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時候,麵館剛剛關門不久,徐家就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要說起這位客人,相信住在鎮上的大多鎮民都曉得她是誰。隻要稍微有點家底的小富之家,一到了兒女到了適婚年齡的時候,這事八成少不了她的撮合。


    沒錯,這位客人正是西江鎮小有名氣的王媒婆。雖然比不上西江鎮第一大媒人陳媒婆,卻也不是隨便一個媒婆可以比得上的。


    而這會兒,這位長得珠圓玉潤的王媒婆就坐在徐家的主屋裏,對麵坐著的正是徐家的女主人肖紅霜。八仙桌上擺了一壺熱茶,再擺上一些上好的花生點心,徐家的待客之道倒也讓王媒婆吃驚了一把。


    沒想到隻是開個小麵館的小商戶也懂得如此之多,倒是讓人有些外了。王媒婆一邊想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徐家麵館的東家夫人,然後再心裏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是位挺有見識的夫人,就是不知她那位小姑子是否也是如此。


    對方是位有見過世麵的,招呼也打上了,王媒婆便也不再浪費時間,暫且把原先那個東拉西扯的打算放到一邊,直接把來意挑明了說:“徐夫人,老身此番前來,是為鎮上周員外的獨子提親,求的正是徐夫人府上的徐姑娘,不知道徐夫人意下如何?”


    雖然早就知道媒婆上門基本上都是為他人做媒,但真遇上了傳說中的胖媒婆,肖紅霜倒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了,隻沉默地看著王媒婆,仿佛正在思考著這事一般。


    看著王媒婆似乎都徐雲香挺熟悉的模樣,肖紅霜覺得有些怪了,徐雲香大多時間都是待在家裏,隻在賣涼粉那段時間,以及偶爾出外買些東西的時候,她才在鎮上露了幾回臉,沒成想居然就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惦記上了,原來這裏的消息也是那麽靈通的嗎?


    外行人的肖紅霜自然不知道,要想成為一名媒婆,而且還是成為一名出色的媒婆,單單靠一張嘴可是成不了事的。每一個專業媒婆手中都握有不少適婚男女的資料,而且這些資料都不是外人能知的。如果手上沒有這些資料,她們又如何成為媒婆呢?


    不管媒婆是從哪裏得來徐家有位適婚姑娘這消息的,媒婆已經找上門來,而且還把來意敞開來說才是當前最重要的。


    肖紅霜垂眸沉吟了片刻,然後抬眼看著王媒婆,略有些擔憂地說:“不瞞您說,家裏就隻有我們三人,這事我還得跟我相公仔細商量商量,才能給您答複。您知道的,我家小姑是我相公最疼惜的幺妹,如果我私自定下這事,我相公肯定會因此而對我不滿,我不希望我們夫妻之間為了這事而生了嫌隙。”


    王媒婆一雙圓圓的眼睛微微眯著,從眼縫中看著她臉上的為難不似作假,隻好有些惋惜地道:“徐夫人想的周到,這事確實得跟徐當家商量商量。那老身有事先回了,等徐夫人和徐當家商量好這事,隨便差個人告知老身一聲,老身到時再來拜訪。”


    說完便站直了身,肖紅霜跟著站了起來,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然後略帶遺憾地說:“真是麻煩您走這一趟了,您要不嫌麻煩,等我和我家相公商量好這事,到時再來找您談談。”


    一個專業媒婆沒有做成媒,心裏多少都會有點堵的,但一看到肖紅霜如此真誠,王媒婆心裏的那點不快也就跟著煙消雲散了。再者說了,沒聽人徐夫人說了嗎?


    她得先跟家裏的男人商量商量,然後再談這事,又不是不談這事。他們家那姑娘看著就是個賢惠能幹的,求娶的人肯定不少,說不定下回再來,這事也就成了。


    王媒婆越想越覺得這事有戲,徐家現在雖然隻是開了間小麵館,但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把小麵館開得揚名整個西江鎮的,想也不是什麽池中物。等她下次再來時,指不定這徐家的生意已經做得更大了,到時的媒人錢肯定隻多不少!


    想通了這事,王媒婆反而有些躍躍欲試,她還是睜大眼睛看著徐家麵館的發展吧!指不定到時這事真的成真了!


    不得不說,王媒婆真的很有先見之明。不久之後,徐家麵館的確是越開越大。可她沒有看到的是,當天下人都知道徐家麵館的時候,徐氏一家已經搬離了西江鎮,她等待已久的媒人錢,最終還是落到了別的媒婆手中。


    送走了王媒婆,肖紅霜想了想,還是把這事跟徐雲香說了一下。雖然這裏的嫁娶實在沒有什麽自由可言,可她卻不能真的根據這裏的規矩給徐雲香定下婆家,何況她是真心不喜歡這種盲婚啞嫁。


    徐雲香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倒是和一般的姑娘家沒什麽區別,隻是麵紅耳赤地說了聲“由三哥三嫂做主就好”,然後就似一溜煙的跑開了,留下肖紅霜一人站在原地發呆。


    麵館關門之後,便出外買東西回了家的徐雲山,這會兒剛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好,他都還沒來得及喝杯茶喘口氣,就見他媳婦一臉糾結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仔細看了會兒他媳婦兒的臉色,看起來像是碰上了什麽不好解決的事。他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然後大步走到他媳婦身旁,輕聲問道:“媳婦兒,你是碰上了什麽麻煩的事嗎?”


    肖紅霜恍若未聞,隻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蹙了蹙眉頭,過了好半晌,她才歎了口氣說:“你剛出門不久,咱家就來了一位媒婆,她來給周員外的獨子提親,希望求得咱們家雲香嫁予他為妻。”


    聽到媒婆給提的成親對象,徐雲山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神情變得頗為嚴肅,他深深地凝視著他媳婦那雙漂亮的鳳眼,認真地搖了搖頭說:“媳婦兒,咱不能同意這樁親事,我聽說周員外的獨子……這裏有點問題。”


    說到後一句,他的聲音輕得隻有倆人可聞,同時還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漆黑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危險的神色,目露凶光的模樣,像極了護犢的老牛。


    一聽到王媒婆沒有跟她明說的真相,肖紅霜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看了,漆黑明亮的眼睛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氣憤,語氣不怎麽好地說:“我當他們一個員外的獨子怎麽有心向咱們家雲香提親,原來打的居然是這等見不得人的主意。”


    說到更氣憤的,或許就是她居然看走了眼,真以為這王媒婆能夠那麽出名,都是因為她做成了不少好姻緣才被鎮民稱讚。


    而今看來,王媒婆能出名,恐怕是因為她能把不能說成的姻緣說成罷了。至於成親之後,夫妻之間是否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還是互看兩相厭,那就不是她一個媒婆能管的事了。


    思及此處,肖紅霜的臉上立時烏雲密布,仿佛隨時都有一場驟雨傾盆而降似的,一時間氣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她隻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般,十分的不好受。


    你說這都什麽事,她以前就從來沒有那麽憋屈過。在西林村耕地種田,有人三不五時使絆子;在西江鎮開間剛好糊口的麵館,有人特地上門來吃霸王餐;家裏小妹到了適婚年齡,還有人把這等見不得光的鬼主意伸到他們頭上來。


    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病貓。有些人未免也太過自大了些,真以為凡事都會如了他們的願不成!


    夫妻倆都沒把這事告訴徐雲香,反正他們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與其告訴她,讓她心裏不安,不如什麽都不說。真要遇上了好的對象,再讓她自己看看是否滿意,到時再定下即可。


    可惜他們太不小心了,他們談論這事的時候,徐雲香剛想來找肖紅霜聊聊天。好巧不巧的,他們夫妻說的字字句句,全都被她聽進了耳中。


    嘩啦一下,仿佛被冷水淋了一身似的,徐雲香隻覺得全身都冷冰冰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她眼神呆滯地看著滿麵怒氣的兄嫂,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他們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啊,可她難道要讓他們兄嫂因為這事得罪周員外嗎?


    “碰”的一聲,肖紅霜夫妻齊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映入眼簾的正是徐雲香那張依然帶著淚痕的秀麗臉蛋。看著那雙紅彤彤的眼睛,夫妻倆都有些懊惱,怎麽就偏偏在這裏說這事呢!


    “三哥,三嫂,我……”徐雲香哽咽著嗓子,心裏一陣密密麻麻的疼,她好想說她絕不同意這樁親事,可她好擔心會因此而給兄嫂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們不會同意這樁親事的,有我們在呢,別擔心!”肖紅霜走到她麵前,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輕言細語地安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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