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果子身上穿著的是一身很舊很舊的粗布衣裙,雖然舊,卻很幹淨,顯見的是保存的很好。這裏再無旁人,之前自己的衣裳在河裏已經濕透了,那這身粗布衣裙隻能是無名給自己換上來的。


    田果子瞬間紅了臉,有些鬱悶的看向無名。


    無名猶自不覺,指指畫畫的不知道說些什麽,然後獻寶似的拿出一些吃食來,有拳頭大小紫紅的漿果,也有胳膊粗細的人參,示意田果子吃,甚至自己又示範著一口一口咬著生吃了一支人參,看的田果子瞠目結舌。


    到底她肚子也餓了,便拿了幾個漿果果腹,沒想到這東西味道酸甜可口,倒好吃的緊。尤其是吃了之後,肚子裏暖烘烘的十分舒服。於是不久之後,田果子便再次睡著,無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自己的身旁,用獸皮褥子蓋嚴實了,便心滿意足的在田果子身邊也睡下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田果子隻覺得神清氣爽,昨日在河水裏泡了那麽久,竟然沒有生病。她這時候也知道無名給自己吃的那東西該十分珍貴,便對無名有了好感,也指指畫畫的開始和無名聊起天來。


    問起無名為什麽就住在這裏,無名連說帶比劃,半天卻說不清楚,幹脆拉著她就往外走。一路帶著她繞過了那個峽穀,去了一處山坡上,卻原來還有一處簡陋的茅屋,屋前種著莊稼。這山裏氣候暖和,此刻那些莊稼還綠油油的甚是喜人。田果子很詫異無名怎麽會這些,又去詢問他,無名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大概想明白了田果子的意思,眼神卻黯淡下來。然後帶著田果子去了不遠的地方,指著一個鼓起的小土包輕聲說道:“娘。”


    田果子一愣,立刻明白了這是無名娘親的墳墓,她仔細去看,發現前麵埋著的一塊不規則的石頭上卻是刻著字的,便上前去瞧。


    謝氏之墓。


    隻有四個字。深深的刻痕,每一劃都劃了大約有上百甚至上千次,能感覺到刻字的人全神貫注的模樣,甚至好似有幾分絕望在裏頭。田果子尋思無名的力氣大的很,不該劃的這麽費勁兒,而且田果子嚐試寫字和他溝通的時候。發現他並不識字。那這墓碑隻能是她娘自己刻好的。


    想到這裏,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想想一個女子在這深山裏頭,坐在這茅屋前麵,春雨秋風,夏花冬雪。卻日日夜夜抱著這麽一塊兒石頭麻木的重複著那些筆畫,隻為了給她自己刻一塊兒墓碑……


    毛骨悚然。


    “多久了?”


    田果子回頭問無名,無名喉嚨裏哦哦了幾聲,似乎在哽咽一般,最後才模糊說道:“五年。”


    他會說話,也聽的明白自己的問話。隻是大約他娘去了之後,在這山裏再沒人和他說話,時間久了,便不大熟悉了。


    田果子一想五年來無名便一個人在這深山裏頭,也甚是可憐。不由覺得心疼。便抬頭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無名感覺到田果子的善意,眸子亮亮的,很是高興,頗有些手舞足蹈,然後直接撲到田果子身上,捧起田果子的臉來“啵”的親了一口。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田果子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被他的發須紮的難受,不由自主的往後躲,卻早就遲了。等到想明白是被親了。瞬間臉上燙了起來,然後就開始非常生氣,正要發怒,卻見無名已經又晃回遠處站著了,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眼睛裏都是欣喜和興奮,哪裏有半點偷香之後的猥瑣模樣。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吧。


    田果子心裏微微的歎氣,哪裏還生氣的起來。隻是若他以後一高興就這麽親自己一下,那可是受不了,於是還是佯裝生氣,比比劃劃的教了半天,告訴他不能這般舉動。可惜高興了便親親臉頰這樣的舉動,在無名頭腦裏十分深入,田果子教了半天,也無濟於事,最後好不容易讓他止步於抱一下。


    再往屋子裏進去,見裏頭兩張簡陋的木床,又有兩個木箱,無名毫不介意的給田果子打開看了,一箱子是女子衣物,應該是他娘的。而另一箱子才打開,就晃得田果子往後退了兩步,裏頭光芒四射,竟然是一箱子珠寶。拇指度大小的成串的粉珍珠,碩大的寶石,赤金的項圈,不一而舉。


    田果子疑惑的去看無名,他卻不知道這些東西值錢一樣,絲毫不以為然。


    在箱子最底下,有一卷畫,打開看了,卻是一個白衫男子,看裝扮是個書生,十分儒雅。尤其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一般,又好似能看穿人心一般,讓人覺得異常親近舒緩。田果子仔細端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畫上的男子和無名長得很像。或者說那雙眼睛是很像的。


    她再回頭看傻乎乎的無名,再轉頭看那男子,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於是幹脆按著無名坐倒床沿上,拿出匕首便衝著他過去。


    無名很聽話的坐著,並無反應,倒是一直跟在後頭的小狼看到田果子拿出匕首的時候,嘶吼了一聲,直接撲了過去。幸虧無名反應快,反身壓了田果子在自己身下,扛開了小狼。否則田果子必然受傷。


    田果子這才啞然失笑,連忙解釋:“想給你修整頭發。”她一邊說一邊比劃自己的頭發,拉扯著擺弄。


    無名咧嘴笑了,露出白亮的牙齒來,點著頭笑:“我娘,做過。”


    能明白就好,田果子重新讓他坐下,又小心翼翼的回頭對小狼露出個善意的笑容,見它窩在地上愛理不理的,這才轉身專心給無名修整頭發。


    頭發還好,割的差不多長短就是了,到了胡須的時候,田果子左右比劃的卻無從下手。後來還是無名瞧著她好笑,直接拿過了匕首,自己貼著麵把胡須整個兒都刮掉了。那匕首十分的銳利,幾乎是碰到發須就立刻分成兩半,無名來回幾下,下顎就變得光潔,露出肌膚來,倒比他麵上別的地方白些,搞得田果子忍不住笑。


    這回再對比那張畫上的人,果真和無名長得一模一樣。一雙單眼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微有些厚的嘴唇,看著別人的時候,都是無邪的目光惹人親近。隻不過畫上的人年紀大些,約摸而立之年。而無名卻不到二十,或許比田果子也大不了幾歲,隻是身量很高,又在山裏奔波,風吹雨打的顯得粗糙了些,估摸不出年紀。


    田果子打量無名的時候,無名正低頭端詳那把匕首,愛不釋手的摸了又摸,最後才不舍的還到田果子手上。


    田果子見他喜歡,毫不猶豫的推送過去:“送給你好了。”


    無名明白她的意思,喜出望外,差點又撲上去親田果子一下。然後便左右環顧,最後想了又想,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一塊兒玉佩來,遞給田果子。


    田果子見那是一塊黑色暖玉,深邃的黑,卻不反光,說是玉佩,倒更像石頭,摸著柔和溫潤,看上去除了黑色再無其它,一時也說不上到底是不是貴重。隻是轉念一想那麽一箱子的珠寶無名都不以為然,既然這塊兒玉佩他給自己,若不收他必然不高興,便接過來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原來這裏是無名的大本營,隻是他平日喜歡帶著小狼到處亂逛,所以山裏四處都有他住的地方,或者山洞,或者像之前那樣的凹地挖出的坑,又或者樹上的木屋,數不勝數,玩到哪裏,便歇在哪裏。


    從而田果子也知道了此處應該位於陰山深處,否則無名這些痕跡不可能這麽些年都沒有被人發現。她無法想象無名是如何在遇到自己之後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就抱著自己跑到這麽深處的地方,不過若非如此,隻怕早就被何長生的人發現了。


    此刻回桐鎮是不可能的,要去那麵找嶽哲爾,卻也隻是想想,根本不知道嶽哲爾在草原的什麽地方。所以田果子就在這裏呆了兩日,與無名處的倒是越來越熟,對話也越來越沒有障礙。她幹脆也不想其它的了,隻想著暫時就住一陣子,等到想明白了之後再離開。


    這一住就是一月有餘,直到春暖花開,天氣接著悶熱起來。


    無名幾乎無時無刻不纏著田果子,開始還隻是好奇的跟著,後來便開始指指畫畫的主動說些事情,譬如田果子炒菜,就會好奇的瞧著,然後講自己隻不過拿水煮一下。又譬如田果子瞧不過他身上穿的那身獸皮衣裳,便拿下來縫成像樣的衣褲,無名高興的蹦跳,當天夜裏等田果子睡著了,直接外頭轉悠了一晚上,黎明回來的時候竟然帶著好幾張血淋淋的獸皮,示意田果子再縫些衣裳……


    他高興的時候便直接抱起田果子奔跑,田果子根本來不及抗拒,如風一般的速度隻能嚇得她死死的摟緊無名的脖子。等到停下來的時候,便會看見漫山遍野的野花,或者有時候是在小溪邊上,溪水裏有漂亮的魚嬉戲。也很偶爾的,無名會響亮的吹口哨,然後小狼會跟著呼嘯一聲,緊接著遠處便接連二三的有狼的嘯聲傳來,此起彼伏……


    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直到何長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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