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呲目欲裂。


    深夜長江之中暗流暗礁不計其數,莫衛們拚死也不會讓莫雨下水潛入深處去找那早就不知道沉到哪裏去的箱子。已有兩名莫衛跳入水中搜尋鐵箱,莫雨近乎撕心裂肺的慘叫:“你們滾啊——!放開我——!”


    吱呀一聲,突然有人推開了窗戶,衣襟散亂,懷中還伏著一個同樣衣襟散亂的看不清麵目的人,那人一雙鳳眼含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人總有些望上一眼便有些麵紅耳赤的意思。蘇淺睡眼朦朧的看著外頭一票要死要活的人,然後看清了外頭的人是誰,笑罵道:“少穀主,您該不會是專程來撞沉我的船吧?”


    “蘇淺!”


    蘇淺懷中之人仿佛被驚動了一般動了動,蘇淺伸手輕撫了幾下他的背脊,那人才又安分的伏下去不再動彈。


    “少穀主這是怎麽了?“蘇淺幽幽的歎了口氣,他本就長得美貌得很,刻意而為之下不免就有些驚心動魄的感覺。


    “蘇淺--!“莫雨卻不買賬,連續兩三個莫衛才將他壓下,沒有讓他衝到蘇淺身上。


    “見過蘇先生。“剩餘的莫衛紛紛點頭示意。此時情況危急,莫雨眼睛隱隱發紅,有些不詳的色彩。要是讓莫雨在這裏發起瘋來,怕是這船上沒人能活得了。


    “你在船上!你為何不救他--!“


    蘇淺本來還想逗逗莫雨,這小孩也是惹人討厭得緊,平時又是滴水不漏一言不合就送你全家上西天的性子,此時不抓緊機會更待何時?


    不過他也知道莫雨發起瘋來六親不認,看著莫雨這樣子也是在崩潰的邊緣了,幾個以莫雨為天的莫衛又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便不好再逗莫雨了。


    ……真是可惜了這次的機會。


    蘇淺懷中人猛得抬起頭來,看見莫雨後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不太確定的:“‘少穀主…?…莫雨…?雨哥?”


    “‘…毛毛。”莫雨眼睛都不眨的盯著他,莫衛們將他鬆開,莫雨並沒有衝上去,反而軟軟的應了一聲。


    穆玄英的臉色有些憔悴,卻在確定是莫雨的時候精神一振,原本有些霧雨朦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但是依舊無法聚焦,皺著眉說:“‘雨哥,你走近些,我有些看不清。”


    “‘看不清?”莫雨有些惶恐的靠近,伸手在穆玄英眼前晃了晃。“‘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他抬眼看向蘇淺。


    蘇淺還沒出聲就聽見穆玄英笑了一聲,伸手一把逮著莫雨懸在他眼前的手,笑道:“雨哥,我還沒到這個程度好嗎…不要太緊張。”


    雖然他這麽說了,但是他現在依舊倚在蘇淺懷裏的樣子,怕是也好不到哪裏去。


    蘇淺才不背這種鍋,伸手就把毛毛遞給了莫雨,莫雨忙手忙腳亂的接了,又調整了一下姿勢生怕他躺得不舒服。


    蘇淺感歎了一聲果然人比人氣死人,莫和他自認也算是莫逆之交了,不過他要是這麽倚過去,莫雨雖然也會接了人,但是萬萬不會方寸大亂——可能還得嫌棄得推開。


    “他在那個箱子裏悶久了,一口氣緩不過來,過段時間就好了。”蘇淺淡定道。


    簡稱缺氧。


    蘇淺其實也挺蛋疼的,睡得正香呢,有兩個人經過他房門口,手一滑,嘭得一下把一口實木大箱子扔地上了。


    是個正常人都要給嚇醒,別說是耳聰目明的江湖人士了。蘇淺還在做著紅燒雞腿和烤翅的夢,就那麽硬生生被嚇醒了,擦擦口水,然後發現其實門外的呼吸有三個。


    ——還有一個快掛了的。


    一看,哎呦臥槽,不是莫雨那青梅竹馬,惡人穀對頭家的崽子的穆玄英嘛。


    講道理,那箱子蘇淺自己看得都慌,實木箱子周圍密密得封了一圈油紙和膠,可能是剛封上去的所以還不甚牢固,手滑之間那箱子翻了,帶著裏頭的人的重量才被翻開了蓋子。


    毛毛的臉都隱隱的泛著青紫色了。


    這還能不救?


    所以蘇淺看著人把毛毛放哪去了,又偷偷的跑過去把人換出來,弄出來後又覺得困得不行,毛毛缺氧他也沒啥辦法,這邊也沒啥氧氣機,幹脆攬著一並睡著了——這一睡,就睡到莫雨把船給撞了。


    蘇淺其實也是有些火氣。


    任誰睡得正好一會兒來事兒一會兒來事兒都得炸。


    不過對著莫雨,他也是真的是很好脾氣了——你看這不是沒炸麽。


    “怎麽會悶……”莫雨還打算問點啥,蘇淺沒好氣的指了指船說:“沒啥大問題,死不了人。你再問下去,是打算在水裏講話嗎?”


    剛剛莫衛使船把這商船撞了個大洞,這會子水都快淹上甲板了。


    那明柒和尚在蘇淺和莫雨說話的時候早就溜到了他們魚木寨的船上,遠遠的對著蘇淺一禮,揚聲問道:“我等自認沒有虧待過檀越,檀越為何壞我魚木寨生意?”


    蘇淺輕輕一踏,人已飄至一旁的尖刀船上,因為去勢極慢,總讓人有一種淩空禦風的神仙飄然之感,一旁惡人穀眾人皆是心中有數,這萬花穀的先生應是有些許奇遇,輕功已然登峰造極。


    “我乃惡人穀中人。”蘇淺回答完畢,就掀了簾子進了船艙裏。


    他是惡人穀中人,魚木寨需要穆玄英去討宮傲的喜歡,他自然也需要穆玄英去討莫雨的喜歡。


    蘇淺仔細想了想,本質上是這樣沒錯。至於什麽舊日情誼啦,略施援手啦,救好友的基友啦這種理由本質上還是救了基友的基友讓基友開心嘛!


    是這樣沒錯!


    尖刀船之所以稱之為尖刀船,是因為它船身極扁,船頭和一麵又有鋼鐵鑄的刃口,輕易能夠衝破其他船的防禦,就如同一把刀一般。所以它的船艙也是窄得不行,蘇淺進了船艙也不講究,反正一共就那麽點地方,隨意找了個地方掏了件皮毛當墊子就往裏頭一窩,補眠去了。


    沒一會兒莫雨抱著毛毛進來,在蘇淺旁邊蹭了塊地兒,把人放了上去。


    “雨哥,我沒事兒。”穆玄英笑得很溫和,“蘇先生人很好。”


    “我剛剛醒來發現躺在先生旁邊還在想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才能看見這般美人躺在我旁邊呢。”他眨了眨眼,有點小狡黠的說。他其實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那是誰。


    缺氧瀕死讓他視線模糊,到現在其實也不太看得清楚,不過已經比剛剛醒來的時候好多了。


    剛剛醒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一團影子在他旁邊,無數黑色的影子順著那團影子垂下去,可怕得要命。然後蘇淺很安心的睡著了,毛毛心想還能在身邊有人的情況下安心睡著,這人一定是個好人!所以毛毛他還是開口求助了。


    把人叫醒,一聽之下,很耳熟,直到蘇淺自報家門,他才恍然大悟——後來他與謝淵去了萬花穀之後,自然知道在長安城外竹林裏遇見的那個蘇淺應該就是萬花弘道弟子蘇淺,畢竟同時符合他的條件的人太少了。


    萬花穀向來不怎麽與人為惡——可能是跟他們各個都要習醫有關。但是惹毛了他們卻又什麽事兒都能幹出來,萬花穀一門什麽滅門屠族的事情其實也沒少幹多少,亦正亦邪得很。不過萬花弟子有的入了浩氣有的入了惡人,見了麵還是師兄師弟親熱得很,是以他以浩氣盟中人身份求助,應該還是安全的。


    後來蘇淺又睡著了,他看著那團影子漸漸變得清晰了一點,就能看見那一頭長發披散著,沿著衣襟、身體披散了一床,那張臉也從記憶中慢慢地變得清晰深刻起來。


    這位萬花穀的弟子長得真的很好看啊。


    穆玄英在心中悄悄地讚歎著。


    他現在還是看不太清,但是還是能看到一團穿著紅衣的身影,他知道那是莫雨,便忍不住盯著那邊看。


    而旁邊那團穿著水青色外褂臥在一團雪白裏的應該就是蘇淺。


    莫雨聽了目光在蘇淺被雪白的皮毛遮了一半的臉上轉了一圈,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了些許弧度:“小心他打你。”


    “我可不怕,你幫我攔著他。”


    “……恩好。”


    蘇淺閉著眼睛睡著還被胡亂塞了一把狗糧,隻覺得冰冷的狗糧在他臉上亂拍,他忍不住開口道:“你們是不是當我死了。”


    再這樣下去,他覺得哪怕穆玄英說莫雨哥哥我想先奸後殺蘇淺,莫雨都會說好好好我幫你綁著他回頭再幫你殺了埋屍。


    人性呢?


    講好的愛呢?


    在一個困死了的人旁邊秀恩愛,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倦意來得洶湧,蘇淺甚至還沒有聽見莫雨和穆玄英回答了他什麽,就陷入了黑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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