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盞被他輕輕擱置在案上,一旁壇子裏的酒已經去了一半。


    陳浚劍眉深鎖,仿佛在思考蕭鈺的話。


    她見他沉默,急忙道:“留我在此處你會惹來許多麻煩!”


    “我留你下來會惹上什麽麻煩?”他的嘴角向上微揚,噙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蕭鈺怔然,他的目光告訴她,他已經知道她此行不善。


    隻是何必要她親口道明?


    “總之,會有許多麻煩。”她想搪塞過去,但陳浚顯然打算刨根問底:“除了想帶走段淵,你來到延邊還有什麽目的?”


    蕭鈺心不在焉的絞著袖口,蹙眉道:“目的倒是挺多,你想聽哪一個?”


    “所有!”


    “那好,便從第一個說起……”蕭鈺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不慌不忙,“這第一個嘛,就是江昭葉逼迫我嫁給他,我不肯,但那時候能救我、肯救我的人也隻有你了,我求助於你,是你把我帶到延卞城來的。”


    她越說越發的理直氣壯:“我能有什麽目的?本來,回西南王府那天我就不打算再管段淵的死活了,可偏偏你把我又帶了回來,我隻好順手把他放走了!”


    果然是滿嘴胡言的丫頭!


    陳浚霍地站起身,蕭鈺一驚,也起身退開幾步:“有話好好說,你明知道我打不過你!”


    “我問你,你是不是也在打玉屏卷的主意?”陳浚開門見山,麵對她,竟然將謹慎收了一半。


    蕭鈺本就對玉屏卷不關心,她關心的隻有姐姐和祭司之位而已。


    這一刻終於明白了陳浚擔心的事,終於舒了口氣:“玉屏卷?那幅破畫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般警惕?不過是比平常的畫更栩栩如生罷了。”


    “這麽說,你就是擔心段淵的死活。”陳浚朝她走來,“所以才想盡辦法帶走他?”


    “……”蕭鈺啞然,又退了幾步。


    陳浚驀然冷笑:“可你的表情分明在告訴我,在你心裏。有比段淵死活更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情,與玉屏卷有莫大的關係!”


    “沒有!”蕭鈺失聲,“沒有的事!”


    她這般失態,卻更讓陳浚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段淵即便是曾為她拚過命,可這丫頭對段淵的情意絕非到為他三番兩次招惹自己,當初在幽林她能答應他聯手。就證明了她懂得權衡利弊,在蕭家落魄的此刻,她不可能如此貿然,不顧性命闖入幽林在先。又試圖與他陳浚作對。


    “也許,是因為賀樓祭司?”陳浚將心中的疑慮道出。“要解開畫謎,必得以祭司之血祭畫,而你在想盡辦法阻止我?”


    誰想蕭鈺聽了猛地一顫,腳下幾乎無力站穩。


    陳浚卻淺淺一笑:“看來,事實如此。”


    門外忽有人影一閃,在羽騎重重看守下竟然還出現這樣的狀況。


    陳浚唯恐來人身手高強。下意識的拉過蕭鈺護在身後,然而,破門而入的卻是賀生。


    他身後跟著一名神色惶恐的將士。


    “請王爺恕罪,屬下攔不住他。”


    “你下去。”陳浚揮手屏退那名將士,賀生急忙的把門合上。


    轉身看到蕭鈺,他眉目有不可掩飾的驚喜:“你是不是知道祭司力量的下落?”


    方才在門外,雖然隻聽到陳浚最後說的那幾句話,但他很快將一切梳理清楚。


    “你又是誰?”蕭鈺卻問道。


    賀生對於蕭鈺並不陌生,她是賀樓施的女兒。自然也是他關心的人。


    她也許並不知道,在她每每外出之時。賀生時常會悄悄跟著她,但這麽多年來卻隻如影子般看著姐妹倆長大,從未出現在她們眼前。


    “是你母親的故友。”賀生道。


    蕭鈺微微一驚,她可從來不知道母後還會有朋友,並且還跟陳浚混在一起。


    “我見過你!”蕭鈺想了想,說,“你不就是和懷瑞王在房中商議大事的那個人?”她指的是那日偷聽到的事。陳浚目光漸冷,賀生卻並無不滿:“祭司力量怎麽會在那小子身上,想必你是知道的罷?”


    蕭鈺畢竟對他還存著防備,不答話也不點頭。


    他自稱是母後故友,又知曉祭司力量,想必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見她不理會,賀生麵色頹然,但還是說:“賀樓族敗落至此,倒顯得我們同族也生疏了。”


    “你也是賀樓族人?”蕭鈺頃刻捕捉到他話裏的意思,驚歎道,“我又遇到一個賀樓族人了?原來,不止是江淮還有同族人!”


    “江淮?”但聽到她提起皇都,賀生卻一愣。


    陳浚有意的將話鋒一轉:“她放走了段淵,不知道還能否追回來,若他逃回望月,我們又得再費一番心機了。”


    “段淵身上的力量並不完整,”賀生道,“如若能找到另一半祭司力量與他體內的重合,隻怕膽小懦弱的小子又會一瞬之間變得強大,不好對付。”


    他歎了口氣,又看看蕭鈺。才緩緩道:“要解開畫謎,暫且借段淵的身體一用自然是好,讓他繼承完整的祭司力量,以他的性命祭畫,我定會盡力幫助王爺將他收服,但若小郡主已有了祭司的人選,還恕我不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賀生!”陳浚低低喝道。


    然而賀生對他做了個揖,目光堅定。


    蕭鈺比陳浚更為意外,憑空多了族人不說,還是一個這麽肯幫自己的族人。


    “那你是不是選擇跟小郡主我一道?”蕭鈺有些得意。全然不顧陳浚的臉色。


    賀生轉過身麵對她垂首:“唯小郡主是從。”


    “好。”蕭鈺目光一動,伸手拽過賀生,“現在你幫我攔住懷瑞王!”


    賀生一個踉蹌朝陳浚撞去,兩人措不及防,後退幾步,陳浚撐住案台站穩之時,蕭鈺已經破門而出。


    那些羽騎興許是沒料到這一處,僅一個失神,便讓蕭鈺趁機溜出去,她憑空躍起踏上牆垣。片刻後消失。


    陳浚追出來,怒意顯而易見:“翻遍西南郡,把她給我抓回來!”


    收到那封信時,他以為她將真心交付,沒想到在她眼裏他竟這般無關緊要,唯是一個可利用的人而已。


    “王爺。”賀生從他身後走上前來,“請王爺恕罪。”


    陳浚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無妨。這是你的選擇,數年前如此,我也從不奢望你能拋棄賀樓族,但你絕不能阻止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越是有人阻攔。他更會殺伐決斷!


    戌時。


    昆玉城如約綻放煙花。


    蕭鈺戴了個帷帽,饒回西南王府。


    躲在不被人輕易察覺視野卻又寬闊的角落裏。靜候段淵。


    誰知過了許久,王府外一個停留的人影都沒有。


    冷風呼呼吹著,蕭鈺咬了咬牙,心裏將段淵唾罵了千萬遍。


    但若她知道,段淵並未如約沿著她指定的路來到昆玉,而是回了望月軍營。她應當會恨不得立即把他千刀萬剮。


    她本來還想著救他一命!


    之所以答應姐姐的計劃,是因她在母後所留下的賀樓族古籍裏看到了讓人死而複生的術法。


    即便段淵因為祭司力量而非死不可,她說不定也還能試著救他。


    可段淵現下竟然失約!


    延卞城醫館裏,軍醫拔出路薛腳上的刀,疼得他嗷嗷大叫。


    軍醫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


    路薛說道:“快給我解毒!”


    “解毒?”軍醫疑惑,“路副尉並未中毒,何須解毒?”


    “這刀上無毒?”路薛眉頭一皺。軍醫搖搖頭,他忽然縱聲大笑起來:“哈哈,那丫頭又騙了我?這一次。騙得好!”


    沒中毒,再好不過了。


    他正開懷。醫館外卻忽然傳來軍隊齊整的步伐聲,往城門而去。


    路薛一驚:“是不是望月又打過來了?”


    憑他多年的經驗,延卞城一定是出事了。


    但卻不是他所說的為望月進攻,而是驍軍近百人在城門揚言要搜城!


    陳浚起初交給手下的人處理。


    隻是後來聽聞已有幾人在城門打了起來,才持劍出去。


    驍軍為首的並不是江培,而是手下幾個性格狂傲的將領。


    看見陳浚出城,被他銳利而森冷的目光掃視一圈,跋扈的姿態瞬間收斂幾分。


    齊齊對他行禮。


    “何事要搜到軍營重地來?”他冷冷發問。


    驍軍中旋即有人答道:“西南王妃被人擄去,我等奉蕪妃之命前來搜查王妃的下落。”


    “蕪妃?”陳浚低低重複道,片刻知道他們口中的蕪妃指的是何人,沉聲道,“都給本王滾回去!”


    “還請王爺通融,那人不但擄走王妃,還給西南王下了劇毒,我等前來亦是想拿回解藥。”驍軍那人又道。


    說到此,陳浚心中轟然一驚。


    下毒?


    他差點給忘了,江昭葉婚宴上似乎是中了毒,蕭鈺亦是。


    可那丫頭分明有解藥!


    莫非,她根本就是下毒的人?可她又為何給江昭葉下毒,甚至不惜傷害自己?而現在,又出現這樣一群人冠冕堂皇的說要搜查延卞?


    腦海中忽然回想起蕭鈺的話——“還是放我離開延卞罷,既然你是蒙著臉去搶親的,那些人一時也不會猜到是你,放我走,你才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蕭鈺,你竟敢算計我!”陳浚忽然沉聲,低聲說道。


    驍軍還欲說話,但抬目看到陳浚陰冷的麵色,仿佛能把人吃掉。旋即便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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