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院落恢複了一刻的安靜。


    花含笑闔上門再折身回到廳堂裏,簾幕後一輛木輪椅被人緩緩推出,上麵坐著的男子一身青衫,溫良似玉。花含笑立即朝他作揖,一麵道:“王爺,我等這回差點栽在陳顯手裏。”


    景青玉搖了搖胸前的折扇,漫不經心道:“有得必然有失,同樣的道理,有失也定會有得,至少我們知道玉屏卷不在皇帝手中,而祭司也是假的祭司,不需在為此費心力。”


    花含笑對景青玉的看法向來讚賞有加。包括他處事的方法,也令花含笑欽佩。


    當日得知肅王是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景青玉表現淡然,不怨不恨,對皇帝的旨意一一接受。其實表麵看來,恢複景素歡在宮中的地位對景城王來說並不算多大的恩惠,若他咬住此事不放,會有可能從皇帝手中獲取更大的利益。一城之王遭遇刺殺,若不好好安撫,人心就很容易會動搖。皇帝既然要著手對付陳浚,便不能再無故生敵,而拉攏景青玉這座金庫對大淮江山來說無疑是個保障。但皇帝本就有意恢複景素歡執掌鳳印之權,拿此來算作安撫景城王的“恩寵”,的確是輕了,不過景青玉什麽也不說,皇帝自然樂意。


    花含笑也曾問過景青玉,為何這般輕易放了肅王。


    景青玉的回答是:“做事要看清局勢,要學會權衡利弊!”


    他景青玉是王,肅王也是王,況且肅王還是手握兵權的王。皇帝不可能因此案而貶殺他,既然要不到這個結果,就不必再費心費力去對付一個對付不了的人。


    最重要的是,早在肅王刺殺景青玉以前,他就從景素歡那裏得知了玉屏卷之事,從而一步一步開始籌謀該如何拿到這幅古畫,加上遇刺昏迷。再無暇分心。昨日的襲擊本不在景青玉的計劃之內。因為遊行的消息來得突然,這些行動是臨時加入的。


    匆忙而為,落得被捕身亡的下場也早在景青玉的意料之中。


    好在,不算白白行動。


    他也是得知事情失敗後才於今晨悄然入都。傷還未痊愈,隻得坐在輪椅上。行動都由蘇婺推著。


    他此時看著花含笑。眉目裏有些別人看不懂的意味:“少將對花先生,倒是重情重義。”


    “花某多年前曾救過少將一命,少將不過是將恩情銘記於心罷了。”花含笑淡淡笑了笑。那副老頑童的模樣在景青玉麵前收斂得幹幹淨淨。


    “我看不止是銘記於心這樣簡單。少將似乎將花先生當做至親之人,為了花先生甚至不惜違抗皇命。”


    花含笑一頓,劉雲影還是孩童時的模樣忽然從腦海中劃過,孩子看不見東西,每每想找他,便伸手向前慢慢摸索,一麵用稚嫩的聲音喚道:“含笑叔叔,含笑叔叔。”


    “看來花先生對少將的情誼也頗是深重。”景青玉將視線從花含笑身上移開,淺淺道。“花先生放心,不論何時,我都不會對少將不利。”


    “謝王爺。”花含笑旋即反應過來,又揖了一禮。


    當天下午,刺客身亡刑部的消息便傳了過來。


    探子來報說,劉雲影從城北離開的時候帶了一身的傷。而後見他回了刑部,再後來,就是刺客服毒身亡了。


    至於會不會查到景城王的頭上、或是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麽,暫且都未查到。


    而劉雲影午時便入了宮,皇宮禁地。景青玉散布在江淮城的探子進不去,而宮中的眼線也出不來,所有要傳達的消息隻得等個時機。


    趁著等待事情進展,蘇婺隨景青玉出了門。


    素淨的馬車就停在這座院落的大門外,見景青玉出來,馬夫從車底抽出一塊木板,架在馬車與地麵之間,蘇婺這才推著景青玉上車。


    行在江淮繁華的街上,馬車根本引不起人注意。


    “少爺要去見誰?”出門在外,蘇婺對他換了稱呼。


    “暫且還不知能不能見。”景青玉揉了揉額頭,“就先四處逛逛,等我想好了再去。”


    蘇婺知道他此刻是乏了,也不再打擾他。


    就這樣繞了江淮城幾條街道,景青玉眯眼該有一個時辰了,蘇婺見他眉頭緊蹙,以為他在窄小的馬車上歇得不好,正想讓馬夫調轉方向回去,誰知景青玉忽然醒來,淡淡說道:“去陸桑別苑,我要見駙馬爺。”


    “啊?”蘇婺一震,顯然沒法相信他的話,“萬一那邊有皇上的眼線……”


    “也該一個月了,芙嵐就要帶著公主回陸桑,我得去道個別。”


    景青玉一提,蘇婺才想起這檔子事,公主當日下嫁,本該於七日內回夫家去,奈何皇上舍不得公主,便多留他們一個月,可現在算來,時間也該到了。


    可蘇婺還是不放心:“皇上若知道王爺在江淮,還去了陸桑別苑……”


    “那又如何?”景青玉反問他,“我難道不能來江淮玩幾日?我難道不能去見公主?不過是去道個別,算不得什麽大事,被人知道也就知道了。不必因為一些事就事事都鬼鬼祟祟!”


    蘇婺咧嘴一笑:“是我疑神疑鬼了,還是少爺英明。”


    景青玉淺淺笑道:“先去備些禮物再過去。”


    “不過……”蘇婺方點頭應下,忽然又問,“真的要去見公主?”


    “對。”景青玉無奈的應道,“你可別多想,這僅是君臣之禮,來日回到景州別多嘴多舌在綠庭麵前提起。”


    “是,聽少爺的。”蘇婺笑著作揖。眼波微微流轉,一縷意味深長還是沒能逃過景青玉的眼睛,但他也沒再多說。畢竟他擔心綠庭吃醋的事本就是事實,沒什麽好爭辯。


    許久沒來皇宮外的這一處別苑,清幽的環境一下子就讓人心曠神怡。


    因為是皇族貴地,沒什麽閑人走動,去陸桑別苑的一路上安靜得隻有馬車行走的聲音。


    不多時,便到了目的地。


    陸桑別苑裏果然開始收拾起東西。


    見到訪客,木蝶甚為驚訝。頓了片刻後急忙迎客入府,沏好茶折身去告知芙嵐。


    陳璿因為要啟程前往陸桑的事生悶氣,芙嵐正在房中勸她:“哪有嫁夫不從的道理?爺我要回去,你難道還要留在江淮?”


    “島主說過,隻要我答應幫忙尋找玉屏卷,答應下嫁陸桑,她會……”


    “會什麽?”芙嵐肅然的打斷她的話,“你以為從你父皇手中奪過皇權有那麽容易?要真是這樣大淮早翻天了,回陸桑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計劃有變,江淮不宜多留。反正娶了你每年都得回來省親,到時再作打算。”頓了頓,想起陳璿還未知道玉屏卷的變故,他又借此說她,“再說,你找到玉屏卷了嗎?”


    見陳璿無話可回。


    芙嵐雙手一攤:“沒有吧?既然你該做的事沒做到,還要求什麽?”


    明知芙嵐強詞奪理,她陳璿已將終身都交付給了這個交易,而現在別說拿到皇權,她連權的邊邊角角都沒怎麽碰到。可一時間,她竟也無話來反駁芙嵐。


    聽他隨後說來,反而還覺得自己占了便宜似的。


    “你不就是為了景青玉才答應下嫁陸桑、與姐姐做交易的嗎?這段時日來,我也幫了景青玉不少,你也不算虧。”


    說誰誰到,話方落音,木蝶就進來通報。說景城王來訪。


    聽聞景青玉前來,陳璿腦袋上的陰霾一下子褪去。


    “你夫君我還在這兒,你倒是收斂些。”芙嵐追上陳璿,玩味的牽住她的手,“快,挽著夫君我去會見客人。”


    “滾開!”陳璿毫不客氣的將他推開。自顧往廳堂走去。


    芙嵐對著身旁的木蝶歎了口氣:“誒,我這妻子越來越粗俗了,張口閉口都是些罵人的話。”


    “少主該慶幸,少夫人沒動手打人。”木蝶噗嗤一笑,也走遠了。


    景青玉在廳堂裏等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見陳璿出現在視線裏。


    “青玉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給公主行禮,還望公主見諒。”他合起折扇,雙手交疊朝她做了個揖。


    淡淡的語氣一下子就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陳璿本來有許多話要說,見他如此,忽然無聲了。


    “蘇婺給公主行禮。”


    好在蘇婺的一個跪禮將尷尬打破,陳璿笑了笑賜他平身,隨後問:“景城王的傷可好些了?”


    此話一出,反倒讓景青玉和蘇婺都一愣,在他們看來,陳璿從不會這樣客客氣氣的與人說話,莫非是嫁為人婦,讓一個人都變了性子?


    景青玉僅是想了片刻便回過神:“這還要多謝駙馬爺救命之恩。”


    “不客氣不客氣!”聞聲時,芙嵐已一腳踏入廳堂,他走來一麵大方的擺擺手,“景城王是我夫人的朋友,這個忙是應當要幫的,再說,蘇婺跪了兩天,再不答應我就得扛著一具屍體到景城王府謝罪去了。”


    景青玉被他的話逗笑,但並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聽聞駙馬爺與公主不日後就回陸桑,青玉備了些禮前來道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卻之不恭。”芙嵐淡淡瞥了堆在桌上的禮物一眼,不知道景青玉到底備了些什麽,但以他的身份和資產,出手定然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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