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著周末,孫景宏一家人如約過來驗收房子。想必是沒見過活兒做得這麽漂亮上心的,一進門兩口子就呆了一下。孫母在一旁一遍一遍地扯孫景宏的袖子,孫景宏拍拍她的手衝邵安笑:“忙完了?”


    “昂。”邵安撓撓頭,“一個人幹的有點慢。”


    “反正也不急著住。”孫景宏扭頭看規矩地站在一旁的邵乾,“又見麵啦,學校還習慣不?”


    邵乾點頭,“習慣。”轉念又問,“您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我是老師,但不是你們學校的。”孫景宏笑,“不過我女兒是。她說見過你們兄弟倆。”


    這事兒邵安沒在他麵前提過,邵乾想著他姓孫,何東曾經給他說過高宸追一位姓孫的女老師,父親就是一位大學老師,想來有可能就是那一位。


    孫景宏從口袋裏拿出一疊零錢遞過去,“咱們按照市麵上的價錢算,我也不多給你。”


    “不不不。”邵安兩手在大腿上蹭了蹭,連退了兩步,漲紅了臉道:“孫先生給我送了煤爐,還給了一床被子。並且之前就給過工錢了。”


    “那兩塊錢錢?一天的工錢都不夠。你在這裏幹了差不多半個月。”


    “不行。”邵安扭頭收拾東西,將鋪蓋三兩下卷好,又把其他零碎歸攏到一個編織袋裏,扛在肩上喊上邵乾就準備走。


    孫景宏拉住他,“你這後生,給你就拿著。”


    “不!”邵安推回去,扭頭衝邵乾道:“咱們走。”


    孫景宏被他的架勢弄得哭笑不得,一旁檢視完工作從廚房轉出來的孫母道:“給你你就拿著,都是你該得的。”


    孫敏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孫景宏一手攥著邵安的胳膊,邵安另一隻手擋著他另一隻,兩個人似乎是要打起來了。


    “怎麽了?”孫敏詫異地問。


    邵安趁著孫景宏分神的功夫控製著力道推開他擠出門去,衝裏麵的邵乾招手:“走了,快走!”


    孫敏今天穿著齊腳踝的棉裙,白底藍色碎花,上麵套著一件深藍色線衣,很洋氣。因為胸部有料臀部又圓潤,雖然是直筒裙,還是將身材勾勒得很完美。無可厚非,她確實是個難得的漂亮又善良的人,如果幸運,應該如她所願,找到一個她夢想中完美的愛人。她站在門口看看兩邊,疑惑道:“怎麽打起來了?”


    孫景宏往外走兩步,邵安似乎是怕他再給錢,趕忙又往下走了兩個台階。孫景宏笑起來,擺著手道:“罷了,不要便不要吧,沾了你大便宜。”


    接著又道:“要是還來市裏做工,有什麽事兒可以來找我,說不定能幫上忙。”


    邵安點頭,就那麽站在樓道裏仰視著他,還有他身邊異常美麗的孫敏。他本來有話要說,可看到那麽耀眼的市裏姑娘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麽,憋了半天才誠實道:“我準備,準備來市裏做工了,湊農閑的時候。”


    “行,雖然不容易,但要是肯賣力,很好討生活。”


    邵安僵直的舌頭終於活絡過來,帶著點感激笑著說:“孫先生要是知道什麽磚瓦工的活兒,麻煩您給介紹一下。”


    孫景宏點頭,看了眼一旁的孫敏問:“你們學校不是準備擴建?”


    “是啊,旁邊的地皮都買好了。”孫敏衝邵安笑著聳肩,“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建。”


    邵安避開她的視線點點頭,聽見孫景宏說:“有活兒了會讓你弟弟帶話。”


    邵安點頭,覺得自己得說些感謝的話,站在那裏片刻又說不出口,隻又點了點頭,這才扛著東西下了樓。孫母走到樓梯間往下看,感歎說:“真沒想到這孩子還挺實誠。”


    “人性本善。不要因為上一次讓人幫你扛煤氣被偷了煤氣罐,就覺得所有鄉下來找工的人都是壞人。”


    孫母瞪他一眼,想著當初自己的蠢又覺得好笑。本來灌了煤氣,等不來孫景宏下班,擱在樓下又不安全。正好看見路邊有個人舉著牌子找工,談好了搬到家五毛錢的。她在前麵領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後麵竟然沒人了。等她追下樓,那人早扛著煤氣罐過了馬路跑遠了。她到現在還念念不忘,不是心疼那一罐煤氣,是每次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傻。她又何必花錢去雇一個外麵的人,倒不如隨便拉院裏經過的人幫忙抬上去也就是了。


    “果然是行行出狀元。”孫敏手指在貼了瓷磚的灶台上跳舞,扭頭衝孫母道:“媽,咱們可以直接搬了,衛生都不用打掃。還是爸爸用人有學問,也沒見人家把煤氣罐偷走。”


    孫母插腰,“還說!你和那個高宸怎麽回事?今天出門就被鄰居拉住說什麽——聽說你閨女嫁給了縣裏來高中教書的高老師了啊。這事兒我怎麽不知道?感情別人都知道了就我這個當媽的不知道!”


    孫敏撇嘴,“這你得問爸爸,我也不知道呢。”


    孫景宏去了眼鏡撩起衣角擦鏡片,感歎道:“不管什麽時候,人言果然是最不靠譜。”


    孫母瞪眼,“你就由著她折騰吧!”


    孫景宏偷偷衝女兒擠眼睛,繼續道:“不過同事關係一定要處理好,不能影響到家庭和諧。”


    孫敏一邊一個抱著兩人的胳膊笑,“報告孫教授趙部長,我能保證自己是態度明確的,但不能阻止某些人頭腦發熱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來。胡適先生也說過,愛情最是自由且偉大的。為了不傷害這種偉大,我決定繼續保持高貴的緘默。”


    時間最是奇妙,小的時候總覺得它走得慢,長大了又總覺得它走的飛快。無論如何,沒有令人滿意的速度。就像如今的校運會,邵乾總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拿名次,它說來就來了。緊張的不僅僅有邵乾,還有莫桐。小家夥特地從家裏帶了金莎巧克力,準備賽前吃一塊。人家廣告都說了,凡人不可抗拒。莫桐媽媽也說了,賽前吃一塊巧克力,保證體力充沛。不過莫桐媽媽還說,跑不跑得完無所謂,貴在參與。就因為她這句話,莫桐嚴厲地剝脫了她來學校旁觀的資格。並且表示,她要是敢去學校,絕對會跟她急。


    在他們這些“健將”展示體力之前,自然有每年缺不了的開幕式。很不幸的是開幕式要求每個班級統一著裝。為了有別於其他班級,特長班別出心裁地要求不穿校服,男生統一都穿棉滌混合材質的運動t恤和短褲,女生則統一白色短袖黑色百褶裙。


    邵乾沒有校服,自然也沒有什麽運動服。梁山在講台上講完衣著要求後,繼續發揮自己的口才,懇切道:“雖然大家作業很多,但是在入場式之前,咱們湊空出去排排隊形,走幾次。我們人少,但不能輸了陣勢。今天晚上就開始練,正步一定要踢好!”


    上麵梁山還在滔滔不絕,邵乾卻開始為運動服憂慮,也不知道自己不參加開幕式可不可以。他倒是很想參加這樣的集體活動,隻是自己深藍的棉布長褲和洗得有點泛黃的上衣,實在是影響統一性。


    同桌一個月,依舊沒怎麽說過話的李明偉忽然搗了他一下,打了個哈欠說:“我有兩套,借你一套。”


    邵乾驚訝地看著他,很疑惑身邊這尊睡神竟然能睡醒,一時間都差點忘了反應。看著又趴回去的李明偉,有點不確定地問:“你剛才說話了?”


    李明偉從自己胳膊彎裏露出一隻眼睛,含糊道:“借你一套。”


    “謝謝。”邵乾看著說罷又縮回蝸牛殼的李明偉,很想知道剛才的對話是不是真實的。


    第二天李明偉就從家裏帶了一套運動服過來,隨意地扔給邵乾。邵乾小心地放好,認真地說:“回頭用完我洗幹淨就還你。”


    李明偉擺擺手,眉頭皺了皺說:“加油吧。”


    “啊?”


    “五千米。”


    邵乾覺得這個同桌有點高深莫測,平時總不見他從睡夢中醒過來,可每次藝術課上素描畫得都很好。別的男生都留著三七分的長頭發,努力讓自己帥氣,他卻反常地剪著一毫米的短頭發,露著白花花的頭皮。


    這是邵乾第一次參加這般盛大的開幕式,和他初中所在學校簡直是天壤之別。學校儀仗隊衣衣著同意,各自班還有各自班的武器。邵乾和班裏的男生一起蹲守器材室,等著負責器材室鑰匙的老師一來,首當其衝就躥了出去。


    戰況有點慘烈,邵乾讓梁山坐在鼓上,自己用肩膀扛走一波又一波的人,奮力把周圍的人擠開,和秦宇愣是突破人牆抬著梁山(怕鼓太輕被別人搶走,梁山坐在上麵隨時準備踢人)擠了出來。


    一麵鼓就夠了,幾個人哈哈大笑,抬著鼓往操場上自己班的陣營跑。學校一共三麵大鼓,他們搶走一麵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鼓是好東西,站在旁邊架著膀子敲,可以蓋過一切聲音。等那邊比賽一開始這邊擂響戰鼓,再好不過。


    幾個人正往營地衝的時候莫桐抱著一麵破鑼從邊敲邊跑從後麵追了上來,梁山驚奇,“我靠!你怎麽搶到這東西的!不是,你什麽時候跑過來的?”


    莫桐亮自己大臂努力憋出的小老鼠,“手到擒來!”


    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剛才幾個高個子男生商量著去器材室搶東西,他在一旁聽見了,等幾個人走,也跟了過去。一群大個子在裏麵分割東西的場景著實把莫桐給驚呆了,等邵乾他們把鼓抬走,他在被擠在門口的牆上無法動彈。後來終於鑽了出來,正好一麵鑼被瘋搶的眾人扔出人群落在他腳邊。莫桐二話不說撿起來抱住就一路瘋跑,現在仿佛還能聽見後麵別班的人氣急敗壞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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