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站起來,不敢相信劉雲影是在同自己說話,茫然的看著他。


    “問你話呢?”他從房中走出來,笑道,“這副傻樣子,哥買你來做什麽丫鬟!我看是尋歡作樂罷。”


    露骨的一番話,將送慈嗆住,半晌回不出一句話。沒想到,少將竟然無聊到拿丫鬟來打趣。


    意味深長的笑意攀上眉梢,劉雲影指點她:“將換洗的衣裳送來,少將我要出門!”


    侯府難得有今日這樣忙碌,本是家宴,曲陽候卻命家仆布置得頗為莊重,席上的所有器具均是用了銀器,燭光折射下,散發著道道冷光。


    劉雲鶴與曲陽候在座下候著,也並不派人去催促。


    劉雲影磨磨蹭蹭了半日,終於在他們等了一個時辰後出來,劉雲鶴捧著笑臉迎上去,方要開口。誰知劉雲影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例行對曲陽候做了個揖:“爹,今日雲影便不在侯府用膳了。”


    話末,門外的將士已將他的戰騎牽到侯府前。


    下人進來通報後他折身便走。


    曲陽候的臉色在青衣少年離開後忽然變得難看。劉雲鶴不失時機的上前埋怨:“瞧瞧雲影,好不容易回侯府,對爹和我都這般冷淡……”


    “他如今位高權重,我又怎能奈何得了他。”然而曲陽候隨後隻是歎了口氣,坐到席上,不發一言的開始飲酒。


    江淮的街道劉雲影再熟悉不過,眼前的這條路,更是他時常走的。


    街尾一處不點燈火的房屋外。懸掛著一張古舊的招牌,在風中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約好的人早就在酒肆裏等著他。


    陳舊的桌椅隨處擺著,酒肆也沒有什麽客人,臃腫的老板見他走進來,卻很是熟練地招呼:“少將,將軍在最裏頭那間。”


    他朝他點了點頭。遞給一枚金片後才走過去。


    帶著塵埃的屏風將男人的身影遮擋住,劉雲影走到他身前,恭敬的作揖:“雲影拜見慕容將軍。”


    慕容守抬眉哈哈一笑:“才數月不見少將,倒似換了個人,更為俊朗了。”


    劉雲影隻當是客套話:“多謝將軍誇獎。”


    “快坐下,”慕容守拉過他,“多久沒和你喝酒了,自你走後。這江淮就沒人喝的過我。”


    “雲影酒癮也犯了,這次還請將軍能多賞些酒喝。”他笑了笑,舉過酒盞滿飲一杯。


    慕容守擊掌笑道:“好,酒量不減!”


    接連著又替他倒了幾杯。


    酒肆裏沒有下人服侍,兩人卻飲得歡暢。


    劉雲影在慕容守麵前比在侯府更自在,說起來,皇帝提拔他為少將,慕容守功勞也不小。當年他初入軍營。即便是因著侯府的原因慕容守才多番眷顧他,但長久下來,他發現劉雲影資質驚人。與年少的陳浚有頗多相似之處,便開始著重培養。


    一步一步將他提拔。


    “西南戰事緊張之際,你擅自離營,皇上沒怪罪?”慕容守問道。


    他故作神秘:“雲影此次回都,是有要事稟告皇上。”


    慕容守頃刻警惕:“急著回來,定是大事罷。”


    “關乎西南郡會落入誰手。”他若有所思。“將軍與我隻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哦?”慕容守旋即也猜到了什麽,“難不成懷瑞王與西南郡新王在為封地爭奪?”


    陳浚握有大淮半數兵權,唯獨是大淮沒有封地的王,西南王位空懸之時,難保他一點私心也無。而江昭葉在西南王逝世不到七日便即位,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被人吞去,陳浚豈會善罷甘休。


    然而劉雲影卻擺了擺手:“誒——爭封地?懷瑞王還不至於為那偏遠之地爭什麽。雲影隻是想著,若能讓皇上從此對懷瑞王失了些信任,豈不很好。”


    “那僅是他倒的黴,我們還不是無利可獲?”


    “讓皇上對懷瑞王失去信任,在大淮,唯可用的人便是慕容將軍和我了。”他說著滿了杯酒,一口幹盡。


    慕容守聚精會神,盯著他半晌:“你有辦法?”


    劉雲影笑而不言,又拎了一壇子酒上桌。


    晶瑩的水麵淺淺倒影他的麵容,展露一絲詭異的笑意。


    這邊把酒言歡。


    這一邊卻盛怒難息。


    皇帝將手裏的信撕碎扔到腳下:“欲要謀反的才是野心昭然之人!”


    信中所提:天子欲除王,驍軍之弱,不足抵抗,若反,需握先機;郡主今困皇城,天子野心昭然。


    若非劉雲影發現此封信日夜不息送回江淮,他恐怕還隻當是民意難違暫且先封江昭葉為西南王,豈料江昭葉竟也早便對天子提防。最令天子不可置信的是,懷瑞王這些日子常常在西南王府走動,恰好是江昭葉即位之間。


    命他出征延卞,殺了雲幕守住城池得了戰功,如今不好好守著營地卻跟那欲要謀反的逆賊走往頻繁!


    “派人到西南郡去查!”皇帝冷冷吩咐於總管,“讓你那幾位身手了得的徒兒去查,我倒要看看陳浚和江昭葉在搞什麽花樣!”


    江昭葉便罷,手下驍軍大約也因與望月持戰損失了大半,可陳浚是統領十數萬羽騎的大將,若他真有心謀反,必得未雨綢繆。


    “難道……”皇帝忽有不好的預感,“他已知道皇兄的死因!”


    冷意爬入心底,皇帝坐在龍椅上扶著額頭,隱隱有些疼痛。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他為了江山費盡心機,可身邊永遠會有覬覦皇權的人,至親臣子,無一不在窺探著龍座。


    ——得古畫者,承襲天下!


    如今。連《玉屏卷》都被人奪去!


    若權臣謀反,隻靠劉雲影數萬兵力。他如何抵擋!!!


    於總管捧上一盞熱茶:“皇上已經憂心了一日,就先歇下罷。若龍體有損如何是好。”


    皇帝推開茶盞,站起來:“朕要見素歡。”


    宮道冗長寂靜。隻有細碎的腳步聲在地麵上挪移著。


    牆垣上的黑影略略一閃,跟在皇帝一行後頭,向來敏銳的帝王貼身侍衛也未能察覺到那個身影。謙雲宮的燈火還未歇下。皇帝來時。景素歡正摘著發髻上的珠翠。


    “等到國喪一過,朕便立你為後。”皇帝一進門便說。


    景素歡從銅鏡裏望見身後一身玄衣的帝王,忙的轉身叩謝隆恩。皇帝命她寬衣:“朕早便想著立後,隻是國事繁忙,一直未來得及與你說。”


    景素歡服侍他躺下,轉而一笑:“臣不求什麽,隻要皇上能記掛著臣,便是隆恩浩蕩。”


    皇帝溫和笑著握緊她的手:“你們景家可別讓朕寒心才好。”


    她一怔。片刻回神:“景家對皇上的忠誠,天地可鑒。”


    “好了,朕乏了。”皇帝攬過她,一陣子便沉睡過去。


    燭火熄滅了幾隻。


    偏殿裏身影才剛剛掠入。


    芙嵐趁宮人換值的空隙,翻箱倒櫃的找了一陣,無果,又掠到景素歡寢宮裏。


    帷幔後床榻的兩人似乎沉沉睡去。


    宛月打著精神在幾丈開外守著,而門外。帝王的侍衛遍地都是。


    忽然一陣風從耳畔劃過,宛月一驚,旋即警惕四顧。然而寢殿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本少主?那我還要不要混了。”芙嵐從房梁下緩緩降下,盯著宛月的背影一笑。轉身便小心翼翼的翻找。


    那幅畫卷,會藏在什麽地方?


    然而翻遍了慕容昭慶的朝雲宮和景素歡的謙雲宮,仍是沒有結果。


    陸桑別苑裏,下人早已睡去,木蝶卻還在廂房陪著陳璿下棋。


    嫁入陸桑的這幾日。芙夌總不見身影,連同芙嵐,傷好後也不知去了哪裏。陳璿一時無聊,隻好找了唯一會下棋的她來作伴。


    芙夌這個心腹,棋藝倒是不差,一晚下來贏了她不少。


    “你們島主和少主可真是大忙人。”陳璿忍不住說了一句。


    木蝶應道:“那倒是。”


    “要找畫卷,哪能跑到宮中去找。”她嗤笑一聲。


    木蝶卻一震,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沒想到這個皇女洞察事情的能力倒不差。誰知陳璿看了她一眼:“若沒有我畫的圖紙,芙嵐即便進得去也未必認識路。不過話說回來,當晚在楚徽宮的人應當都不是會搶走畫卷的人。你們一個個互相猜疑,恐怕倒讓賊子鑽了空。”


    木蝶握著手中的黑棋子:“少夫人,那您以為……”


    “是複*。”有人打斷了她的話,忽然閃入房中。


    陳璿嚇了一跳,看清來人後不禁惱怒:“你走路不會發出聲音?”


    芙嵐一身黑衣,恍如夜色。


    他看了她一眼:“做賊的走路還要發出聲音,還偷個什麽勁!”


    “這是你的陸桑別苑!”她朝她扔去一顆白棋,正中懷中。


    木蝶自動忽視這些打鬧,問道:“少主,您說是複*偷走的畫卷?”


    “我隻是替人說罷了。”他坐下,尋了杯水喝,“有人一定是這麽想的。”話末,身旁的陳璿得意一笑:“當然是複*,否則,你找遍了東宮、皇宮、懷瑞王府不還是空手而歸。”


    “愚蠢!”他不屑一笑。


    陳璿一愣,回過神後喝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敢罵本公主……”


    “一定是有內鬼!”芙嵐卻不理會她,看著木蝶,“皇帝的祭祀安排的如此嚴謹,楚徽宮四處布下重重禁衛,即便當夜真是複*夜襲,可他們可曾有人踏入楚徽宮?所有的兵器用的均是箭矢,很顯然,複*根本就不打算進入楚徽宮,隻想遠襲皇帝。況且,複*怎會知道《玉屏卷》當時在楚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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