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驚得掠起:“姐姐把軍隊給了太子麽?”


    “你我一介弱女子,能拿這支方起不久的密軍怎樣,它留在我們手裏隻能是暴殄天物。”蕭靈玥眉目間帶了厲色,“隻有將它給了太子,它才能發揮作用。”


    “可那是姐姐好不容易從江昭葉手裏奪來的籌碼……”


    “憑這點籌碼,想要對付江培和陳浚顯然是不可能的,我們隻有借助太子的勢力,把這支軍隊從西南郡撤出來,免得江培不肯死心。”蕭靈玥抿了口茶水,“總有一天,我會讓這個背叛西南王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蕭鈺看了看她握著茶杯用力得發白的手,眉睫一跳。聽到“西南王”三個字,蕭鈺下意識認為是蕭曲靖,心中甚感意外。


    蕭靈玥體內的毒蠱為蕭曲靖所下她自己是知道的,也難得她心裏還有這位父王,到如今仍想著替他報仇。


    然而轉念一想,蕭鈺卻隱隱發覺了蹊蹺。


    不等她思慮,蕭靈玥自己就揭開了答案:“江培是昭葉相依為命的叔父啊,他怎麽能……怎麽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投奔陳浚,而拋棄昭葉不管!”


    西南王府遭遇大火的那一個夜晚,若不是她猶豫之下折身回去把江昭葉救出來,江培是不是預備讓自己的侄兒葬身火海!


    “昭葉如今是可憐之人……”蕭靈玥忽然拉過蕭鈺,伏在她懷中嚶嚶抽泣。


    蕭鈺隻覺得心口微微一震。


    懷中人倏起的悲戚,她何嚐沒有,那顆被稱為“護”的心,甚至一點一點冰冷了下來。


    姐姐親手毀掉江昭葉的人生,卻又親手拯救了他的性命。


    若沒有爭奪,若沒有太子立妃一事,姐姐大有可能和江昭葉成親,他安心做他的西南王,而她便光明正大的做西南王妃,就算狼煙戰火。就算血染亂世,她也不必活得像如今這般——權勢相爭讓蕭靈玥變得惶恐不安,變得心機重重。她的身體裏再也沒有什麽害命的毒蠱,可心也已經被黑暗吞噬了一半。


    剩下一半的光明,都放在了那個將死的男人身上。


    “鈺兒,我後悔……”蕭靈玥緊緊拽著少女的衣裾,顫栗著,“我後悔害了他!我不該怨恨他,我又怎能怨恨他!連殺母之仇,他為了我都可硬生生忍下!我如何能怨恨他。且做出那樣喪心病狂的事!”


    蕭鈺撫著蕭靈玥一頭青絲。眸中跳動的光芒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什麽殺母之仇?”


    蕭靈玥已將話吐了出來。便不再隱瞞她將在西南郡所知的一切都如實相告。


    一個個謎底倏然在腦海裏炸開,蕭鈺忽有些暈眩。


    “直到前日與你相見,你說了那些事,我也才知道。當年從江淮被帶入西南王府領養的孩子,是你不是我。”蕭靈玥如今再談起離奇的身世,反而能平靜下來,“而我的生母,的確就是西南王妃——賀樓施!賀樓一族,便都是江家的仇人!”


    蕭鈺唇角微動:“江昭葉他居然……居然是為了報仇才與江培來到西南郡的?”


    “誰能想到,我們都陷在上一輩的恩怨裏,永遠也無法掙脫……”蕭靈玥握住妹妹的手,眼眶濕紅。“鈺兒,我是不是一定要成為祭司!?”


    蕭鈺驀然一震,被問得啞口無言。


    蕭靈玥是否一定要成為祭司?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因為隻有祭司即位,賀樓族才有光複的可能。所以她遵循母後的囑咐,盡力去做對賀樓族有利的事情。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猶豫。蕭靈玥神色並無變化,她把一隻手壓在心口上,微微一笑:“祭司的力量在此處,鈺兒,我會盡力,盡力保住它,如有可能,我還會盡力做一個好祭司。”


    “姐姐……”


    “我蕭靈玥活了這麽多年,總算知道自己不是個廢人。”蕭靈玥忽的冷笑一聲,然而這般神色隻如蜻蜓點水般掠過,蕭鈺再看向她時,她已經恢複了溫婉笑顏。她說:“鈺兒,你一定得幫姐姐。無論如何,都要站在姐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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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桃樺城因血案而動蕩不安時。


    江淮皇都仍陷在一片祥和之中。然而,皇宮裏欲起的硝煙並未被人輕易察覺。


    太子從桃樺城捎來書信的這一天,恰是陶妃的生辰。


    雖有先前的如雲殿大火,江淮縷逢亂事,但皇帝刻意將這些事情都壓了下來。帝王不說,也無人敢做出頭鳥。如雲殿一事竟就這麽過了。那兩條人命宛如雲煙般悄然消散,不值得被人記起——即便都曾親眼見過“祭司”揮手造龍之奇景,即便對“祭司”心存些許敬仰。


    所以,除了因傷臥床的陳浚,王侯貴胄與皇帝一家都聚到了鑲宸殿,場麵竟是異常的熱鬧。


    一個妃子的生辰能得到帝王如此重視,陶妃說不開心是假的,加上十皇子最近甚得帝王恩寵,她更是樂不思蜀,毫不掩飾得勢之態。好在宮中眾妃除了她都是行事低調之人,所以對於陶妃盛氣淩人的姿態,到也無人在意。


    景素歡握著酒杯,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


    與慕容昭慶獨自一人不同,宮中越是傳言頗多,她更是要順了大家的意,特地邀了浣妃過來說話。


    然而,說了幾句後,方還與皇子眾臣飲酒的皇帝卻忽然起身往外走了出去。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過去,然而皇帝腳步匆忙,不過片刻便消失在鑲宸殿中。


    因為是生母生辰,十皇子留在殿中,將眾臣安撫留下。


    雖然都從皇帝焦慮的麵色上預感到不測,但大家都給足了十皇子麵子,即便是平日朝堂上的政敵,也反常的不趁機生亂,整個晚上皆聽命於十皇子殿下。


    宴席比預想的散了早一個時辰,陶妃的心情顯然有些低落。好在十皇子巧言寬慰,最終她倒也沒鬧出什麽事。


    隻是,皇帝的寢宮裏已經沒了先前因為陶妃生辰所該有的興致。


    整座殿宇中蘊滿了天子的盛怒。


    從聽到蘇驥被人殺害一事開始,皇帝的眉頭就不曾舒展過。


    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數個時辰後,又有新的信被人送進宮裏。


    信啟上是陳煜的字跡,皇帝一眼便認出。


    於總管不敢抬目直視,隻得低著頭尋機瞥了一眼。


    但皇帝在看完信後,原本就陰沉的臉色更添了幾分冷冽,刺得於總管一個哆嗦。


    “你手下的人都是廢物?!”皇帝轉頭看著坐下的於總管,目中越發冰冷,“懷瑞王有這般大的行動,暗手居然一點消息也探不到!”


    於總管雲裏霧裏,正待皇帝說下一句,豈料這回皇帝直接取了案上的熱茶砸來,滾熱的茶水全都落到了他的臉上。


    “皇上恕罪……”於總管強忍著臉上的灼熱,跪地懇求道,“請皇上恕罪,奴才回去一定好好教訓那些人……”


    “教訓,教訓有何用?”皇帝站起身,來回踱步,“世子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你能救活他的命!?你可知道此次殺害世子的嫌疑人是誰?”


    皇帝的怒火兜頭澆下。


    於總管把頭低的更低:“奴才不知。”


    “是溪兒!”皇帝聲音低沉,“那人是阮府的下人,而阮府是陳浚的僚屬!刺殺世子如此重大的事,若沒有懷瑞王的指使,誰人敢辦!”


    聽到皇帝的話,於總管整個人顫了一下,再也顧不得臉上燙得紅腫的傷口,震驚道:“懷瑞王他怎如此大膽?!世子可是頤長表公主的獨子……”


    “他還是肅王的獨子!”皇帝的腳步越發不安,“朕此時決不可失去肅王這枚棋子,倘若他因為世子之事起兵造反,該當如何。”


    “可世子是懷瑞王殺的……皇上大可把懷瑞王推出去!”


    “推出去?推出去以後如何,看著肅王領兵返回與懷瑞王兵戎相對?任由他們將臨海郡與溪郡攪得天翻地覆,而西南郡因此無兵把守、無主掌管,任憑望月蠻夷襲城奪地?”皇帝字句精準,說得於總管無話可辨。


    一室宮人麵容僵硬,無喜無憂。


    唯有正準備入殿的伊木目光輕輕一動。


    她方要推門,然而皇帝的再度開口,讓她的腳步微有遲疑。


    “如今天下,堪為亂世……”皇帝看著偌大的宮室,竟將朝中天下的局勢看得十分清晰,然而,心裏最後的精明終歸抵不過獨霸天下大權的誘惑,“但無論是誰,決不能撼動天子的地位!不管是刺殺景城王的計策失敗,還是無法斬斷羽騎的命脈,朕都不容許任何人謀篡大淮天下!”


    說道最後一字事,皇帝的語調已轉為激憤。


    仿佛一年積鬱的怨怒都在這一刻傾瀉出來。殿中氣氛一時凝固如冰,於總管連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後,殿外一聲碎裂突兀的傳來。


    皇帝下意識的朝殿外瞥了一眼,門外正有一人蹲下身在地上拾撿什麽。於總管掐準時機問了一句:“殿外何人?”


    伊木將茶盞碎片放在案盤裏,答道:“回總管,是奴才,方才走得急,把茶碗給摔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皇帝舒了口氣。於總管小跑著出去:“原來是伊木姑姑。”


    伊木應了他一聲,隨後重新換過茶水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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