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常年維持嫣然笑貌的臉突然間崩塌零碎。


    而就在景素歡想方設法尋回遺落的金鱗簪時,殊不知已陷入慕容昭慶設下的圈套。


    兩日後的深夜裏。


    夜色正濃,宮燈已熄了一半。甬道上有宮人急急朝帝寢跑來,於總管聞聲而出,唯恐宮人驚醒皇帝,攔著訓了一頓,片刻後,卻又有另一行人疾步上前。


    “給本宮讓開,本宮有急事要稟告皇上。”


    待於總管認出了來人,也並未退讓,隻是跪行了一個大禮:“奴才拜見慶娘娘。”


    “本宮說的話你聽不見?”見他無讓路的意思,慕容昭慶的語氣也冷了下來。於總管微露怯色,但還是猶豫著。慕容昭慶冷笑一聲,忽然抬手打了他一個耳光,常年握劍的手並不似那些宮嬪般柔軟無力,而是有如疾風一樣迅猛,於總管的左臉當下就紅腫起來。趁著眾人驚愕之際,她徑直越過他走向了後殿。


    然而要在此時見到皇帝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她是宮中地位頗高的妃子。


    那些宮人攔不住慕容昭慶。帝寢外卻還有重重的禁衛。看見來人硬闖,紛紛圍了上來。


    於總管追了上來,一手捂著臉:“皇上睡下了,有何事不如娘娘先告訴奴才,奴才明日再回稟皇上。”


    “明日?”慕容昭慶冷冷掃了那些禁衛一眼,“明日就來不及了。”


    正爭執間,近來睡眠極淺的皇帝卻被吵醒了。殿中的宮人侍奉皇帝披上衣袍後走出來,看見殿外的狀況,皇帝沉下了臉。眾人連話也不敢說,紛紛跪倒在在地。


    然而,就在等著龍顏大怒的瞬間,卻見一抹龍袍出現在慕容昭慶身前。


    皇帝凝視著跪地的妃嬪,語氣出氣的溫和:“這麽晚了,可是有事?”


    慕容昭慶心跳得極快,她今夜來本就是一個賭注。聽見皇帝說出這一句話後,卻知道自己已經贏了一半,旋即抬目回道:“是,昭慶有急事要稟告。”


    “進來。”皇帝扶她起來,隨後將她帶入寢殿內。


    於總管退身下去,隨手召來一個小宮人問道:“伊木姑姑去了哪兒,方才鬧了這麽大動靜怎麽也沒見她人?”


    那宮人搖了搖頭,顯然也不知情。


    於總管蹙了蹙眉,就在他要把此事翻篇時。身後帝寢的大門卻轟然打開。皇帝換好了一身常服,腳步匆忙的從殿中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同樣焦急的慕容昭慶。


    於總管來不及探問什麽。拔腳就跟了上去。


    然而。一行人走了許久。兩旁的宮殿卻越發冷清。夜中所有宮燈的光芒都聚到了帝王腳下。照著地麵上一塊塊平整的石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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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嗎?”


    深叢裏,有一聲極低的詢問傳出。


    伴著窸窣的聲響,有人回答道:“沒有。”


    一語落後,深叢中的人終於直起了身子。眉色緊張:“莫非是被人撿了去?”


    漣漪看著宮女裝扮的景素歡,抿了抿唇:“貴妃多心了,這是長亭,會有誰來這兒?”


    “慕容昭慶不是來了嗎?”景素歡掠了夜色下的人影一眼,淡淡道,“繼續找。”


    片刻之後,仍是一無所獲。


    然而景素歡並不打算放棄,直到長亭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她才拉過漣漪警惕的躲回深叢裏。


    “是誰?”漣漪用口型問了一句。景素歡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旋即撥開草叢朝外探了一眼。一眼瞥去,震驚之後她卻舒了口氣:“是伊木。”


    看到景素歡與漣漪從深叢裏走出來,伊木疑色更深:“貴妃為何會約我在此見麵?”


    然而,聽到此話後反倒是景素歡露出一副質疑的神情來:“我卻還奇怪你為何知道我在此。”


    末了,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後齊齊把目光落在漣漪身上。漣漪很明白她們的意思,急忙擺了擺手:“我可是一直與貴妃呆著的,並非我傳的口信。”


    “那這是什麽?”伊木匆忙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景素歡。


    趁著清冷月色,她很勉強看清了那行字,信中提到了簪子,也將她今夜的行蹤說得一清二楚。最後那句是最緊要的,是請伊木速速前來長亭會見。


    “這不是我寫的。”景素歡隻覺得不安,“知道簪子之事的,謙雲宮中隻有我們三人,若還有別人……”


    伊木眉尖猛地一跳:“是慶娘娘!”


    可她為何會這麽做?


    但不等她們多想,明晃而來的宮燈已經將長亭唯一的出口堵死。


    景素歡麵色不安的盯著遠處那束燈火,片刻後,終於認出了那身黃袍。


    “皇上!”


    “皇上!”


    伊木的反應並不比她慢,她們幾乎是同一時刻喊出了這個令人聞而生畏的稱呼。


    眼前的夜色很快被煦暖的燈火取代。


    她們已來不及躲開,隻能看著皇帝陰沉著臉走來。


    帝王一雙明眸透亮如星,冷冷的落在共枕多年的妃子臉上。


    長亭從未這般熱鬧,而景素歡與皇帝的相處也從未這般劍拔弩張。


    看了她許久,帝王才又把目光投在伊木身上。


    這期間,當事人一言不發,跟隨帝王前來的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帝王的麵容仍舊溫和,唇角或還垂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他的怒氣卻是顯而易見,一雙負在身後的手在見到景素歡的那一刻起便緊握成拳從未鬆開。


    “可是在找這東西?”半晌過後,帝王終於開口,並從袖中取出一隻殘缺不全的金簪。


    因為簪子已不如之前穩固,加上皇帝握得用力,簪子輕顫之際便掉了幾枚金鱗片在地上。因為重量極輕,所以也沒有什麽聲響。可景素歡的心還是在它落地時猛地一顫。


    “朕如今將它還給你們。”皇帝冷冷道,倏地把簪子往景素歡臉上一摔。


    簪子尖利的尾端頃刻就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雖然傷口不深,還是滲出了一絲血跡。


    伊木眼見帝王怒氣漸盛,即便深知請罪沒什麽用,仍是跪了下來,然而“皇上恕罪”四字還未說出口,卻聽頭頂急傳來一聲曆喝!


    “一個是朕的妃子!一個是朕身邊的侍女,卻勾結在一起殺人害命,實在無恥!”


    話音方落,那抹龍袍便從伊木視線裏移開。


    仿佛某些說辭得到了證實,皇帝短短幾句後不欲多留,一行人風風火火走來,又迅速離開了。


    慕容昭慶不動聲色的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好戲,直到離開前也是一句話也不說,來時什麽什麽神情,去時便也是什麽神情。


    皇帝離開後,早就嚇得腿軟的漣漪猛地坐到地上。


    而景素歡看著慕容昭慶與皇帝消失的方向,卻異常的安靜。


    “皇上還是念著貴妃舊情的。”伊木站起身,掏出手帕擦拭景素歡臉上的血跡。她雖盡力克製住自己的震驚與恐懼,然而一雙顫抖的手卻出賣了她。,景素歡握住眼前的那隻手,忽的一笑:“舊情?還有何舊情?‘勾結’兩個字足以將我景素歡打入地獄,何況皇上還說了,說我殺人害命,實在無恥!”


    “可宛月並非我們所殺。”伊木急道。


    但她越是焦急,景素歡反而能冷靜下來:“那又如何,皇上或許不會聽信讒言,可今夜你我在長亭相見一事,已是他親眼所見,僅是此,皇上就能鐵了心將宛月的案子扣到你我頭上。”


    伊木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不願明說罷了。此時聽景素歡道來,竟是覺得自己已是窮途末路。


    皇帝越近晚年,疑心就越重,他怎會容忍最信任的侍女與後宮妃嬪合為一夥、操弄後宮風雲!


    更何況,景素歡不是別人,正是他所忌憚的景城王的長姐!


    伊木目光一沉:“可皇上為何就這般走了?”既然已抓個現行,就該將他們拿下才是。皇帝越是沒有任何動作,越是讓人恐懼不安。


    “他恐怕在想……”景素歡頓了頓,似乎道出心中所想也是極為艱難,半晌後才咬牙道,“……在想一個能讓我永不翻身、處置我的好辦法!”


    伊木聽罷,雙眸刹那黯淡下去。


    “他已經無法容忍景家,他要將景家從大淮連根拔除!”景素歡蹲下來撿起地上的金簪,轉手扔入了長亭流水深處。


    清晨未至。


    後宮風雨已來。


    謙雲宮被禁衛重重圍住,這一次帝王下令禁足謙雲宮,已不像上次一般還有回旋之地。


    因為廢黜景素歡貴妃之位以及執掌鳳印之權的聖旨一同落了下來。


    其中,更有她殘忍殺害貼身侍女宛月的罪名轉角給了宗正府審查。


    一夜之間,榮華隕落,令人唏噓。


    但讓許多人不解的是,被困在謙雲宮中的竟還有帝王信任多年、從燕州跟著遷宮而來的侍女!


    因為事發突然,所以也更容易讓人猜想紛紛。


    但景貴妃與帝王侍女謀害人命一事已是鐵板釘釘,無人質疑了。


    消息傳到溪郡的時候,景素歡已經被打入冷宮,伊木則被關押天牢。


    景青玉在越城落居數日,後宮易主之事傳來時,他正在肅王府中,這一日,恰是蘇驥出殯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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