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光希就出院了,他前前後後差不多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睍蓴璩傷盛明錦打來電話說光希的護照下來了,過幾天就會來接他。光希把錄好的那一盤磁帶交給徐美雲,他和夏天約好中考完之前不再見麵,等他考完試來找他的時候,就讓徐美雲把這盤磁帶給他。


    光希走的那天,正好是高考的第一天。街上隨處可見“沉著冷靜,細致大膽”的紅色條幅,市區到處打上靜止鳴笛的警示牌,就連交警也出動封鎖了各大考點附近的路段。光希坐在車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他住了十八年的大院,他讀過的小學和初中,他經常去打球的籃球場,他和夏天去過的溜冰城,他們一起唱過歌的ktv,他熟悉的城市街景。他想要多看一眼,再多記住一點有他的地方,可是車子開得太快,終於什麽都被甩在了身後。


    徐美雲從送他出門起眼淚就沒幹過,擦了掉,掉了再擦,一路上抓著光希的手就沒鬆過。


    “兒子,記得要聽姑姑的話,好好照顧自己。”


    “嗯。”


    “要是想家了就回來,媽一直在家等著你。”


    “嗯。”


    “要給媽媽打電話,知不知道。”


    “嗯。”


    “臭小子,你別老是嗯嗯嗯的,多跟媽說幾句話啊。以後想見你一麵都難了。”徐美雲說著又哽咽了。


    “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也會聽姑姑的話。你就不要擔心我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顧好你和...爸的身體,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媽都知道,媽都知道,媽不用你操心。兒子,心情好一點了就早點回來吧,媽始終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坐在前排的盛明輝聽著後座母子倆的對話,心裏也不是滋味。光希住院後他們父子倆的關係就變得有點尷尬,一開始是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光希,後來才發現光希竟然變得畏懼他,甚至刻意避開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那種感覺很挫敗,可又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得了誰呢。


    下午一點的飛機,他們提前一個半小時到了機場。盛明錦先去辦了登機手續,托運了行李之後也差不多時間要進去了。


    “光希,我們差不多要進去了。跟你爸媽道個別吧。”


    雖然這一路上都是濃濃的離愁別緒,可是越到這當口兒,徐美雲的情緒就越有點收不住了。


    “光希,兒子,一定要好好聽話,早點回來,媽媽在家等你。”光希還坐著輪椅,徐美雲死死抓著輪椅的扶手不肯鬆開。


    “你別這樣,等下誤了點他們就上不了飛機了。”盛明輝隻好把徐美雲拉開。


    “爸。”


    盛明輝突然一怔,光希自從出事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開口叫他。


    “爸,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兒子,我給您丟臉了,我不奢望您會原諒我。我這就走了,以後也不會再在您麵前惹您生氣了。請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也照顧好我媽好嗎。”


    “都是你,都是你,就這麽一個兒子你也不待見他。你現在滿意了,以後都不用再看見他了。”徐美雲突然把一腔怨氣都轉移到了盛明輝身上。盛明輝扶著她的肩任她捶打也不吭聲。


    “大哥,嫂子,我們真的該走了。你們也要好好保重身體,我會給你們帶打電話的。再見!”


    大堂的廣播開始播報登機時間,盛明錦推著光希進了安檢。徐美雲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終於哭倒在了盛明輝懷裏。


    ......


    “盛,下班後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喝一杯?八點有英超聯賽的直播耶。”同事湯姆是個鐵杆的英超迷,每次趕上有英超聯賽就要拉著他一起去酒吧看球賽。


    明天就是聖誕節,他打算晚點就坐飛機回悉尼。正想說今晚去不了時,阿曼達從外邊進來了。聽到湯姆說話,她忍不住打岔。


    “盛才不會和你一起去呢。”


    “你怎麽知道,盛又沒說不去。”湯姆不平道。


    “人家有honey來接,當然是去約會要緊了。”阿曼達走到窗邊指了指樓下,一個穿粉色polo衫的男子正倚著車頭在樓下吸煙。見到樓上窗口探出的兩三顆頭顱,他仰起一張帥氣的臉誇張的跟他們打招呼。


    “honey!”


    “這家夥真是......”他無奈的皺眉。


    “噢上帝,我的心髒要受不了了,他的笑臉簡直太迷人了。”阿曼達誇張的做出被丘比特射中的動作,被湯姆嗤之以鼻。


    “湯姆抱歉了,今晚不能陪你去看球賽了,下次有時間再一起去吧。這裏就交給你們,我先走了。”他脫下白大褂掛好,收拾好桌子就拎著挎包下了樓。


    “honey,我來接你下班了。”葉司見他出來,趕緊熄滅了手裏的香煙張開雙臂迎上去。


    “stop!”他一手撐住葉司的肩膀,離他站得遠遠的。


    “沒記錯的話,到今天為止,我們已經分手兩年六個月零三天了。你還要冒充我honey到什麽時候?”


    “記得這麽清楚,看來你心裏還是忘不了我的嘛。”葉司依舊嬉皮笑臉的。


    “這車怎麽回事?”他眼光瞟了瞟身後那輛嶄新的suv。上次見他還是三個月前,窮到連房租都付不起,賴在他那裏住了一個禮拜。


    “很帥吧,我買的。上車吧,我送你回農場。”反正他每年都要回悉尼陪他姑姑過聖誕,葉司特意趕在這個時候過來為他效勞的。


    “你哪來的錢?你該不會又......”


    “哎呀,你真的好囉嗦,這是人家給我的分手費不行啊。哪像你那麽小氣,跟你交往那麽久什麽好處也沒撈到。我現在可是倒貼上門服務耶,你給點麵子好不好。上車啦。”葉司知道他又要說什麽,趕緊打斷了他的話,推著人就往車裏走。


    “你不用回公寓了吧,那我直接出城咯。”


    “不回了。”他一邊說話一邊像審視犯人似的盯著他。


    “你再這麽看下去,我都要以為你又要重新愛上我了。”


    “身上有沒有傷?”臉上沒有傷痕,難不成都在看不見的地方?


    “你真掃興,配合我一下不行啊。”


    “葉司!”


    “好了,盛光希,我們都已經分手了,你就不要再裝作很關心我的樣子了。”葉司終於被他問煩了,原本隻是想高高興興的來向他展示自己的新戰利品,卻總是被他戳中痛處。


    車廂裏頓時安靜下來,氣氛有點尷尬。


    “對不起。”隔了半晌,葉司還是先道了歉。他早該知道來找盛光希就會有這種結果,可就像是一種改不掉的壞習慣似的,每次結束一段感情他總是會來找他。被他念也好,被他罵也好,他總是能很快的從他這裏恢複過來,然後開始下一段快餐式的戀愛。


    光希隻暗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認識葉司,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來澳洲的第一年,他在盛明錦的農場裏養了半年的傷之後又去上了半年的語言學校,之後重讀了一年高三才考上墨爾本的一所大學。因為小腿曾經骨折過,那之後他就徹底放棄了體育,選讀了園藝專業。


    雖然盛明錦表示費用方麵不用他操心,但光希最後還是和她約定,學費就先由她來出,生活費就靠他自己賺取。這的確是能鍛煉一個人自身獨立性的很好的方式,盛明錦也就沒再堅持。於是大學四年,他都是靠著獎學金和打工的薪水過來的。


    認識葉司那年,他二十三歲,還是個大三的學生。有一段時間他特別缺錢,所以去酒吧做了一段時間的調酒師。他閑來無事跟一個前輩學的,技術稱不上太好,但也還過得去。認識葉司,是因為他是那家酒吧的常客。幾乎每個晚上都會來,在吧台點一杯雞尾酒,然後等著魚兒主動上鉤。


    葉司是那種少見的長得漂亮卻不娘氣的男孩兒。加上西方人對神秘東方的向往,他的黑頭發黃皮膚成了酒吧裏最顯眼招搖的標誌,見過他的人幾乎都會對他那張漂亮的臉孔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他每次來都會點一杯他調的瑪格麗特,除此之外他們沒有過任何交談。然後一杯酒沒喝完,就已經有人幫他付完賬,之後他們雙雙離去。光希曾經無聊的觀察過,他大概一個星期會來酒吧四次,每次絕對坐不到半個小時就會釣到大魚然後離開。久了之後光希也發現,每次帶走他的對象都不一樣。光希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因為帶走他的除了女人,也有男人。


    他們第一次真正對話,是在他去那做調酒師的第二個月。那天是萬聖節,原本光希和老板說好了他隻做到十二點,因為第二天還有課,但是那天酒吧的生意真的是特別好。老板說盡了好話,並且願意多付薪水他才勉為其難的留下來。結果等到打烊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因為經常晚上要打工,回去晚了會影響室友的休息,光希從大三下學期開始就在校外租了一間小公寓,從宿舍搬了出來 。侍應生的人手不夠,他隻得幫忙出去後巷扔垃圾,卻發現暈死在垃圾箱後邊的葉司。估計是被人揍了一頓給扔在這裏的,身上髒兮兮的,頭發上還黏著血。


    光希本來不想惹麻煩,這種事情交給警察處理就行了。他正要打電話報警的時候,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人竟然醒了。光希趕緊合上電話把人扶起來。


    “你被搶劫了嗎,要不要幫你報警,還是先送你去醫院?”


    “都不用,謝謝。”他掙開光希的手,搖搖晃晃的往前走,沒走幾步又跌倒了。


    “這樣吧,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你等我進去換完衣服。”光希匆匆跑進去換完衣服一出來,後巷已經不見他的影子了。


    算了,人家不願意領他的情。他聳聳肩走去公車站,結果卻在馬路邊再一次發現暈過去的葉司。眼看著夜巴來了,他隻好架起地上的人先上了回公寓的車。


    光希後來才知道,葉司是被人故意報複。誰叫他平日裏行事太高調,人家因他失了戀,自然要揍他。不過那時候他們已經很熟了,光希這才知道他竟然才十九歲,可是看起來卻比他這個二十三歲的人還要老成。隻是他也不明白,葉司這個年紀,放在國內那還是父母手中的寶,他怎麽會出來做這種事。


    光希又不傻,更何況葉司似乎也並不掩飾他是靠什麽賺錢。雖然他並不歧視任何職業,在他看來,任何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收獲都是該值得被尊重的。隻是葉司還太小,不該這麽浪費他的青春。


    光希隻在酒吧做了三個月就辭職了,畢竟每天都要上到很晚才能回家確實會影響到他第二天上課。葉司偶爾會去他的公寓坐坐,但多是挑陰雨天氣來。他說他不喜歡陰雨天,更加討厭陰雨天的時候一個人待著。葉司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落寞,總讓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好像看見了多年前的夏天。不知不覺,他們分開已經快六年了。


    第一次聽到葉司故事,已經是在他們認識快要一年之後了。很俗套的家庭慘劇,五年前他跟隨父母移民澳洲,可是不到一年,父親的生意就出了問題。之後因為無力償還銀行貸款他們家的房子被收走了,父親也因詐騙罪被批入獄。母親在那之後跟別的男人跑了,他一下子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那年,他才剛剛十五歲。


    “不同情一下我嗎?一般人聽到這種人間慘劇都會深表同情吧。”那時候他已經不那麽彷徨了,也能嘻笑著說出那一段如墜地獄般的日子。


    “你說我要是真的編一個這樣的故事出來,那些金主們會不會更憐惜我。說不定我早就發財了。”


    “那你為什麽不說?”光希反問他。


    “不知道,可能連自己都覺得太惡俗了吧。”葉司聳聳肩,卻把臉轉向了窗外。


    光希後來問他,那為什麽又要告訴自己這些。畢竟在這之前,他們都很少聊到彼此的事。兩個人都像是懷揣秘密的蝸牛,背著沉重的外殼踽踽獨行。


    “當然是為了想要引起你的同情和注意啊。”那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了,葉司狡黠的笑倒在了光希懷裏。


    自那之後,葉司去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多。光希知道他沒什麽朋友,高中都沒念完就輟學了,之後完全過上了這種出賣青春的奢靡生活。那些下了床就不認識彼此的人,不過都是他的賴以生存的工具


    很奇怪,明明以前並不是那種超會念書的學霸,可是大四的下學期,光希卻通過了研究生的考試。葉司最後一次來找他是在一個月前,因為忙著準備考試,光希也沒過多在意他最近為什麽沒有來找他。直到放暑假的前一個星期,光希才在自己的公寓樓下撿到了渾身是傷的葉司。


    “這回又是惹上什麽麻煩了?”他皺著眉給他處理臉上的傷口。


    “沒事,遇到個bt。我都說不要了,他偏要玩什麽s/m。我要走,他就叫人揍了我一頓。”他其實一向不跟錢過不去的,但隻有這個,給再多的錢他也不願意。


    “現在的女客人都這麽重口味了?”


    “是男的!”葉司擦了擦破裂的唇角,無所謂的答道。


    光希舉著棉花棒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給他的傷口消毒。


    “你以後還是別做了,仔細找找總會有適合的工作的,總好過這樣老是受傷。”


    “像我這種人,一沒學曆二沒技能,連做苦力人家都嫌我不夠力氣。不做這個你養我啊?”葉司突然挑起嘴角挑釁般的看著他。


    光希那時候已經找到了一分助教的工作,再加上偶爾也能接到一兩個公司的外包case,他已經不用再像以前那樣一天打好幾份工了。


    “我可養不起你這種大少爺。”


    葉司身上穿的大都是名牌,隨便一件風衣都能抵他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了。雖然大部分都是金主給他買的,但他的確過得比光希滋潤。隻是外表再光鮮,內裏始終都透不進陽光,遇到盛光希,算是一個意外。


    盛光希這個人,有時候外表看起來挺冷淡的,但其實還算得上是個好人。以前不管他是喝到醉死在路邊,還是被人揍暈扔在旮旯角,從來沒人管過他。這麽多年了,盛光希是第一個將他撿回了家的人,還給他包紮傷口。不過這人無情起來的時候還真是不講情麵,等他一醒就把他趕出了公寓。


    “我其實很好養的,我不挑食,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葉司又湊近了些,眼睛亮亮的看著他,像條努力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你再不挑食我也養不起你。”光希擰好消毒酒精的蓋子,把用過的棉花棒扔進垃圾桶裏。為了省錢,他學會了自己做飯。葉司嚐過幾次他的手藝之後,就經常跑過來蹭。


    “你知道我為什麽當初要做這個嗎?”


    “為什麽?”


    “我們家的房子被收走後,我就被社區的福利院帶走了。有一天我偷跑了出來想去找我爸,可是後來我迷路了。我不敢找警察,怕他們又把我送回去。”


    光希找不到ok繃,隻好暫時拿了卷紗布代替。他抓過葉司的手,將他手背上被蹭破皮的地方都纏起來。


    “後來我就流落到了街頭。我記得我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真的好餓。就在我快餓暈的時候,有個穿得很體麵的中年男人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很餓。我當然點頭,他說他可以給我吃的,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


    光希聽到這裏已經基本猜到了後麵的故事情節發展。


    “我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屁/眼除了拉屎原來還可以幹那檔子事。”葉司突然笑起來,可是光希從他臉上看到了嫌惡。


    “我跟了他三個月。他其實對我還算好,我要什麽他就給我買什麽,除了喜歡在床上虐待我之外。他總是喜歡用繩子捆住我的手腳,然後用皮鞭狠狠抽打我。他說聽著我的哭喊聲,會讓他很興奮。啊,疼,你小心一點。”葉司抽回手,光希一不小心用力過了頭,他蹭破皮的地方又出血了。


    “對不起。”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所以心疼我了?”這點疼算什麽,比這更疼的他都挺過來了。葉司突然起身跨坐到光希腿上,臉湊到他跟前。光希猝不及防被他貼得這麽近,想逃開已經來不及了。他別扭的別開臉,不敢看葉司的眼睛。


    “為什麽不敢看我?盛光希,你是吧?”


    “是什麽?”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他貼得那麽近,吞吐間溫熱的氣息直撲他的脖頸。


    “是又怎麽樣,難道你也是嗎?”光希突然生起氣來,他轉過臉狠盯著葉司。他討厭別人總是逼他承認自己是這件事。


    “你是,我就是。”還帶著腥甜血腥氣的嘴巴突然貼了上來,把他壓倒在了沙發上。


    他們真正開始交往,實在光希大四那年的暑假。因為光希不喜歡,葉司真的沒有再出去接過客。他換了電話,和以前的那些人都斷了聯係,又在光希的介紹下去他以前工作過的咖啡館找了個服務生的工作。雖然薪水遠遠不能和他出去接客的時候比,但葉司覺得這是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真正的生活著。


    戀愛的日子,總是有很多新奇而又大膽的想法蹦進他們的腦子裏。兩個人幹過最瘋狂的一件事就是把他們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去租了一輛車,然後花了一整個暑假的時間環島自駕遊。年輕的身體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們在初升的太陽下教纏身體,在落日的餘暉中瘋狂掠奪。長長的沿海公路看不到盡頭,到處都是他們激情過的痕跡。


    他是真的愛過葉司的,光希到現在也不會否認這個事實。對當時已經二十四歲的光希來說,不管是初遇時五歲的孩童夏天也好,還是他離開時十三歲的少年夏天也好,都被時光和距離模糊了容顏,變成了他青春年少回憶裏一抹逐漸灰暗下去的色彩。


    離開的時間越長,光希就越沒有勇氣回去。他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狀態,周圍的環境也不會讓他感覺到壓抑,還有一個勉強算得上及格的戀人。


    縱然彼此身上都會有些小毛病,但因為相愛,這些小瑕疵也都被愛包容了。交往一年後,他們終於決定同居。光希現在的公寓兩個人住太小,而且葉司一直都有工作也有了一些結餘,於是他們去離學校遠一點的地方租了一間大一點的房子,然後搬了進去。


    幫他收拾行李的時候,葉司從光希的箱子裏發現一塊很漂亮的琥珀。不過還是原始形態,要是做成手鏈或者是項鏈一定很好看。結果等光希下課回來,葉司跟他說起這個的時候,光希很反常的板起了臉——


    “你以後不要動這塊琥珀。”


    葉司當時還滿不在乎,心想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塊破琥珀麽。但那之後葉司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塊琥珀,不知道被光希藏到哪裏去了。


    那一年的聖誕節,光希第一次把葉司帶回了悉尼的農場。光希也是後來才知道其實早在自己出國前,盛明錦就已經知道了他喜歡男人的事實。而且她自己也曾經有過一個跟他一樣的兒子,隻可惜已經過世很多年了。這也省了光希對她坦白,盛明錦甚至鼓勵他主動去教男朋友。光希覺得自己骨子裏還是那種很傳統的人,即便沒辦法娶妻生子,他也還是想要有個家。於是和葉司的關係穩定下來之後,他就帶他回去見了盛明錦。


    盛明錦現在已經是兩個大農場的主人了,之後又收購了幾家毛紡織廠,自產自銷生意做得越來越大。葉司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光希還有個這麽有錢的姑姑,認識他這麽多年,總是看他奔波於各種場合打工,還以為他真的隻是個窮學生呢。


    隻不過盛明錦似乎不太喜歡他,但礙於光希的麵子也沒有多為難他。盛明錦沒有孩子,不出意外的話,她現在的這些身家以後都是要讓光希來繼承的,對於出現在他身邊的人自然都是要摸清底細。葉司的家庭背景不好,有個坐牢的父親,還有個出軌的母親,他自己又有個那麽肮髒的過去,盛明錦還讓他進了門,已經表現得相當有教養了。


    也許是繼承了盛明輝的好性子,光希不喜歡和人吵架。偶爾葉司會跟他鬧脾氣,他也總是能很快就把人哄回來,交往兩年多,兩個人從來沒有真正的紅過臉。


    回墨爾本之前,盛明錦趁著光希出去買東西和他單獨聊了幾句。這果然是個高貴優雅的女人,說出來的話也絕不會粗俗難聽,但字裏行間的意思卻很明確。她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她也不希望他成為阻礙光希前程的絆腳石。


    盛明錦的本意是想提點他,在咖啡館幫人點單端盤子做不了一輩子,他要想跟上光希的腳步就得下一番苦功夫好好上進才行。但是葉司卻沒能聽明白這話的深意,隻當盛明錦是嫌棄他的過去。盡管回去之後他一直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但這根刺終於還是在心裏種下了,不拔掉始終不痛快。


    他們從沒吵過架,就連分手都是。研三的最後一學期,光希的時間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實驗室的培養基要跟進進度不能中斷,有幾家科研機構也向他伸來了橄欖枝希望他畢業後能去他們機構上班。光希一邊忙著實習,一邊忙著實驗,經常累得回家倒頭就睡,根本沒時間和他交流。


    他又不笨,盛明錦喜不喜歡葉司,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更何況自那之後,葉司就再也不肯跟他一起回去,想來肯定是盛明錦跟他說了什麽。但既然姑姑並沒有明確反對,光希也不想說破。他現在隻想自己早點獨立,也好讓葉司不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葉司第一次出軌,是在光希忙得昏天暗地連續一個月沒碰過他之後。但那次絕對是個意外,他隻是因為光希最近都忙得沒時間回家所以心情抑鬱想去酒吧喝一杯,誰會想到他都快三年沒出過台了,竟然還有人認識他。


    也怪他自己大意,自恃是個老手,結果卻在陰溝裏翻船被人下了藥。等他第二天早上在旅館的床上醒來時,他才驚覺自己被人迷/殲了。好在那人隻貪色不貪錢,沒把他的手機錢包席卷一空。他一夜未歸,光希肯定急壞了,要怎麽跟他解釋才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故意出軌的。等他急急忙忙翻出手機一看,屏幕黑黑的,沒有一通未接來電,就連一條短信也沒有。等他趕回家一看,屋子裏果然空空的,一切都還是他出門前的樣子,光希根本沒回來。


    他以前隻是賭氣,覺得是盛明錦看不起他。可是現在他才深覺盛明錦的話是對的,他追不上光希的腳步,他注定是要去廣闊天空裏翱翔的人。而他,隻能一輩子封閉在一片狹小的圈子裏可憐的追著自己的尾巴打轉。


    當光希不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他也漸漸開始放縱自己,直到被光希親眼撞見他和另一個男人態度親昵的從酒吧出來。


    光希那段時間真的要忙瘋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冷落葉司很久了,所以等試驗一結束,他就趕緊跑回了家。結果公寓裏空空蕩蕩的,葉司根本不在家。打他的手機也打不通,打去店裏問才知道葉司原來早就辭職了,他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他真的沒想到他又會跑回酒吧做這種事。他不過是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會讓他看見葉司。


    葉司又變回了以前的那個葉司,他的發型經過細心打理,他的襯衫經過精心搭配,他的表情無懈可擊,甚至比從前更具魅惑。


    “過來!”葉司從未見過光希那麽凶狠的表情,像是要把人撕碎了吞下去似的。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就要提腳,可是才邁開一步他就猶豫了。


    “盛光希,我們分手吧!”


    “理由?”


    “我受夠了。我還是喜歡穿名牌,喝紅酒,有大把鈔票花的日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一次上床是在什麽時候?我就是這樣的賤骨頭,三天不和人上床就渾身不舒服。我知道你很忙,我也不想讓自己覺得是在妨礙你的前程,我們就這樣分手吧。”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什麽絆腳石。”


    “你不覺得可是我自己會覺得。陪了你三年也該夠了,你就當是我厭倦你,把你甩了,所以分手吧。”


    “葉司,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一定要這麽做?我走了,就不會回頭了。”


    “是,我想清楚了。”他倔強的仰頭看他,堅決不肯泄露一絲一毫的悲傷。


    半晌,光希才歎了一口氣。


    “以後不要再隨便受傷了。”隨後他轉身越走越遠,真的沒有回頭。


    葉司在外鬼混了一個禮拜才回家。他想了千百個理由,見到光希他要怎麽輕鬆的打招呼,說他隻是回來拿點東西就走。沒想到打開門才發現屋子裏屬於光希的東西一件都沒有留下。冰箱上貼了張便條,房子留給他,房租他已經交到了年尾,他會搬去公司的宿舍住。


    這男人,果真比他無情。


    澳洲的十二月,正是當地熱得流火的季節。入夜後,白日的高溫終於得到了一絲緩解。葉司關了冷氣開了頂窗,讓大自然的風吹散這股悶熱。沿海公路他們走過很多次,這次因為趕時間葉司就直接走了內陸。晚上也沒什麽風景可看,他專心致誌的開著車。光希長久的沉默讓他有點不安。


    “不說點什麽?”他開了音響,好為車廂裏沉默的氣氛製造點聲響。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過下去?”光希還是覺得有點熱,鬆了領帶順手解了兩顆襯衫的扣子。葉司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這家夥,明明平時看他都沒什麽時間鍛煉,為什麽身材一直保持得這麽好。


    他不禁又想起光希在床上的勇猛來。他敢打賭,盛光希絕對是悶騷的摩羯座。結果後來真的印證了他的猜想。葉司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突然揚起了嘴角。


    “很好笑?”


    “不好笑嗎?盛光希,你是摩羯座我沒記錯吧?”


    “這和現在的話題有關係?”


    “當然。老實說你這種悶騷的個性其實很吸引我耶,要不咱倆複合好了。”


    光希突然噤了聲,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葉司從後視鏡裏瞟了他一眼,心裏不覺悲涼。果然有些東西,當時錯過了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跟你開玩笑而已啦。還不是你分手這麽久都不找男朋友,害我老覺得你對我餘情未了。”


    “我可能要回國了。”光希沉默了良久,突然說道。


    盛明錦上周打過電話來,下個月就是盛明輝六十大壽了,他是不是也該回去看看他們了。都十二年了,父子倆就算有再大的過節,十二年的時間也早該能化解一切了。光希其實從沒恨過盛明輝,就算當年差點把他打死,他也沒真的在心裏怨恨過。相反,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變故,他也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研究生畢業之後他就進了一家園林科研機構,之後工作一直順風順水。到如今,也算是業內小有名氣的園藝師了。


    盛明錦後來倒是回國了幾次,光希總借口學業忙一直沒有一起同行。他的手機也經常沒人接,徐美雲打一次國際長途不容易,隻能從盛明錦那裏聽到點他最近的消息。


    “呲——”一個急刹車,葉司將車停在了路邊。


    “回國?什麽時候決定的,怎麽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臨時決定的。父母年紀大了,我也該回去看看他們了。”


    “你實驗室那邊怎麽辦,你的工作誰來接手?”


    “我已經提交了辭呈,隻做到這個月底。實驗室那邊我已經安排人來接手了。”


    看來他早就已經做了準備,如果自己再晚一些過來找他,是不是就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還回來嗎?”


    “不知道,國內待得下去的話,可能就不回來了吧。”光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望著車窗外濃墨般的夜色一副思緒飄遠的樣子。


    真的要回去了嗎?都這麽多年了,他現在應該已經有勇氣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了吧。


    光希在心裏自問,但答案卻是個不肯定的疑問句。


    葉司一直覺得光希心裏還住著一個人,雖然他從來沒有說起過關於那個人的事情,但他就是隱隱有這種感覺。不然誰會一離家就是十二載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又不是像他一樣了無牽掛的人。


    不回來了嗎?葉司盯著他的側臉走神,以後這裏又隻剩他一個人了啊。


    “我累了, 你來開吧。”


    “好。”光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換到葉司的位置上。車子重新發動,葉司卻再也沒沒有和他說話。淩晨的廣播一路伴隨著他們無聊的旅程,葉司漸漸在dj甜美的聲音裏沉沉睡去。


    他們足足開了一整晚,途中還去加了一次油才進了悉尼城。葉司把光希送到農場附近的公車站就讓他下車了。


    “就在這下車吧,我不送你進去了。”


    “都到這了,幹嗎不一起進去?”


    “你那個姑媽我真是有些吃不消。可別告訴她我在她背後說壞話了。”葉司是真心怕盛明錦,光是看著她說話,他都覺得自己有壓力。更何況自己現在和光希都分手了還和他攪和在一起,他真怕盛明錦這次會真的連門都不讓他進。


    “那你現在要去幹什麽?”


    “不知道,找個地方先睡一覺吧。你什麽時候回去,我來接你。”


    “又開車,饒了我吧,我自己坐飛機回去。”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國?機票訂了嗎?”


    “訂了,就下個月。具體幾號就不告訴你了,省得你到時候在機場哭哭啼啼的丟人。”


    “省省吧,誰要去送你。再見。”葉司不屑的把車開走了,留給他一鼻子的尾氣。


    “無情的家夥,以後都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見麵了,連好好道個別都不會。”


    但事實證明,葉司沒有好好道別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很快就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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