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阮府十分寂靜。


    甚至連枯葉飄落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到。


    蕭鈺躡手躡腳的走進白日裏來過的院落。輕車熟路鑽進了左邊的屋子。


    “這是……”溪兒立即頓住,握緊了雙拳。聞聲後蕭鈺回身瞪了他一眼,斥道:“閉嘴!”他旋即想到自己與蕭鈺的“約定”,縱然心有疑惑也不再說話,但卻不敢離開她一步,更是恨不得將整個身子貼上去。


    因為沒有掌燈,屋子裏幾乎沒什麽光線。


    蕭鈺方進來就從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吹燃後舉著它便是一陣翻箱倒櫃。溪兒目瞪口呆的看著,欲言又止。


    別說這是陳浚的房間,就算是自己的房間,溪兒也不會輕易弄亂。一旦弄得亂糟糟的,隻會讓阮夢蘭抽出更多的時間來替他收拾。白白讓她受累。


    “奇怪……”蕭鈺踱來踱去,蹙緊眉頭,“怎麽會不見了呢?難道他沒把畫放在房間?”


    她走一步,溪兒便隨著走一步,她回身,溪兒也跟著回身。蕭鈺正煩著,見他在旁轉悠更是心煩,旋即便拉了一張椅子,命他坐下:“你坐在這,別動!”


    “你找什麽?”溪兒沒有坐下,但也沒有再隨她走來走去。


    “你別管!”


    “姐姐會生氣!”溪兒想來想去還是很認真的同她說道,“弄壞了,姐姐會生氣!”


    她低頭一看,地上亂七八糟的橫著些許擺件,甚至還有些衣裳。


    “懷瑞王那麽有錢,他會賠的。”蕭鈺滿不在乎。


    然而溪兒卻不肯罷休,扯住她的衣袖,指向了地上某一處:“弄壞了,姐姐會生氣。”


    蕭鈺順著他指尖的方向望去。不知什麽東西滾落在那裏,黑乎乎的一團,大概是從哪裏落下來的擺件。足有一尺多寬兩三尺高。為了讓溪兒閉嘴,蕭鈺隻得將火折子遞給他。極不情願的蹲下身子將那東西搬起來。


    觸手是一片冰涼,像是鐵器。奇怪的是,這東西卻沒什麽重量。拿在手裏就同端著一碗茶一樣。


    禁不住好奇,蕭鈺並沒有將東西放回原地,而是將它放在桌上,湊近了細細打量著。“過來點。”她扯了扯溪兒的袖子,讓他把火光靠過來。看了半晌。隻大概看得出是一尊獸像的輪廓。可這長得十分怪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不可得知。這擺件表麵光滑如玉,但卻不是玉器,倒像是鐵器。可鐵器又如何會有玉的光澤?並且用手敲打還隱約聽到裏頭傳來細微的回聲,這裏頭難道是空的?她目光忽的一閃。拉過了溪兒:“為什麽弄壞了這個你姐姐會生氣?”


    溪兒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她嘁了一聲:“那地上這麽多東西,你為何偏偏指著這個說,弄壞了,姐姐會生氣。”說到末處。她還刻意木著一張臉、學著溪兒的語氣。溪兒瞥了她一眼,什麽話也不說。


    “罷了,問你這個呆子還不如我自己看呢。”蕭鈺哼道,奪過他手上的火折子,把他推到一旁又俯身瞧了擺件幾眼。“既然是空的……”她兀自喃喃道。伸手比劃了一下,“該不會他把畫藏在這兒了吧?”


    溪兒隻聽她說罷,便見她重新搬起了擺件,還未料及她要做什麽,隻聽耳邊“咚”的一聲,擺件倏然墜地。


    這一聲響蒼勁有力,顯然是刻意的。


    他隨即橫眉怒視:“你做什麽?”


    “我想看看裏麵有什麽?”蕭鈺說得理所應當,她蹲下身來,翻了翻地上的獸像,可它極為堅固,即便承受這般重力,還是尋不出一絲一毫的裂紋。


    方想再搬起它。誰知卻有一隻手伸來迅速將獸像抱走。


    探到獸像的歸落處。


    蕭鈺站起身,忽視掉溪兒投來的怨恨的目光:“給你就是了。”


    然而四處看看後,她最終還是將目光投在了獸像上。這房間裏都是些平常的東西,偏偏這尊獸像最古怪。就算裏頭沒藏有什麽東西,它本尊一定也不尋常。


    蕭鈺思索片刻,走到緊抱著獸像的溪兒麵前:“你答應過我,不阻攔我的。”


    “這不行。”溪兒退了幾步,看著懷裏的獸像,“姐姐最喜歡的,不行。”


    “你怎麽知道你姐姐喜歡它?”蕭鈺詫異的指過去,“長得可真醜。哪個女子會喜歡這種東西?”


    溪兒接不來話,哼了一聲抱著獸像轉身就走。


    “你去哪裏?”蕭鈺驚訝道。這小子不是不肯離她一步?這會兒怎麽走了?


    溪兒不理會她,走到門口將獸像放好,又轉身回來,將門合上後便穩穩站在門後不動。


    她看著他明亮的目光,竟有些慌張。這小子的身手好得不得了,憑她可打不過。他這是……要與自己決一死戰?


    “等姐姐來。”溪兒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忽然說道。


    蕭鈺不禁疑惑:“等你姐姐來做什麽……”


    “抓你。”他的話從來都是簡短有力。蕭鈺這才醒悟,這小子原來是想讓阮夢蘭將此刻行為不算光明正大的自己抓個現行!看他認真的神情,她卻輕輕笑道:“我既然敢來,我也不怕被人知道。”


    說罷,轉過身又繼續在房裏轉悠!


    陳浚既把畫看得那樣重,想來也不可能會將畫卷隨手一放,說不定,房中有什麽機關,讓他藏住了畫?如此想著蕭鈺一麵抬手,四下輕輕敲打,然而下手的次數越多,就越是覺得那尊被放在門外的獸像十分可疑。方才她在敲打獸像時,裏頭的回聲並不是完全空洞的,而是有過淺淺的撞擊。顯然那裏頭並不是空無一物。


    思前想後,蕭鈺還是決定要好好看看那尊獸像才是。


    “讓我出去。”她走到溪兒跟前。


    他卻站穩了腳,張開雙臂攔住她:“不行。”


    蕭鈺冷笑一聲:“你說過你不會阻攔我,你若反悔,我便也反悔。到時候你姐姐在哭,可別賴我。”


    溪兒聽到此話,明顯猶豫了一下,但不知道為何,又堅定下來:“不行。”


    “你越是阻攔我,說明那尊獸像越是有問題,玉屏卷說不定真的就藏在哪兒!”


    “不行!”溪兒雙頰鼓得圓滾,死死的瞪著她,“弄壞了,姐姐會生氣!”


    “我要找我的東西!”蕭鈺忽的喝道,“你給我滾開。”說著,她撲身過去,竟張嘴咬住了溪兒的手臂。反正動武她必定會一敗塗地,索性便使這些伎倆。溪兒就算武功再好,畢竟還是個凡人,也知道疼痛。蕭鈺咬得狠,幾乎要將他臂上的肉給咬下來,溪兒一時忍不過退開幾步想避開她。正讓蕭鈺趁了機會奪門而出。旋即抱起獸像躍上了房頂。


    溪兒迅速反應過來,追了上去。隻是他再快,也快不過獸像從房上墜落的速度。


    豈料一襲白衣在此刻閃來,在獸像離地麵僅一寸時將其穩穩搬住!


    “姐姐!”溪兒待看清來人,展露笑顏迎上去。


    阮夢蘭足尖輕轉,片刻後站穩了腳,她抬頭看著房上的人,莞爾一笑:“郡主,下來吧。”


    陳浚與芙嵐聞訊趕來的時候,看見房中似是被洗劫了一番,兩人都不禁露出一絲震驚的神色來。


    芙嵐看了蕭鈺一眼,她站在溪兒身邊,一點也沒有愧疚,看著他們甚是理直氣壯。這丫頭,連懷瑞王的寢屋都敢動,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你要找什麽?”陳浚四顧後回過身看著蕭鈺,冷冷道。


    蕭鈺笑了一聲:“你明知故問!”


    “這樣看來,你是為了畫才跟我回江淮的。”他也笑了一聲,可那聲笑卻不似蕭鈺的無謂,而是多了分苦楚。


    “我要找她問個清楚,我必須要找到她!”蕭鈺對他的說辭並未肯定,也未否定,隻說道,“糊裏糊塗的做了那麽多事,我早該問個清楚!”


    她知道她是賀樓族的後裔,可她並不知道那個“護”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若非經曆過葒雪的夢境,她對賀樓族的印象甚至隻停留在“祭司”上。“護”是誰?該是誰?她一概不知!


    更不知道在障林裏,那個影子所說的那些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找他?你要找誰?”芙嵐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蹙眉問道。話方落音,換來陳浚一個冷冽的眼神。


    然而他並未退卻,追問,“那人是男的女的?”


    蕭鈺沉思了片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視線停留在陳浚身上:“能不能……把畫給我?”


    話一落音,眾人頓然神情各異,但都同樣對蕭鈺的言辭感到震驚。


    玉屏卷是什麽東西?豈能說給就給?“得古畫者,承襲天下!”,憑這一句古諺,知情人都為此赴湯蹈火,趨之若鶩。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怎會輕易拱手讓人?這不等同於把江山白白送出?


    陳浚神色忽的一變,看著蕭鈺的目光竟顯露出幾分敵意:“我們……此生注定要彼此相爭?”


    他的視線如同一柄利劍朝她擲來,蕭鈺雖有畏懼,卻並未躲開他的注視:“我必定要拿到畫卷,為此,我也會不惜跟你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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