意的很。”田果子其實隻比何玉瑛大六歲,如今卻是差了一個輩分。在這深宅裏頭,偶爾遇見這樣的同伴,突然之間又覺得心情清爽,瞬間剛才那些線團一般雜亂無章的瑣事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生活也變得簡簡單單了。


    何玉瑛抿嘴一笑,反倒眼睛裏多了一絲調侃,沒想到十四姨娘想到的卻是吃食。為了讀書,卻要先想著果子,這對於她這樣的大小姐來說,實在有些不雅。不過對方是長輩,自然不會多嘴評論,欠身行禮,笑著退到了後方。


    二姨娘這才上前說話:“叨擾十四妹子了,隻是我是個不識字的,又不能好好教導玉瑛。若是你得閑,指點指點總是好的。”


    田果子也欠身給她行禮,笑答:“二姐姐這真是客氣了。能和大小姐相處,我是十分高興的。指點可不敢,倒是相互之間多切磋切磋,想來老爺那裏會很喜歡。大小姐嫻淑溫雅,十分著人喜歡。”


    二姨娘並不再多言,笑著微微點頭,便帶著何玉瑛離去。


    田果子站在路邊上,疑惑的四處瞧了兩眼,才喃喃自語:“這倒怪了,今兒個太夫人如此對我,這些姨娘不躲的遠些,卻還來關心,就不怕太夫人遷怒?”


    白芍在後頭站著,聞言氣道:“姨娘是傻了麽?非得人家都拋冷眼才高興。照我說,這是大家心裏都明白,太夫人這是沒瞧清楚七姨娘的陰謀。咱們是受了委屈。等明日太夫人想明白了,自然什麽都好了。”


    真的是如此嗎?


    田果子不大相信的瞅一眼白芍,還沒說話呢,便聽見有人說道:“你們主仆也真心大,站在這裏就聊天了。白芍丫頭剛剛說的那話,可是說太夫人老糊塗了?”


    路旁是一堵兩米高的深牆,這時候小門上轉出一個人來,卻正是九姨娘。田果子心裏一驚,才想起這是夫人袁舒環的舒新堂,是個佛堂。剛剛自己兩人是大意了,竟然在這裏說話,此刻被人聽了去,可怎麽是好?可是九姨娘怎麽會在這裏?


    雖然心中疑慮很多,但是此刻卻顧不得了,連忙欠身賠笑:“九姨娘教訓的是,隻是白芍哪裏敢那麽說。隻是因為我受了委屈,才盼著……”


    “妹子受了委屈,就是說受了太夫人的委屈?”九姨娘嘴上帶著笑,言語溫和並沒有嘲諷的意思,可是這一句反問,卻讓田果子主仆兩個都有些慌神。白芍嚇得連忙跪在地上,顫顫說道:“九姨娘恕罪,都是奴婢嘴拙,說這些個不該說的話。奴婢不敢說太夫人,隻是覺得太夫人英明,過一兩日,必然會還我家姨娘清白。”


    “你家姨娘本就清白,也從未被人誣陷,太夫人更沒有如何責怪,所以你這丫頭的話倒怪了。”九姨娘笑著說了白芍兩句,才看向田果子:“妹子這是要回去?我恰好去那邊,一並吧。”說完前頭走了,田果子拽起白芍,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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