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粼粼,枯黃的樹葉時不時落了一葉在水麵上,又緩緩的飄遠。


    她打開窗,寢殿外都是這樣的景色,雖然幾許寥落,此時在她眼裏卻是別樣醉人。


    沉醉之際,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硬是將這一份寧靜打斷。她匆忙的把窗關上,轉身迎上來人:“他還好嗎?”


    皇帝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換了一身如雪暇白的衣裳,縱然白發蒼蒼皺紋滿布,卻不難看出她曾經是個怎樣璀璨奪目的美人。


    “他很好。”皇帝坐下來,回想著這些年給予那個人的恩惠,在他看來已經夠多了。爵位、府邸、封地都給了他,還不算好?“什麽時候帶我去見他?”老婦人的語氣明顯緩和下來,先前在密室的瘋狂已漸漸褪去。


    皇帝讓她坐下:“辦完我的事情,我自會讓你見他。”


    “好,隻要你讓我見他,怎麽樣都可以。”無法抑製的喜悅攀上眉梢,老婦人不安的絞著袖角,“讓我見到他,比什麽都好。”


    皇帝不欲與她多言,寢殿的宮人已被他屏退,留在兩重帷幔外的人隻有於總管和伊木。他將身子往她的方向傾了傾,說道:“我要拿到玉屏卷,要解開畫謎,此時,隻有你能幫我這個忙。”


    老婦人旋即一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玉屏卷!?”


    那東西,不是早已消失不見了?


    “前些日子,有人將我手上的畫卷偷了去,而你的妹子是因此才死的……”他略略一停,趁著間隙審度她變化的神色,“就算你不想幫我尋回玉屏卷,也要幫你妹子報仇不是嗎。”


    “施兒早就死了……”老婦人哀歎一聲,而後苦笑,“她早就死了……”


    “我說的是賀樓烏蘭。”皇帝提起那個死去的美人,眼裏毫無憐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婦人竟在聽清他的話後冷笑一聲:“是她?她死了便死了。與我何幹!”


    “她可是你的妹子!”皇帝驚訝。“你難道一點也不心疼她?”


    當年賀樓氏三姐妹好不容易逃出來,相依為命。可為何賀樓烏蘭與她的姐姐卻沒有一絲感情?


    “她不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隻有施兒一人,賀樓烏蘭當年做的事可都在我腦子裏記著呢,她害慘了施兒,還渴望我心疼她?”老婦人回想起舊事,雙手因為恨意而微微顫動,老去的身體就像一株耷拉著垂死的花草,經不起任何碰撞。


    皇帝長長的歎了口氣。如是感同身受。賀樓族何曾不是與皇室一樣,兄弟姐妹間的爭鬥無可避免。他雖不知道三姐妹逃出來後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使得這三人相互生了間隙。但他明白,恨意一旦在心中根深蒂固,便很難拔除。


    他轉念想了想,對她道:“你不心疼賀樓烏蘭,總該心疼賀樓施的女兒。”


    “靈玥?”老婦人脫口喚出這個名字,忙道:“她怎麽了?”


    “她死了!偷走玉屏卷的人在楚徽宮放了火,將郡主活活燒死了。”


    “什麽!?”老婦人驚得躍起。朝他走過去,“靈玥她死了?”


    皇帝淡然的點頭。老婦人猛地拽住他的衣角,“那鈺兒呢?鈺兒她有沒有事?”


    “鈺兒是誰?”他嫌惡的扯開她的雙手,蹙眉問道。


    老婦人驚魂未定,一雙眼深深凹進皮膚,流轉著光芒。 “你不認識鈺兒?”她狐疑道。然而看見皇帝眉目間的茫然,她旋即閉嘴不言。皇帝又問:“鈺兒是誰?”


    “你不知道便罷了!”老婦人退回椅子上,隻是無法讓心情平複下來。她怔怔的看著這座宮殿,看著看著。眼裏的絕望漸漸加深。


    蕭靈玥怎麽可能會死,她可是賀樓族血統最高貴的後人,是將來要繼承祭司之位、要光複賀樓的人!


    她怎麽可以死?


    “你一定要給她報仇!”瞥見她望轉為惱怒的神色,皇帝抓準了時機煽動。


    宮殿的大門緊緊閉著,不知道從哪兒吹來的風,輕輕揚著帷幔,一起一落。


    “你要我怎麽辦?”老婦人交疊著雙手,緊緊扣在膝上。皮肉褶起的手背上青筋隱現。她抬眼看著皇帝,“現在的我,能做什麽?”


    “一切聽我的就是。隻要你聽命,我會讓你與你的郎君後半生衣食無憂。”皇帝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起身掀開帷幔走出去,“你先好好睡一覺,我不會讓任何人到這偏殿來打擾你。”


    老婦人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帷幔外,握著的手才漸漸鬆開,然而下一瞬,她便將臉埋在手掌間,無可抑製的哭出聲來。空蕩的偏殿裏隻有她一人,瘦弱的身影在昏暗之處投下一個影子,微微顫著。


    隔著重重宮牆外的另一座宮殿裏,卻是另一番景象。侍女們進進出出,有條不紊的照顧著蕭鈺。


    饒是梳洗都十分小心翼翼,唯恐給蕭鈺洗臉的水太熱、梳頭的力度不合適。


    蕭鈺想要從床上下來,又被侍女按了回去:“蕭姑娘別動,你這傷還沒好。”


    “我沒事!”她輕拍受傷的地方,“一點兒都不疼。”


    不就是那天為救景青玉挨的那一劍?按理說,那些兵器對這具軀體應當造不成傷害才是,在幽林的時候,她甚至可以承受暗靈掏心之苦,怎麽到了江淮,這副身子連一劍都受不住,還讓她養傷養了這麽多日子。


    甚至有些時候,這顆心仿佛一柄利劍在她的身體裏鑽來刺去,分外疼痛。極像是劍傷後留有的症狀。


    難道暗靈是騙人的,她根本就不是什麽“護”,根本就是一個凡人?


    “蕭姑娘。”侍女的話將她從思考中扯回來,“這是趙良媛命廚房入藥燉好的雞湯,趙良媛擔心蕭姑娘喝不了太苦的藥,詢問太醫才想出這麽個法子來……”


    “你放桌上吧。”蕭鈺懨懨的打斷了侍女,唯恐她還要滔滔不絕到何時。


    “是。”侍女咧著嘴角一笑,轉身將雞湯端回去放好,可旋即又取了另一碟桂卷來,“蕭姑娘,要不先吃些甜食?這些東西入口不會礙著傷,吃多少都可以,容易消化……”


    “你讓我出去走走!”蕭鈺推開她,“再這麽躺著,我才是要死了。”


    “蕭姑娘……”侍女忙的將手上的東西放回去,上前攔住蕭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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