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沒錯!”


    田果子再次站起,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親耳聽見令狐明光這麽說,心中的震驚實在是無法掩飾,震驚過後,便是不可抑製的氣憤。


    “他既然姓令狐,便該為這姓承擔責任。”


    令狐明光此刻卻變得冷靜,淡淡的對著田果子說了這麽一句話。


    “承擔什麽責任?”


    “我令狐家族,絕對不許出身肮髒至此!”


    “青樓女子便肮髒?”


    “十四姨娘問的唐突了。”


    “好,你認為她肮髒隨你,我不和你辯駁這個。既然你如此認為,為什麽不阻止你兒子逛青樓!令狐家向來都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嗎?青樓女子肮髒,逛青樓的男人就是幹淨的?”


    田果子指著令狐緒惡狠狠的問出口,激的令狐明光的手也抖了一下。


    他深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道:“令狐緒去青樓,也有錯。這是我莫銅山莊的事情,不用十四姨娘關心。”


    “何止他有錯!你身為其父,沒有阻止,也有錯!”


    “你!”


    令狐明光氣的直接跳了起來,這回連身下的椅子也劈裏啪啦的碎的一塌糊塗,他倒好似站在了一堆廢柴中間,身上袍子瑟瑟發抖,鼓了起來,好似個氣球,隻怕一個忍不住就朝著田果子衝過去了。


    令狐緒看的目瞪口呆,自自己懂事以來,什麽時候見過自己老爹被氣成這副模樣?不管王公貴族還是俠客幫派,誰都有個生病的時候,所以神醫是最有用也最沒人願意得罪的人,令狐明光走到哪裏。哪裏就是一片敬重,像今兒個這樣的事情,隻怕他也是有生以來頭一次遇到。


    不知道為什麽,令狐緒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幸災樂禍……


    “你教子不當,有錯。令狐緒明知故犯,有錯!月娘不知者無罪。卻承擔了你們的錯。她肚子裏的孩子更是無辜,卻要連這個世界都見不到了。這事情,真正是奇怪了,剛剛伯父還給我解釋什麽叫萬法皆通,我看根本不對!隻怕哪日伯父給病人下錯了藥,也絕對不會認錯吧?”


    田果子被剛才令狐明光的話氣壞了。所以此刻他便是那副嚇人模樣,自己卻也毫不畏懼。一口氣又說了幾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氣的令狐明光隻是哈哈大笑,卻說不出話來。


    “令狐家族的榮譽?照我看,那孩子投到令狐家,就是這輩子最大的錯!”


    田果子再說上一句。令狐緒慌得抹把頭上的汗,覺得事情好像有些過了,不能讓田果子再鬧下去了。自己老爹並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其實剛剛田果子的猜測倒十有*是對的,醫者不可能從來沒醫死過人,身為神醫麽,當然可以不承認了……


    自己老爹絕對有一千種辦法讓田果子死的悄無聲息。


    令狐緒看著令狐明光微微抬起的右手,雙膝前行,直接擋在田果子身前,扯著嗓子哭了起來:“爹呀,都是兒子的錯,你要怪就怪兒子好了!”


    他嚎叫著爬行到那一堆廢木頭之中,雙手拽著令狐明光的身子哭的痛不欲生,隻是臉上連一滴淚都沒有。


    令狐明光氣的踢了令狐緒一腳,大聲喊道:“滾開!”


    令狐緒哪裏肯讓開,癩皮狗一樣纏著他,隻是幹嚎。


    令狐明光更氣,在外人麵前令狐緒如此讓自己難堪,便也懶得護他,隻是怒道:“好好好,你辦的好事,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你自己去承擔!”


    令狐緒便哭著問:“怎麽承擔啊?”


    “你去把那孩子打掉!”


    “不行!”


    “不行……”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田果子的怒氣洶洶堅定絕不讓步,令狐緒的軟軟綿綿尾音拖的很長。


    “你若不肯打掉那孩子,便不要回來見我!”


    令狐明光再說一句,令狐緒鬆開手抬頭看他,止了哭聲,傷心道:“爹定的規矩,違反的人是我,月娘無錯,孩子也無錯,自然我該承擔責任。爹說令狐家不要青樓出生的孩子,那就把我逐出令狐家吧!這樣大家兩全其美……”


    “啪”的一聲,令狐明光一個耳光扇到令狐緒臉上,氣的手指都抖了起來,指著令狐緒怒道:“你,你再說一遍……”


    令狐緒見他如此,心中也自彷徨,可是一想到今兒個的事情鬧到這種地步,若不成仁便真的要成佛了,於是梗著脖子大義凜然說道:“爹若不要月娘和孩子,便連我也別要了!”


    “好好好,你為了一個青樓女子,連爹都不認了,滾,都給我滾出去!”


    令狐明光氣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那堆廢柴紮人,隻是狠狠的盯著令狐緒,揮手讓他滾開。


    令狐緒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得寸進尺的說道:“既然爹趕我走,那月娘的孩子就和爹沒關係了,爹可不能食言再下手啊……”


    “滾!”


    令狐明光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地上,地板一陣震動,晃的田果子差點摔倒,幸虧後頭第五虎扶住。


    令狐緒歎了口氣,轉身扯著田果子便往外頭走。一路出了莫銅山莊,後頭竟然沒人挽留。


    田果子忍不住朝後看,令狐緒笑道:“別瞧了,我爹才不會反悔。他說過的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起碼在外人麵前是這樣。”


    接著又歎道:“我被逐出山莊,可是一窮二白了,連個住處都沒有。”


    鬧到如此地步,田果子心中其實多少有些歉意的,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沒錯,所以心裏實在是複雜。抬頭看令狐緒左臉通紅,是被自己打的,右臉不僅通紅還高高腫起,卻是被他爹打的。此刻一張本來清秀妖魅的麵容直像個豬頭一樣,偏他還嗬嗬的笑。實在是怪異的很。


    令狐緒捂著自己臉歎道:“老爹可真狠啊,下手這麽重。我得敷藥,否則我的臉就完蛋了,這可是比何長生還長得好看的臉,若回來讓他瞧見成了這副模樣,要高興死了。”


    這個時候還說笑。田果子可笑不起來,她低聲問令狐緒:“你怎麽打算?”


    令狐緒瞧見她一直抿嘴不語,知道是心裏替自己難受,又大概有些自責,所以站住腳步,認真說道:“你不用自責。這是我做下的事情,我來承擔也是對的。我本想著等月娘生下孩子。孩子大一點,再帶回家給我老爹看,生米煮成熟飯,他不認也得認了。隻是那樣一來,確實要委屈月娘。如今這樣也很好,我在外頭租個院子。與月娘一起生活便是。沒了莫銅山莊,我也未必就活不下去。”


    接著又開導田果子:“你放心,我爹就是一時生氣。過一陣子,就叫我回去了。再說還有我娘呢,哈哈。”


    田果子恩了一聲,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再抬頭,正色說道:“那你可要對月娘好一點,青樓女子沒你們說的那樣。她已經夠可憐了。”


    令狐緒嗬嗬的笑,卻是說道:“我對她好對她好,那你能不能也對我好一點啊,你看我臉疼的厲害。”


    說著便從懷裏摸出個藥瓶來塞給田果子,湊到跟前說:“你快給我抹點藥膏,再不抹,我的臉就毀了。”


    田果子楞了一下,直接把藥瓶塞到第五虎手裏:“阿虎哥你替他抹,然後替他找找院子,我好回去和太夫人說一下這事情,再告訴月娘去。她可擔心死了。”


    說完自己直接爬到了旁邊的馬車上,還不忘記撩開簾子囑咐:“令狐緒,你動作快點,明天可得過來接月娘啊!”


    看著飛奔而去的馬車,令狐緒再轉頭看第五虎,眼睛微微眯起來,在紅腫的臉上更顯得冷氣森森,慌得第五虎直接把藥瓶塞到他懷裏:“公子還是自己抹吧。”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去追趕田果子。


    田果子回了何府,便先去和月娘說了這事情。沒敢說令狐家不要青樓生的孩子,隻是說令狐明光不許未娶妻先納妾,令狐緒不同意,兩個人鬧僵了,被逐出來。


    月娘聞言很是擔心,接著便開始掉淚,隻是說:“都是我不好,連累他被逐出家門。”


    田果子隻得拿令狐緒的話安慰她一番,這才哄住。


    然後便去回稟太夫人,卻是不敢隱瞞的,一五一十的把事實真相說了一遍。等說完了,太夫人都愣在那裏了,半晌才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田果子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眨巴了兩下眼睛,反問道:“不是太夫人讓我想辦法的嗎?”


    太夫人緩緩搖頭,卻是說道:“你知道不知道,和令狐明光結仇是很可怕的事情。他有一千種方法可以讓你死的悄無聲息。”


    田果子聽了這話,瞬間出了一腦門子汗,老實回答:“不知道。”


    太夫人苦笑,隨手撚了一顆瓜子仁放到嘴裏,田果子順著她的手指瞧去,眼睛一亮,認出是自己剝的瓜子仁,不由的臉上便帶了笑。


    太夫人瞧見,又問:“你剝瓜子仁給我,是為了什麽?”


    田果子便說:“為了討好您啊!”


    蘭媽媽正端茶進來,聞言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不由皺眉瞧了田果子一眼。


    太夫人卻是嗬嗬笑了出來,隻又搖頭:“這麽直白,你還是剛進府的那個田果子啊,朽木不可雕。”


    田果子自知失言,可是仔細一想,若再有一次機會,自己還是會這麽說的。於是正色解釋:“我知道有很多好聽的話可以說,可是我就是為了討好太夫人您,為了讓您高興,讓您喜歡我,然後我們在府裏都過的開心快樂。這樣不好嗎?”


    “也就是說,其實還是為了你自己好。”


    太夫人漠然的說了一句,把手裏撚著的瓜子仁放回筐子裏,瞧著田果子,等著她下句話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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