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陳浚抬手按住藏在衣襟裏的玉鞭,在皇帝消失於視線的那一刻,斂眉朝慕容昭慶點了點頭。


    賀樓烏蘭走過來的速度愈來愈急促。但對於那個“靈魂”正在做的事情陳浚毫無知覺,更未察覺到悚然動容向自己走來的女巫。


    天邊日月正在靠近,距離漸漸縮短,一道白光和璀璨的金光相融到對方之中,變成單一的顏色,冉冉浮動在頭頂。


    蕭靈?意識清醒,她知道即將麵臨的會是什麽。在看到帝王另一隻拿著畫卷的手裏,竟暗藏著一柄手掌大小的短刀之時,她已經能預測到未來。琉璃的光從上方照耀下來,隱隱反射著兵器的寒光。


    竟然隻能用簡單殘暴的殺戮來破解畫迷,那幅畫卷,究竟藏著什麽,竟讓這個已經坐擁皇權的帝王費此心機!


    幾日來沒有神情的臉上忽然閃現一抹恐懼的神色。蕭靈?被帝王拖拽著迎向露台,毫無辦法抵抗,即便是知道他將要結果自己,也不能從惡魔手中逃脫。


    然而還未走到露台,帝王卻莫名感覺到不妙,來不及警惕,便已看到一道暗紅色的光穿透帷幕射到琉璃屏障上,從而在屏障上又反射出數道血色之光,自楚徽宮頂照耀而出。


    帝王心中一驚。然而已來不及躲開。朝天洞開的缺口驀然衝進成千上百的箭矢,均帶著烈火襲來。


    包圍在帷幕中的露台忽然一片火光。賀樓烏蘭才剛在陳浚麵前站定,卻聽到他喝到:“不好。”回頭之際露台上的帷幔已經燒了起來。


    陳浚飛身而上朝火海撲去!


    羽騎護衛也迅速的追身跟上。


    慕容昭慶壓下手中煥發著紅光的赤血珠,雙目一轉便推開身側一臉驚恐的景素歡:“貴妃小心。”


    浴火的箭矢在衝擊過露台之後朝她們這邊飛來。


    殿中尚可保護這些權貴的侍從都沒帶進來,情急之下,陳璿隻得胡亂揮手擋開如密網撲下的箭矢,但力量懸殊可想而知。就在以為自己會葬身火海之時,卻聽見頭頂傳來幾聲利器相撞的聲音,慕容昭慶迅速扯下景素歡頸間粒粒渾圓的翡翠珠子,朝那些箭矢揮出,總算暫時擋住了襲向陳璿的箭矢。


    “殿下。”慕容昭慶喚她過來,隨後對湧進來的宮中侍衛喝到:“快救火!皇上還在裏麵!”


    陳浚翻開帷幕衝進去,濃煙已經將露台湮沒。


    “皇上!”他試圖朝上喊了一聲。卻未聽到回應。


    依稀之間還可以望到琉璃屏障,那幅畫卷……陳浚深吸口氣,希望路副尉速度夠快,能趁此拿走他想要的東西。


    轉而,上方似乎有人從梯子上滾落下來。發出接連的悶響。


    露台階梯狹小,毫無回旋之地,皇帝身手敏捷的用短刀擊開了密布的箭矢,雖然未受其傷,然而卻未能掌控局麵。令他震怒的是手中握著的東西竟然隻剩下短刀。


    日夕圖……


    祭司……


    居然都在濃煙裏消失。


    他抬手揮散眼前的霧氣,隱約感受到隨著烈火而來的霧陣。這些火光裏,含著迷惑肉眼的霧陣……想必已經籌劃已久了吧,這個人,竟然連霧陣都用上了。


    帝王的和善的麵容在火中裂開。


    短刀一顫,他猛然瘋狂的朝琉璃屏障奪路上去。


    當看到原本垂掛著澹月圖的琉璃屏障變得空蕩時,帝王終於發出了低低的哀泣:“這天下都是朕的……是朕的……”


    腳下的火海朝著屏障衝擊而來。箭矢在這一刻停止了射擊,在每一箭都精準的射入缺口之後。


    隻相隔數尺在帝王頭頂虛無縹緲的那縷身影依舊淡淡的望著這一切,在明明可以出手製止那個身法極快的人拿走澹月圖的時候,芙菱選擇了漠視。


    玉屏卷還是沒能解開啊……


    她歎了口氣:“果真是一場精彩的內鬥,不論是拿到玉屏卷裏的秘密或是看著大淮一步一步走向懸崖,都是我樂意為之的……”


    旋即,那聲歎息換成一聲冷笑:“陳顯,你太高估自己。”


    甚至到以為她也不忍心算計他!錯了,一切都錯了,從離開自己編織的美夢開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芙菱,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早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


    “郡主!”


    滾滾燃燒的帷幔凝落焦黑的碎片。灑在他衣袍間。陳浚摸著濃煙往上幾步,一眼認出了滾到腳邊的人,蹲下身扶起她時,女子已經變得狼狽不堪,發髻散亂,甚至連耳墜都少了一隻。


    猛然,她伸出手抓住陳浚的衣角,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麽。


    陳浚抬頭看著被濃煙蓋住的露台,俯身說了一句:“會有人帶你離開。”便撇下她往上走去。


    被煙霧嗆了幾口,體內的蟲蠱反而安靜下來。迷亂中蕭靈?竟能控製自己抬手攀住了扶梯。


    視線模糊的最後一刻,驀然看到熟悉的麵龐在朝自己慢慢靠近。


    那是——江昭葉!!


    他穿著皇宮侍衛的衣服,提著一桶水從外麵混了進來。


    -


    在昨夜的婚宴中,當帝王和所有妃嬪王侯都聚集在鑲宸殿歡慶時。沒有人曾注意隨後悄悄離開的慕容昭慶。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皇族身上。


    暗裏,陳浚斟了一盞酒,在眾人目光掃過來之際尋了個間隙淡淡的給她遞了個眼神。慕容昭慶那時便知,陳浚已經將一切安排好,現在——隻差她這一縷東風。


    曾跟隨她多年的那些死衛,混跡於慕容軍隊至今,終於要再次調遣。


    帝王對枕邊人的叛變毫不知情,就在他將一盞盞美酒吞入腹中之時,根本沒有意識到宮中勢力微妙的變動。


    楚徽宮圍守的皇宮侍衛有九成是陳顯親衛,而餘下一成皆來自慕容麾下。即便是極少的比重,但對於陳浚的計劃來說已經足夠。


    慕容昭慶趁宮門因婚慶疏於防守時乘輦出宮。


    手腕間的赤血珠在夜間流淌著紅光,引來了那些死衛。


    “將軍!”


    車輦行至皇城外,驀然被人攔住。一眼望去的黑沉齊刷刷跪在車輦前,恭順行禮。


    慕容昭慶從車輦下來,許久未聽見這個稱呼,眼中流光閃動:“無須多禮。”


    死衛依然以軍禮來宣告他們對女將的忠心。為首一人俯首在她麵前:“按照將軍之命,已在楚徽宮外設好埋伏。”


    “哦?”慕容昭慶淡淡,“霧陣也已經安排好?”


    “是。”那人摘下麵巾,抬起頭麵對她。慕容昭慶看著這個負責慕容軍護守楚徽宮的將領,莞爾一笑:“好,明日紅光一現,便可行動,一刻也不許耽擱。”


    末了一頓,又輕聲道:“明日事後,知道該怎麽做了?”


    李莊麵色一沉,垂眸道:“是……,襲擊完成,他們便會以複*的身份自盡!”


    聽到“複*”三個字,她臉上微微閃過愧意,然而隻是一瞬,便又恢複常色:“餘孽未消,建國五年來靖國複*一批又一批湧上來,讓父親頭痛不已,但現在我卻不得不利用他們的名號來完成計劃……隻是可惜我的忠士,就連死,都要擔負這樣的罪名。”


    “誓死忠於將軍。”黑暗裏一陣聲音齊整劃出。


    慕容昭慶從車輦裏取過備好的酒,倒了一盞,忽然灑落在那些死衛麵前:“昭慶在此敬諸位一杯,此恩此德,來生還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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