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再無事,晚間六姨娘打發了小丫頭送來化瘀的膏藥,田果子謝過。到底對於她來說,還沒嬌貴成那般模樣,跪了一頓飯的時辰,雖然膝蓋些微有點疼痛,自己也覺得用不著上藥,所以先給了白芍擱置起來。


    自己仔細想了一回兒,田果子總算理出個頭緒來了。


    田家的事情,重在自己,這不言而明。若是自己能混的好些,哥哥們都沾光,才能幫襯著慢慢站起來。站起來以後,自己也就輕鬆了。所以無論是大糧讀書的事情還是三哥的差事,都先放放,年後再說也好。


    而自己的事情麽,自然要先在何府站穩才行。何府的當家,一是何長生,再則是太夫人,下來便是夫人和九姨娘了。何長生有些不靠譜,自己摸不著他的真實想法。但目前為止,此人還沒有到瞧著自己不爽的地步,更何況縣衙一事,他欠了自己的人情,總得還吧?而夫人袁舒環是個不管事的,暫時也不用多想。


    最麻煩的就是太夫人。


    自古婆婆難伺候,兒子喜歡媳婦兒了,她吃醋。兒子不喜歡媳婦了,她又覺得家庭不和,媳婦沒辦法伺候好自己兒子。如今田果子得寵,她覺得何長生待田果子勝過她自己了,就不爽了,這事情可真是讓人無奈。不過此事也不難解決,低眉順眼的去做俯首狀,伺候一下太夫人,表表忠心,讓她發現一下自己的笨拙,這本就是田果子的本色演出,沒什麽困難的。


    至於九姨娘,田果子倒是犯難了。七姨娘的話成功的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這何府裏到底有沒有那麽一隻隱藏著的黃雀兒站在自己身後,實在是不好說,而且從內心來說,田果子更傾向於可能是有的。那這隻黃雀兒是不是九姨娘呢?田果子其實是不願意相信溫文爾雅討人敬重的九姨娘是那隻黃雀兒,可是一則那麽些細節不能引得人不懷疑,二來,白芍那丫頭又一口咬定,這也讓田果子猶豫不決。


    下來至於六姨娘的好,二姨娘和大小姐的突然接近,都不是什麽大事了。正如九姨娘所說,自己本就是清白的,也沒有受委屈,她們願意對自己好些,笑吟吟的接受就是了。


    放下關於九姨娘的疑惑,田果子決定去太夫人那裏走一遭。


    她領著白芍晃晃悠悠的朝著太夫人那裏過去,路上遇見了九姨娘送東西回來,竟然十分會意的朝著她笑笑,似乎又有些讚賞,並沒多問。


    田果子不由佩服九姨娘的高深,這是表示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很欣慰自己明白了她的指點?或者九姨娘的意思本就是模模糊糊的,這是任由自己去猜了,而自己總是能猜到適合自己的那層意思,到時候再去感激於她?


    這般胡思亂想,田果子自己也笑了,大約是心底還是因為黃雀兒的事情,對九姨娘起了戒心。所以此刻揣度她的時候,也竟然不由自主的多了那麽幾絲惡毒的意味。


    到了太夫人院門前,白芍和小丫頭打過招呼,小丫頭遲疑一下,卻是說道:“十四姨娘,太夫人今兒個身子不適,已經睡下了。這時候再去打擾,怕是不合適吧?”


    這麽早就睡下了?


    田果子一時愣在外頭,覺得有些掃興。可是馬上又想起剛剛遇見的九姨娘,不就是從太夫人這裏出去的,難道她也吃了閉門羹?看著倒是不像。


    白芍扯了那小丫頭,悄悄問道:“小雲,你和姐姐說實話,太夫人怎麽會這麽早睡下?這年節的時候,府裏事務繁忙,就算有夫人和九姨娘管著,那些重要的,還不是要靠太夫人過目?我們姨娘就想著太夫人辛苦,過來請安問好,看看能不能幫點什麽忙。你進去問一聲就是了。”


    那小丫頭倒是認識白芍的,又都是父母一輩就在何府做事情的,所以自小也親熱,見白芍這般說話了,支吾了兩聲,小心翼翼朝裏頭看了一眼,才低聲說道:“白芍姐,把十四姨娘擋回去,是蘭媽媽的話。”


    蘭媽媽讓把自己擋回去?


    那就是太夫人的意思了!


    田果子腦袋裏“嗡”的一聲,隻覺得昏沉沉的難受。太夫人就不爽自己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連個討好示弱的機會都不給嗎?是因為自己被何長生寵愛的過了?還是因為自己戳穿了七姨娘的真實麵龐,讓她的長孫失了麵子?


    田果子呆呆的站著,白芍也手足無措的站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太夫人的冷漠。


    小雲說了這話,就有點後悔,這要是十四姨娘鬧起來,到時候著落在自己身上,可是麻煩的緊。所以見到對麵兩個人此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一時也著急起來,央求說:“十四姨娘,白芍姐姐,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明兒再過來,也是一樣的。”


    她心中暗自思謀,本來這瞧著門的事情就不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蘭媽媽今兒個怎麽回事,打發自己在這裏守著,還要自己擋回去十四姨娘。明兒個換了人,這倒黴事也就輪不到自己了。


    她卻哪裏知道,就因為著她和白芍自小相熟這一層,才得了這差事。


    田果子還是站著不動,對於小雲的話並不以為然,怎麽能一樣啊!這分明是太夫人給自己的下馬威,自己轉頭走了,意誌不堅定,認識錯誤不夠真誠,這豈不是更讓太夫人討厭?凡事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想想劉皇叔當年如何在雪地裏站了一天一夜求著人家幫忙,自己莫非就做不到嗎?


    “既然太夫人睡了,我等著就是了。什麽時候太夫人醒了,你還去稟告一聲。”


    田果子笑嘻嘻的說完話,便把手籠在袖子中站到院門一側,抬頭開始看天上的星星,做好堅持幾個時辰的準備。


    小雲聞言愣在當場,連白芍也吃了一驚,叫了聲姨娘,終究還是覺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便閉嘴不語,默默的跟在後頭。


    過了一會兒,院門“吱呀”一聲關上,小雲小跑著回去尋蘭媽媽去了。


    這一晚天氣晴朗,繁星點點,綴在幹淨的天空上,更襯得墨藍的夜色如洗過的絲綢,滑嫩的讓人心裏舒爽。田果子想起何長生的話來,那每個星星上原來都住了如自己一般的人,他們為了生活下去,要努力的幹活兒,要努力的前進,應該也免不了偶爾的受氣,免不了那些隻能吞到肚子裏的委屈吧?何長生既然有如此感悟,那是不是說明,他這般身份的人,也曾經打落牙齒隻能吞到肚子裏去?


    那自己又為何不能忍耐?


    原來如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隻是為了明天更加美好。既然如此,又何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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