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道粗噶的男聲傳來,然後是一陣鐵門被打開的聲音,一個食盒被人從外麵推了進來,“哢啦”一聲,牢門又被人緊緊鎖上了。自始至終,慕挽歌都散著長發坐在一旁,安靜得如同一個人偶一般,沒有任何的動作。


    “明天就要上路了,今日這一頓也是你最後一餐了,你還是好好珍惜。”那人這話說來聽著含幾分憐憫之意,目光晦暗難明的看著低垂著頭坐在一側的慕挽歌。


    慕挽歌仍舊沒有回話。那送飯的獄卒也不想再自討沒趣,冷哼一聲,“愛吃不吃,不過是要死的人了,還擺什麽架子!”那人說著脾氣暴躁地用腳踹了一下鐵門就罵罵咧咧地走了開來。


    等到腳步聲遠去,慕挽歌才緩緩地抬起眼眸,目光一轉就看向了靜靜放在一旁的食盒。慕挽歌起身,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打開食盒,裏麵果然菜色誘人。


    嗬嗬,不愧是斷頭飯,果然是不錯的。


    慕挽歌嘴角緩緩暈開一抹笑容,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的菜就送進了自己的嘴裏。無論怎樣,怎麽能跟自己的肚皮活不起呢,現在先吃飽飯才是最重要的。


    慕挽歌動作不疾不徐,一口口極其緩慢的吃著飯,眼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幾日前的提審,聖上言語之間絲毫不留餘地,完全是一副要將那通敵叛國的罪名死死地扣在她和父親頭上的架勢,這與她料想的果然沒錯,這次的事情,右相和李挽月以及北辰烈,不過是做了一件符合聖意的事情罷了。


    慕挽歌緩緩垂下了眼眸,朝堂之上,聖上親審,多麽壯觀的場麵,滿朝文武,除了平日裏與父親交好的幾個人外,幾乎所有的人全都異口同聲的進諫聖上處死她和父親。這樣的場麵,想必連那個高高在上之人都沒能盡在預料之中吧。隻怕,經過那殿上提審一事,當今聖上的心中對右相也多多少少的有了畏懼之心,隻怕聖上如今心中也恨不得能將右相給鏟除吧。他一心想置她和父親於死地,卻忘了一個君王的忌諱。


    還有……那個不惜頂著群臣的壓力和那高高在上君王的冷厲眼神,執意請求聖上重審此案的人,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慕挽歌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光,她總覺得,那個高高在上之人,似乎從來都沒有將北辰卿當做他的兒子。或者,北辰卿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


    慕挽歌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這麽一個驚駭的想法給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瞳孔微微擴張,裏麵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如果北辰卿真是他的兒子的話,這世上又哪裏有他那般殘忍的父親?兒子不過一句話忤逆了他,他就大聲喝令,讓北辰卿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跪下認錯,甚至一把抓過一旁的長劍就直指北辰卿的脖頸,劍刃鋒利,自然而然割破了他脖頸上白皙的皮膚,鮮血順著薄薄的劍刃滑下,滴落在地。


    慕挽歌不會忘記,那個跪在她的前麵,挺直著脊背,默默為她擋去當今聖上暴怒憤恨目光的男子。他就如同一泓清泉一般,淺淺的滋潤著慕挽歌的心,那一瞬間,她覺得,這個風起雲湧,人人心思詭譎的朝堂,並不是那麽令人可憎。至少,她還有一個肯站在她身前,為她阻擋一切風雨的人。


    他並不強大,也不怎麽喜歡說話,可他每每就是用那種淡淡的關心,不經意的舉止,輕而易舉地能夠打動她的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不需要天天掛在嘴上,有時,隻需要放在心中,然後默默做著一些事情就好。


    慕挽歌夾菜的手突然一頓,地牢的陰暗走廊裏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來人呼吸綿長,腳步輕盈,一聽便知來人是個身懷武藝之人,空氣中飄來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應當是個女子。


    慕挽歌這個念頭才一轉完,不過一會兒麵前就出現了一個衣袍華貴,長發垂至臀部,僅被一根羊脂玉簪鬆鬆挽起的女子。


    “皇後娘娘?”慕挽歌詫異出聲,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竟然會有人來看她,而且這個人還是身為後宮之主的皇後。


    “歌兒。”皇後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憐惜之意,她走近了幾步,隔著鐵門,一把抓握住了慕挽歌的雙手,聲音帶著愧疚心疼,“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慕挽歌聞言,黛眉微微一跳。


    或許是因為皇後是七殿下的母親,所以對於皇後的觸碰慕挽歌並沒有躲開,麵上也沒有絲毫的不悅,而是眸色詫異的看著滿麵擔憂的皇後。


    “本宮知道你們是被冤枉的,可恨本宮能力有限,救……救……”皇後說到這裏似是不忍再說下去,緩緩垂下了眼睫,聲音隱隱帶著幾分哽咽之意,“你父親與本宮也是拜過把子的,說來,本宮還要喚他一聲慕大哥呢。他的性情,本宮雖談不上了如指掌,可總是有一些了解的,他一定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一定不會。”皇後這話說來堅定異常,一雙美麗的眼眸中盡是堅定之色,裏麵全是堅定不移的相信,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之色。慕挽歌見此不由得心神一震,隨即她迅速地垂下了自己的雙眼,沒有讓人看出她一星半點的情緒。


    “不知皇後娘娘今日來找罪女來所為何事?”慕挽歌聲音低沉,裏麵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歌兒,清音閣的一幹人等,本宮顧及不過來,本宮隻想讓你和你父親活下來。”皇後一雙美麗溫柔而又帶著幾分清冷之意的眸子,一轉不轉地定定望著慕挽歌,眼角隱隱有著晶瑩的東西在閃爍,她眸光微微發光的看著慕挽歌,“歌兒,本宮很自私,本宮如今在宮中過得也不輕鬆,賢妃得寵,對本宮也是三番多次的刁難,所以,本宮沒有那個能力救下那麽多人,你……”皇後頓住了話頭,她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麵色凝重了幾分,“這是龜息丸,吃下後,可以讓人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氣息全無,形同死人,連最高明的大夫也察覺不出來。”


    慕挽歌聞言黛眉微挑,抬眸靜靜的看向皇後,眼中明顯地寫著不解。


    她不懂,皇後與她不過是幾麵之緣,她為何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救她?難道就因為她與父親的那結拜之情?


    皇後自然也看懂了慕挽歌眼神中暗含的意思,嘴角一抿,輕聲說到,“本宮還等著你這個丫頭做本宮的兒媳呢。”皇後這話說來意味不明,似是玩笑又似是認真。


    慕挽歌聞言,神色一僵。她不由得想起,太後壽宴那日,皇後言語之間,頗有幾分要撮合她和北辰卿的意思,難不成,皇後還真想讓她和北辰卿成親不成?


    慕挽歌麵上神色一時有些意味難明,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她一想起那個瘦弱沉靜的男子,心尖會微微有些疼,可也僅此而已,她心疼他,想保護他,可她對他唯獨缺了那麽一點讓她麵紅耳赤心跳加速的心動感。


    “皇後娘娘,罪女……”慕挽歌想說些什麽卻被皇後伸手打斷,“你不用多說,無論你對卿兒有意無意,他對你的一番心意想必你是心知肚明的。”皇後說著雙眼眸色複雜的看著慕挽歌。


    慕挽歌聞言唇角抿緊了幾分,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問到:“不知道七殿下現在怎麽樣了?”


    慕挽歌聲音很輕,說著雙眸定定地看著皇後,裏麵全是擔憂之色。皇後見此,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聲音輕柔,“他隻是些皮肉傷,並無什麽大礙,而且他一個大男人,哪裏就那麽嬌氣了,倒是你,他擔心得很,所以……”皇後娘娘說到這裏話語一頓,將手中握著的瓷瓶往慕挽歌手中塞去,聲音含著勸解之意,“所以,你不要讓他擔心,也不要讓他難過,好好照顧自己。”


    慕挽歌聞言,神色一震,眸底閃爍著點點晶瑩的光。她握著白色小瓷瓶的手指緩緩收緊,最終將那個瓷瓶收入了袖中。


    皇後見此,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你吃了這藥後,本宮會想辦法將你的身體安全運送至安全的地方,所以,你盡管放心。”皇後娘娘臉上有著欣慰之色,“你父親那邊,本宮會想辦法的,你放心。”皇後對著慕挽歌點了點頭,反手緊緊地握了慕挽歌一下,對著慕挽歌緩緩露出一抹笑容,隨即,她轉身便幽幽地離開了這個陰暗潮濕的地牢。


    慕挽歌看著皇後漸行漸遠的身影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


    曾經花蝴蝶告訴過她,讓她小心皇後娘娘……那麽,皇後究竟可信還是不可信呢?


    慕挽歌從袖中拿出那個瓷瓶,細細打量著,眼底光芒意味不明。她握著瓷瓶的手緩緩攥緊,用力到手指節都隱隱發白。


    她若真的用了這個藥,後果怎樣,不可預知,而且,皇後究竟可信不可信還有待進一步的調查,她又怎麽敢貿然用這個藥?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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