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果子嚇了一跳,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張溫柔麵龐,實在是很苦惱康布爾這般直言直語。


    讓她如何回答?


    她自然曉得巧月的話很多是假的,譬如巧月說紅藥擦拭了醉花陰是七姨娘的手筆,可是田果子清楚這是自己所為。既然她知道,想必七姨娘也清楚,可是她沒有反駁,卻是認罪了。那是因為那麽些都是她做的,多這一點少這一點無事於補。更因為七姨娘心裏明白,巧月的背叛是她如今不可挽回的敗局,掙紮無用。


    而更可怕的,就如她最後對巧月的詛咒那般,她的冷笑中帶著期望,她分明是清楚在巧月的背後,那隻黃雀兒已經按奈不住。所以她幹脆什麽都不挑明,幫著這黃雀兒隱藏身份,好讓田果子從一開始就落在後頭。然後,她便在陰風樓中等著,等著瞧田果子的下場。隻是她沒想到,這很多事情,本就是田果子自己做的,所以黃雀兒的出手,不僅僅她七姨娘瞧的清楚,田果子也看的明白。


    雖然如此,田果子心中卻也不是完全不慌張的。因為既然巧月知道紅藥身上擦拭的醉花陰不是七姨娘做的,那麽那隻黃雀也一定清楚。而這事情自然也不是黃雀兒做的,那麽黃雀兒心中,豈能猜不到是誰所為?


    所以此刻,她依舊在暗處,而田果子卻在明處。


    所以此刻,田果子的精明和那點小把戲,已經一絲不落的被黃雀兒看在了眼裏。或許別人還以為田果子委屈,覺得她倔強直率,可是黃雀兒卻應該清清楚楚,田果子已經有了城府,不是那麽好對付。


    想到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對自己如此了解。再想想七姨娘的下場,田果子如何能不心慌害怕?


    康布爾眨巴的眼睛攔著田果子的路,好笑的瞧著田果子安靜的麵龐。


    “我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不過我相信是真的。因為事情不是我做的,那就隻能是七姨娘做的。”


    田果子推開康布爾,不悅說道:“白芍病的很重,你不要擋路。”


    康布爾乖乖的讓開,走在田果子身邊,自顧自的言語:“你不覺得你贏得太容易了嗎?連你之前想好的讓王爺出麵,都沒用上。很明顯,這裏頭有很多細節是有人不想弄清楚的。她一定在隱藏什麽。而且這一次。她在幫你,你才能這麽順利的贏了那個七姨娘!但是下一次,她可不一定會幫你了。”


    田果子不由轉頭認真看了一眼康布爾。好笑說道:“瞧不出來,郡主對這些事情看的倒透徹。我都不明白呢。”


    康布爾得意說道:“那是自然,你要知道我們噶切爾人曆代都有女子進入後宮的。我們家族也以此為榮,我身為郡主,自然打小就要接受這些教育。這可曆代姑姑用生命總結出來的東西。你們何府這些姨娘的把戲,簡直就是雕蟲小技而已。如何難得住本郡主我?”


    噶切爾人?


    田果子隻覺得這名字好熟悉,一時疑惑嶽哲爾也是這一族人。可是一想到嶽哲爾出生窮苦部落,還要依靠何長生搭救才能活下來。而這個康布爾卻備受尊崇,別人一口一個郡主,連振東王府都青睞有加。似乎不可能聯係到一起去。更何況,自從振東王來了桐鎮,好似嶽哲爾就再沒出現過。田果子雖然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女子。卻也不由有幾分疑惑。北方蠻族和中原的關係一直很奇異,何長生救了嶽哲爾一個部落的人,此舉其實未必會被官府認同。所以此刻,田果子倒也不會多嘴,隻怕給何府惹禍。


    她心中念頭一閃而過。注意力便集中在康布爾所說上,她們家裏竟然從小接受這種教育。實在好生有趣。想到此,田果子不禁臉上露了笑容,瞥了一眼瞧著溫柔卻極其野蠻的康布爾,心想表裏不一這件事情,恐怕連何長生多要拜你下風。


    康布爾亦步亦趨的跟著田果子,囉裏囉嗦的說了好多自己的猜測,可是田果子哪裏敢回應這個郡主?她是活得小心翼翼的姨娘,可不敢如康布爾那般隨心所欲,弄不好,就是一條小命。


    有何長生的吩咐,下人不管疏忽,大夫一直等在曲水院。田果子一回去就給白芍治療,卻不過是因為受到涼水過猛的衝擊,一時失聰而已。說是休息一陣子,自然就好了。倒是受涼高燒的事情,還要小心,於是開了藥囑咐好好服食。


    打發走了康布爾,田果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桌邊,翻看自己走之前寫好的日記。


    那時候以為這是一場浩劫,自己隻怕要費盡精力才能活下來。誰知道遇到了康布爾,有了一點子底氣,鼓足氣去打仗的時候,卻有些虎頭蛇尾無處發泄的感覺。最後巧月的背叛太奇怪了,太及時了,也太讓人措手不及了。


    因為巧月的背叛,田果子準備的那些手段便用不著。


    那個隱藏在後麵的黃雀兒,絕對不可能這般好,想要自己省力。她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讓巧月說話,肯定是為了隱藏更重要的東西。而田果子仔細想想,在這過程中,其實七姨娘有很多地方都讓人無法理解,譬如她竟然會在四十五還在屋子裏的時候就把醉花陰給了紅藥,會在根本沒有確切的實物證據下就來指證自己,這些幼稚的錯誤,實在不應該是老謀深算的七姨娘犯下的錯誤。


    這一切,若細細的追究起來,本都可以弄清楚的。


    但是巧月的及時反水,卻阻止了這些的發生。恐怕再也弄不清楚了。


    想到說起兩個婆子中了醉花陰睡死過去的事情,當時七姨娘的震驚和怒吼,是那般真實,田果子輕輕搖頭,走到床邊和白芍說:“其實我相信,那兩個婆子的醉花陰不是她放的。這所有事情的背後,都有一隻手在推動。此刻想來。好可怕。”


    白芍虛弱的靠在床後的被褥上,恩了一聲,想了一想,應道:“紅藥是九姨娘送來的。七姨娘來看咱們,據說也是她開的口。今日巧月說話,也是她引誘的。”


    樁樁件件,把黃雀兒的身份指示的這般清晰,怎麽這麽正好,事事都是九姨娘所為?


    “二少爺沒見族譜,七姨娘恐怕私下裏沒少做手腳。九姨娘恨她。也是應該的。”


    白芍說了一句,便虛弱的喘一陣子。


    田果子不言語,心裏卻實在憋屈的難受。她還有一層連白芍都不敢說的思慮:九姨娘和何長生那般知心。何長生對七姨娘那般奇怪,這其中,這裏頭,會不會,根本九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何長生的授意?


    一想到此。田果子覺得全身冰涼,竟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越是可怕的事情越是忍不住多想,如果這事情還就在身邊,怎麽能夠避開?


    “你說,七姨娘為什麽最後還是會堅持讓我撫養誦哥兒?那時候瞧著,倒不像是要讓誦哥兒來禍害我。而是真的為誦哥兒好。而且老爺很奇怪在那個時候說了那麽一句,當時七姨娘的神態……”


    “咳咳,我知道。”白芍打斷田果子的話。仔細說道:“我聽不見,卻更能感受的到,當時七姨娘哭的癱軟,那種喜悅和釋然,好像便是今兒個橫死當場。也已經心甘情願再無所求了。這種感覺真奇怪。”


    “是很奇怪。老爺對誦哥兒好,她又何至於此感激至此。”


    主仆兩個猜測了幾句。到底不能,也不敢往再深了想,便都搖了搖頭,很默契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白芍,你在廚房,究竟遇到了什麽?”


    田果子扯開話題,總算問道了自己一直想問的事情。


    白芍皺眉,似乎很痛苦,很努力的回憶:“不過是去了米華軒,以我在何府這麽些年的交情,竟是找不到一個人幫我傳話。便是我有心要闖進去,還是被人攔在外頭。後來蘭媽媽身邊的一個丫頭瞧見了我,便急慌慌的讓我去廚房取東西,說是王妃急著要用。她說完便忙別的去了,我想著這也是好借口,取了東西過來送進去,能見見咱們夫人。誰知道到了廚房,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推了一把,一跤摔倒,然後一頭撞到水缸上頭,鋪天蓋地的涼水就壓到了我的身上。”


    田果子不怕水,卻知道白芍不會水。聽到她說鋪天蓋地的的水壓到身上,想起自己小時候入水時候的恐慌感覺,不由握緊了白芍的手。


    “我暈過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見周圍竟是沒人。這才怕將起來走到米華軒,這回竟然沒人攔著我,我站在門口,便看見巧月和七姨娘在那兒當眾說什麽。可是當時我想說話,卻是實在說不出來。直到姨娘過來扶我,才能開口。”


    “對不起,姨娘。”


    白芍說了一句,低了頭。知道若不是田果子這次遇到了康布爾,然後振東王爺隨意的一個舉動給了何府眾人壓力,主仆兩個的小命恐怕都沒有了。


    “傻姐姐。”田果子歎了一句,親昵的叫了一聲,甜甜的朝著白芍笑了。


    然而接下來白芍的一句話卻讓她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姨娘,怕是推我的那人,武功是不錯的。勁道兒太足了,我竟然能把水缸撞破。而且我總覺得後來我不能開口說話,也是於此有關的。會不會是被點穴了?”


    點穴是傳說中的武功,田果子不知道。可是何府會武功的,一般都是何長生的人。而當時何長生能夠那麽遠一眼就看出白芍失聰,真的是他醫術極好嗎?


    田果子心跳的厲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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